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她走入刑部大牢的那位主事说话声极为低浅,显然是担心会叫人发现。他收了银子已是犯下过错,一旦此时被人知晓,他只怕头上这顶乌纱帽不保。为了千两银子而丢了官职,实在不值得。
绯雪并没有应声。事实上,她来虽然是来了,却连想对夏侯仪说的话都没有想好。事到如今,还能说什么?方才听这位主事说,夏侯仪已被定罪,择日问斩。她理不清此时烦乱的心绪由何而来。是对夏侯仪舍命相救的感激,还是对他将死的遗憾,亦或对夏侯容止的浓浓心疼。夏侯仪为救他而死,从今后,容止将一辈子背负着深深的负疚感,心里的沉重可以想见……
“世子妃,到了!”
随着主事的提醒声传入耳畔,绯雪烦乱的思绪暂且放在一边,抬起头来,已适应了牢中黑暗的双眼透过铁柱之间的缝隙,循着夏侯仪的身影而去。
然而,当她看清楚了牢中的情形,瞳仁却是猛然晃动了几下,面容瞬间血色尽失。
“开门,快开门,出事了!”
那位主事并没有往牢里看,而是躲到了一边,想到手握千两银子,一脸兜不住笑的表情。即便他一年的俸银也没有这么多……他已经等不及回家将这千两银票甩到夫人面前。让她整日唠唠叨叨个没完,这些个银子总该能堵住她的嘴了吧?夫人一高兴,说不定晚上还能好好‘伺候伺候’他……
犹自想着美事,忽而听见颜绯雪惊慌的叫喊声,他立刻蹙眉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面上是小心翼翼的表情,“世子妃,您小点声。万一叫大人知道了,我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绯雪哪里顾得上那么多,瞪过来的目光里寒光乍现,声音亦如结了冰般,“快开门,镇南王自缢了。”
“什么???”
浑浑噩噩的离开刑部监牢,绯雪犹自在夏侯仪自缢而亡的冲击中未缓过神来。她本是要去探望的,想着或许镇南王在‘离开’前有话留给容止。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她看到的,居然是夏侯仪已然僵冷的尸首。
当那位主事唤来了人,打开牢门冲进去的时候,夏侯仪的身体早已僵冷,应该已死了近一个时辰。
让绯雪想不通的是,他为何要自戕?
她该如何把这个噩耗告诉容止?若非她阻止,说不定容止还能见上他父亲最后一面。那样的话,或许遗憾就会少些……
“少夫人,您可回来了。少爷刚刚醒了,非要去刑部不可。我好说歹说也劝不下他,这不,夜影和另外几个锦衣卫正合力压制着他。您快去看看吧。”
听了闻仲的话,绯雪甚至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这段时间,接连发生了好多的事,她已是身心疲惫。一想到又一个‘家人’离开了容止,猝不及防,她的心口蓦然涌上了一股剧痛。
“少夫人,您这是怎么了?脸色这样苍白?”
无暇回应闻仲关切的问询,绯雪迈着缓然沉重的脚步走回梧桐苑。此时的梧桐苑里,已由刚刚的吵嚷陷入了一片宁寂。夜影和另几个锦衣卫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从他们身上可看见‘激烈奋战’过后的痕迹。
夏侯容止则安静地站在一颗梧桐树下,大约经过了一阵天人交战,心里已然平静了下来。
“镇南王他……”
走到他面前,绯雪几度欲言又止。
两人之间的默契使然,即便她未说明,夏侯容止已从她苍白沉重的容颜看出了些许端倪,却未言声。他张开双臂,绯雪主动投入他怀抱之中,难掩忧伤的声音里包裹着对他浓浓的心疼。
“你还有我……”
抱住她的双臂持续在收紧,似是在借此宣泄心中的殇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