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促成安石相公归国?”
当嬴冲接到这消息的时候,已是两日之后了。只因此事太过重要的缘故,京城方面担忧泄露,故而并未使用六翅迅鹰,而是通过紫箓符书传递。
这种符书,不但携带的文字量大,还可做各种样的加密。哪怕被人拦截了,也休想从中得知一星半点有用的讯息。
就是速度实在太慢,远逊于金翅迅鹰。足足两日之后,这符书才被送至到嬴冲的手中。
然后当这符书入手,嬴冲就不禁一阵磨牙。郭嘉之谋,无疑是上佳,不愧是他的无双国士!
此事无论成不成功,都可成功将廷推延后数月。谢灵拿到了筹码,又怎会甘心被裴宏志逼迫隐退?这次成功的可能性,至少也在六成以上。
可嬴冲想到王安石,那位出了名的拗相公,就不禁浑身一个冷战,寒意侵入骨髓。
倒不是因这位,有什么不好的地方,相反的是数年前,安国府家与王相府交情不错,他的母亲甚至还在其门下听过讲,有着师生之谊,算是世交。
之所以‘畏惧’至此,是因嬴冲童年的记忆,实在太深刻了些。感觉一旦这位回归秦廷,他与薛平贵周衍等‘京城四恶’的处境,就不太好过。那种走马章台,无法无天的日子,怕是想都别想了。
不过此事事在必行,在嬴冲看来,如今大秦之朝纲,也确实只有王安石这样的强人能够清理整肃。
这位虽非世家出身,可却在朝野中积累着巨大的声望。早年在太学中二十年如一日的授业讲学,有门生弟子无数。
朝中至少近万官吏,都曾在他门下听课。不但所有寒门之人,将之视为希望,便连许多世家大族,也极看重这位的学问。只需登高一呼,就可自成派阀。
为人亦是孤傲高洁,清廉朴素,远见卓识。唯一的不好,就是人邋遢了些,且执拗到了极点。可正因这位一旦认定某件事,就九头牛都拉不回的顽固,才能做出许多在常人看来,难以想象之事。
看完了这符书,嬴冲沉思了良久,却只回以短短数字——朝中事务,汝可自专!
对于朝中的局势,他不是不在乎,在两日也时时都在关注。可此时远隔万里,鞭长莫及。
且他信任郭嘉,心想与其由自己在消息不畅的情形下指手画脚,倒不如将京城的一切,都委托给郭嘉。让这位谋士,代自己谋划。
此时的咸阳城,正该是郭嘉的舞台!
然后在他给郭嘉写完回书之后,又不得不满脸堆笑,去应付郭嘉的师弟。
此时的王猛,正在他的舱房之内,等候已久了。
“——那是我师兄的书信?刚好顺便。大人回书之时,恰可与他说说此事。”
王猛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张舆图,在嬴冲的面前摆开:“我猜这次冀州战后,朝中可能会为大人,加封食邑?”
“是有可能益封食邑!”
嬴冲定目看这图,发现正是北境四州的地图,而王猛在图中解县的方位,画了一道红线。他不禁一阵狐疑:“我这一战功绩不小,可还远不足以增封爵位,朝廷要赏赐酬功的话,除了官位之外,也就只有增封土地人口一途了,”
他现在的封地,就只有一个解县。算来封地的面积与民户,乃是九国公中最小的一个。
故而增封一到两县食邑的可能,高达九成九!就不知是附近的庄县,还是常兴?
然而王猛却在地图上,重重的一点:“如真有益封,那么大人不妨令郭师兄,想办法把这聂县要来!”
“聂县?”
嬴冲微一扬眉,依然不解:“可这有何必要?常兴不是更好?”
聂县在冀州辖内,紧临解县,要过来作为自家的封地,也无不可。
然而聂县虽也田土肥沃,却远及不上庄县与常兴。尤其是常兴县,不但有良田三万七千顷,六万民户,更有着一个让他垂涎了许久的灵石矿。尽管那矿藏规模不大,可每年亦有三五十万金的产出,且储量几百年都不愁枯竭。
“区区常兴,如何能与聂县比较?”
王猛却不屑的笑,用手指再在那道红线上,划出了一道刮痕,言语鄙薄:“国公大人,难道还没想到?”
嬴冲看出这家伙的鄙视,他也没在意。又聚精会神看着那图,而后就有一道电光在他脑内闪过:“先生你的意思,是运河?”
“正是运河!”
