灵光一道,自天边坠落踏入花果山。
抓在手里的一团火热,便是这只已然练就了金石铁骨的手掌,都感觉几分灼热。
“那么多的仙丹,无论生熟,皆都入了肚子。”
“无知也好,胆大也罢,能有所得,终究算是不错。”
丝丝清凉似柔水一般,逐渐消解灼热。
周身滚烫火热赤红,逐渐归于常温。
随手一抖,便是再自然不过盘膝而坐,气息悠扬。
仙丹本身的力量也好,还是仙丹的力量激发了原本深藏血脉中的力量也罢。
盘膝而坐一口气自然吸足,引动无穷灵光。
龙吟,虎吼,雀鸣,龟嘶。
四象之灵似是灵光演化,又似是从四方而来。
“师父传他这一手,倒也算是极为合适。”
“心宁而自然悠远。”
“可惜眼下而言,满是挂念执著的心,又怎能言及一个宁字。”
看着沉香背后的四象之灵,孙悟空几分悠悠感叹。
既是师父传授,自然该是好事儿。
便是目前无所谓宁而心静,危机时,却也是强有力的保命手段。
想什么也好,做什么也罢,想要做什么,其实更没有太大所谓。
太过单纯直接的目标,无非两个字——活着而已。
“师父,我感觉现在的自己,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
紧闭眼眸睁开,刹那宛若惊雷霹雳。
一口气吐出,又是长河涛涛翻滚。
由衷的力量膨胀,自然也是信心的膨胀。
至少单纯以现在的自己而言,一拳可以放倒十个以前的自己。
“那么多的仙丹,皆入了你的肚子。”
“不似老孙这般天地所生之灵胎,也敢如此行。”
“倒是不可不言一声胆大包天,无知者无畏。”
一句话,既有赞扬,也有斥责。
大丈夫生于天地,想要一番作为,这胸中豪气二字,万不能少。
尤其站在沉香的立场上,想要与天庭对抗,无论最终成功与否,这一番傲视天地的心气儿都不能少。
有这番心气,至少有了成功的可能。
无这番心气,终究也不过多了个凭借法力修行而横行天地的懦夫。
胆大既是无畏,却不一定是完全的鲁莽而行。
“你先别紧张,这不是赞扬,也不是批评,若非要有个定义的话,算是忠告吧。”
“师父教导我修行,也教导我许多道理。”
“以前不是很明白,也算历经了事实沧桑,岁月积累后,方才明悟何为理。”
“生而于世,初始如何不重要,结局如何亦无所谓。”
“由始至终的这段历程,能否化为你自己所需的,这才是关键。”
“我知你心中急切,想要救出母亲。”
“可有些事儿,终归还是想明白的好。”
“或许你现在没什么心思,若是一番经历,以你智慧,倒也算不得什么难事儿。”
“现如今你要做的,不是急切出山,而是心静。”
“纵然想不明白许多问题,也该心静才是,将这一身力量好好掌控。”
“能成功得这么多仙丹之力,实在也算是你的福缘,莫要辜负才是。”
沉香无言默然,话已然说的够明白。
若是还不懂,这脑子便真就如驴踢了一般。
明白归明白,这心之宁静,却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做为师父,能教你的,尽都教了。”
“能做的,也尽都做了。”
“终究如何所行,那就是你自己的事儿。”
“毕竟不是无知婴孩儿,什么事儿都需要别人给你负责。”
看着依旧一言不发的沉香,孙悟空抬手写就一道符文。
“这是老孙诸多岁月以来的收藏所在,你若有心,便进去看看吧。”
言罢,一步踏出,已然踪影不见。
“师父,您要去哪儿?”
一步踏出无见踪影,沉香的心头突然一阵儿莫名发慌。
当初辞别父亲,离开刘家村的时候,似乎也没这般感受。
能教的,都已经教了。
能做的,也尽都做了。
以后天地苍茫,仅靠自己独立面对了。
无言回答,让沉香默然而立,深吸一口气。
终究探手抓住了那道符文,迈入了那多年的收藏所在。
一丝单纯欣慰欢喜,似是自冥冥而来。
离了花果山,再一步踏出,依旧是茫茫山林。
高山之巅,一座庙宇孤单,肉眼可见一僧人持扫把,耐心清扫。
无任何言语,手中多了一柄扫把,跟随僧人身后默默打扫。
“仅是扫地而已,又缘何扫心?”