王猛笑了起来,眼含欣慰,心想他这位雇主,还不是太蠢:“从阳江往北,经解县至楼峰关,再至聂县獐河,刚好是二百五十里路!这里沿途地软,地势也是南高北低,正适合开挖运河。经我推算,只需雇佣四十万人,六个月工期就可挖通一条宽八十丈,深五丈,能同时通行四艘三千料大船的运河。花费的银钱,绝不超三百万金。之后预计安国府,每年从运河收取的通行费,就可达六百万以上!更可在两岸开辟上等良田四万余顷。”
嬴冲一阵失神,感觉他的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他如今正为钱的事,而伤透了脑经。
可王猛却是随随便便,就将一条‘金光大道’,摆放在了他的面前。
再仔细看着地图,嬴冲又眼神微动:“这条运河,还可控扼冀南冀中吧?”
王猛闻言‘嘿’的一声,并不答话。嬴冲是将门子弟,又是当朝权宛州节度使,督冀宛诸军事。故而这位第一眼看到的,自然是这条运河,在军事上的用途。在军略上的嗅觉,确实敏锐。
有这运河在,从解县出兵冀中冀南任何一地,都只需三五日时间。且商路要道,也将掌控于安国府之手,嬴氏在冀州的根基,将益发的难以摇动。甚至可由此,辐射冀西冀北,甚至草原!尤其后二者,受益最多。
商人从宛州宁州诸地北上草原,至少可省去两千里路途。尤其是在如今,机关轮船大行其道之时。
“这可真了不得,若是七年前有这条运河。李伯父北伐的时候,绝不至于半道而止。”
嬴冲不禁啧啧有声,当年李亿先大败匈奴,又统兵七十四万北出云中,与武德郡王六十四万人,左右呼应,横扫草原。
那一战,原本是能一战将匈奴三翼打垮的,可却因后力不继,功败垂成。
其时如有这条河在,后方供应粮草军械时,必定会轻松许多,
阻力也小,想必朝中有识之士,也愿见这条河,被他修成。
可随即嬴冲就微蹙着眉:“可如此一来,怕是真要得罪那固原卢家了。”
这条运河开通,至少要抢去卢家至少三成的商道收入。那时从南方北上的商人,有解县运河这条捷径,怎会再绕到冀东。
这看似对固原卢家无损,毕竟勋贵封地,不能私收商税,与运河的通行费,性质不同。可那边的客栈,车马行,镖局等等,都有卢氏族人的身影。
且沿途的商人,每年都需给卢家一定的节礼,与武阳赢氏在阳江河道收取护航费,是同样的性质。
“大人你如不愿,那就当我没说。”
王猛冷笑,一把就将舆图收起。不过他这动作才到一半,就被嬴冲给按住了。
“先生且稍安勿躁,本公怎么可能不愿?这条运河,嬴某是非修不可!只是有些利弊,事前需仔细考虑清楚。”
此时的嬴冲,是低声下气。心想这河,傻瓜才不修了!
他与固原卢氏本就没什么交情,前次靖北郡王卢文进助他,也只是为偿还父亲他的救命之恩。
如今二族同在冀州,难免冲突。顶多日后卢家有难时,自己看在卢文进的面上,可以放他们一马。
“只是如此一来,我这解县,只怕也要重新规划不可?开挖运河是三百万金,可其实耗费不下千万吧?”
王猛早知这位主君聪颖,闻言毫不觉意外,只道:“确需重建!可解县落成之后,预计光是城中的门面,就可收益二千万金。且此事大可延后再说,前期投入,就只需三百万金而已。”
一旦运河开通,解县必将取代武阳,成为冀元宛三州的商道中心。成为整个北方数千里地域,规模最大的货物集散地。
以如今解县那方圆不到三里地的规模,自然是不够用的。至少也需十里方圆,才可容纳各地的豪商与务工之人。之前故安国公夫人的规划,只能扫入故纸堆。
可一旦建成,不但城中的门面地皮,将为安国府换得两千万金以上的收益。且每年还能从城中商人的手里,收刮上不少钱财。
商税是收不了,可这毕竟是安国嬴氏的封地,多的是办法收刮。
“两千万金?”
嬴冲身躯微震,眼里面几乎全是‘钱’字。心想这可真是一本万利!唯独麻烦的是,那户部尚书与他,即将成为死对头。自己想要推动此事,必须费些周章。
又觉感慨,郭嘉是他的国士,王猛同样也是!是另一种的国士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