抬头默默看了一眼多年亦师亦友,已然可做一脉宗祖的僧人言道。
扫地既是扫心,绝妙的禅理修为。
可对于他这种境界而言,单纯执念于此,反而落了俗套。
“本以为心静,原来却还是多了一丝挂念的尘埃。”
一丝尘埃挂在心间,未必就要扫除。
若是扫除,真的心无所念,他还是孙悟空吗?
然因这一丝尘埃,终究多了几分心念杂乱。
无尽灵气玄机,造就了灵猴命脉。
无所谓父母,天地既是父母。
能挂在心念间惦记的,便是这一路走来,也不过十只之数。
如今却是不由要多一个了。
想着这孩子日后要做的······
若是相助,如今终究不似往昔,无所谓顾忌可言。
若是冷漠相看,看着别人打自己精心教导出来的徒弟······
莫说现实将要在不久实现,便是此刻想想,便已然几分杀念。
“你已经完成了你的路,他亦有他的路要走。”
“虽说往昔多了几分戾气,可那时的你,却也最为意气风发。”
无言看了一眼孙悟空,言语平和入耳中,却似惊雷晨钟。
“便是过去了这诸多岁月,也多了许多岁月之外,终究不可能如往昔。”
“老孙却依旧是老孙。”
“他是老孙教导出来的,想要欺负,总得看看这棒子答应不答应。”
往昔战天斗地,赢得赫赫威名的神兵如意,却不过此刻打扫落叶灰尘的扫把而已。
“主人,那猴子离了花果山。”
“看来此行沉香所得不小。”
哮天犬悄然在杨戬身边言道。
监视那曾经差点儿打入凌霄殿的猴子,自然没这个本事。
可这闻味儿的本领,天地间有谁能比得过哮天犬。
“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接下来的残酷,便是该他自己经历了。”
“没有一番风吹雨打,又怎能言及成长二字。”
杨戬目光悠悠,已然下了决心。
“主人,您完全可以让他们来做此事,又何必非得······”
哮天犬欲言又止,跟随主人这么多年,不敢说全部的心思,至少大半儿的心思是及其明白的。
这世上最难为痛苦的事儿,无外乎亲者痛,仇者快,还要让人明里暗里的看笑话。
“我倒是想,可人家也不是傻瓜。”
“便是通盘已然明白透彻,一些细节怕也未必能言及精准二字。”
仿佛要印证杨戬之言一般,天庭另外一处所在。
众多天庭中也算极有威名的,汇聚一堂。
“大伙儿倒是不妨说说,这个敢潜入老君处偷取仙丹的,究竟来自哪里?”
安坐无言,提出来的问题,却是一针见血。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
“天地间能有这个本事的,可是不多。”
“至于理由,倒是让我想起了往昔一件不怎么值得注意的事儿。”
“他们好像是一个老师教导,师出同门。”
并无隐藏之心,也无所谓正大光明的宣扬。
能发现蛛丝马迹,全看心思如何。
“哼!”
“师出同门,皆与天庭作对,我看他是不想活了!”
一言冷哼怒语不由而出。
他们这群老臣,当年辅佐玉帝。
天庭能有如今,自有一份儿深厚功勋。
与天庭为难,便是跟往昔的光辉岁月为难。
“便是心中满是怨言,也该留点儿神。”
“有些人,实不该由你心之所想。”
一声怨言,抱怨往昔也好,抱怨现在也罢,终究是怨。
封神一战后,他们这些往昔的功勋赫赫,尽都被排挤在了角落。
有怨言,似是理所应当,却不该宣之于口。
尤其某些所在而言,及其玄妙。
我思故我在。
念头一动,便必然有所感应。
“以那猴子的修行,吃再多的仙丹,也如糖豆一般。”
“或许还没有糖豆那般滋味儿。”
“可对于另外一人而言,意义却完全的不同。”
“若那些仙丹,尽都入了三圣母思凡而生的那个孽障肚子里,对我天庭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诸位莫非忘记了往昔。”
“如今说来,倒似是往昔轮回。”
“可能唯一的错漏便在于这做舅舅的······”
本来宣之于口的话,为一同齐刷刷眼神阻止。
要说舅舅,那安坐主宰位的,岂不也是舅舅。
“他若在灌江口安享自在倒也罢了,无论如何,他也是瑶姬公主的血脉。”
“虽然终有所别,可到底也是战场凶险之下的情谊。”
“可他如今身在天庭执法位,有些事儿便由不得他。”
一群人商量的结果,无非一句话而已。
督促杨戬行驶一个司法天神该行的职责权柄。
一切为天庭,为天条所不容的,尽皆无情格杀。
“徒儿,你跟随师父修行,已然一段时光岁月。”
“可有心思回你家东海龙宫看看?”
云栈洞内,天蓬随手将勤学苦练中的八太子,召唤而来。
“师父,徒儿做错了什么?”
“求您千万不要将徒儿赶出门墙之外。”
最开始的时候,对于拜天蓬为师,心里还是有几分抗拒的。
无论怎么样,他都是东海龙宫八太子,岂是谁都能教导的。
可是后来渐渐发现,渐渐感悟,诚心所觉,能拜入天蓬门墙,该是有生以来的最大福源。
论水之一脉修行,天地间能比得过师父的,怕是没有几个。
这有限的几位中,还得将那一身蓝衣的师娘算入在内。
“就是感觉你离家多日,让你回家看看而已。”
“又怎多了这逐出门墙的言语?”
得了师父保证,心思安定下来,倒也确实该回家看看。
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四姐了,也不知她如何了?
还有沉香,可曾在孙悟空处,学的那惊天动地,令鬼神惊嚎的本领。
心念既然有所动然,又有师父的言语,踏出山门,自是理所应当。
“这一步踏出,便是无穷的是非,你真的舍得?”
一身蓝衣,弱水看着天蓬言道。
“舍不舍得又如何?”
“我还能一直阻拦吗?”
“是他自己的路,终究要走的。”
“不如倒多一些顺其自然。”
天蓬言道。
“自到了这云栈洞之后,日子过得悠闲。”
“怎的倒让你悟透了几分自然无为?”
弱水抬眸看着天蓬道。
“这算是好事儿?”
“还是坏事儿?”
一丝笑意勾动,天蓬言道。
“无所谓好坏,你终究还是你便足矣。”
这般陪伴而不显寂寞的安宁,便是千秋万载,亦不觉得稀少枯燥。
或许真的是冥冥中的缘分使然,八太子踏出云栈洞的那一刻,沉香亦是踏出了收藏所在。
“无数的经意,若能完全通透,或许可以将我自身潜力开掘到一个及其厉害的地步。”
“然却是真的不敢继续下去了。”
“恍惚间,遗忘了时光,更怕连自己是谁都遗忘了。”
“便有天大的神通能耐,这后悔二字,也不是那么容易翻转。”
满脑子尽是收藏记载,微微风吹拂,脑海倒是一片清明。
“如今也算是有所成,该回家看看爹,以及入华山看看娘。”
沉香并不准备现在就动手,破除天庭封禁。
内心自然急切如火,内心却也有理智二字。
以他现如今的修为,想要撼动天条,依旧是一个难字。
沉香想着这些的时候,八太子亦是差不多的想法。
“该是先去看看沉香?”
“还是该去看看姐姐?”
一番思量,两般重量。
朋友外加便宜外甥的沉香,终究没有重得过自家亲姐姐。
云气水雾,随心意凝聚。
身为龙属,便是本能,也比往昔不知强大多少。
“哎呦喂!”
“哪个不长眼的?”
“连东海龙宫八太子都敢撞?”
两般皆有心思,于不留神间,极为奇妙的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