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杀的北平贼!杀光北平贼!”
“血债血偿,杀光贼军!”
“屠尽顺天府!”
校场上,众明军小兵激愤不已,之所以如此愤怒,是因为他们听说了河间保定两府“大屠杀”的消息,而他们的家人,多在这两府之中,家人被杀了,他们如何能不暴怒?!
“走,出城,北平贼就在外面,在屠杀我们的亲人!我们怎能像龟孙一般龟缩在城内,见死不救?!”兵阵中一小兵振臂高呼,顿时引来众同袍的热切相应。
“对,出城,咱们要出城去与贼军决一死战!”
“出城,死战,杀光北平贼!”
“杀光北平贼!”众小兵高举着武器,山呼着往城门冲去,浩浩荡荡的聚集了成千上万人,甚至还有一些小百姓也加入到其中。
“都给本将站住,谁也不准出城,违令者斩!”城楼上传来一声怒喝,众小兵一愣,抬头就见盛大将军立在城头,手中还握着剑柄,看样子不像是开玩笑。
其实,盛庸是想用屠杀来激起部下同仇敌忾的士气,不过现在看来,效果有点过头了,这帮小兵明显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们这帮步兵连马都没有,出去跟精于骑射的北平军作战,那不是找死吗?
然而,小兵的头脑群起发热,就很难再压制得住了,城下那些小兵看了看紧闭的城门,又看了看凶神恶煞一般的主将,还是不甘心就此作罢。
“将军,城外是我们的亲人,我们不能见死不救!”一个大头兵怒叫道。
“对,我们不能见死不救,请将军带领我们出战,只要能杀尽北平贼,我们死也心甘!”
“杀尽北平贼,死也心甘!”
又是群起响应,盛庸看着这群嚷嚷着的小兵,不禁有些皱眉,毕竟这些小兵是来自当地,而且很多都是新入伍的,压根就不懂什么叫军纪,如果逼急了他们,他们还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将军,如今士气高昂,咱们还是出战吧。若是总是困守一城,只怕军心思变。”盛庸身旁的一个幕僚低声劝道。
“本将何尝不想出战,只是城内只有五万余将士,守城有余,却不足以出战。若是派大军出战,城内空虚,难保保定城不失。”盛庸道。
“将军所虑深远,只是如今官兵群情激愤,若是不有所行动,只怕更加不妥。”
盛庸一听到这,更是皱眉,他当然听出幕僚的言下之意是什么,那就是派出一小部军队,去送死。这样一来可以缓解群情,二来可以借战败之机再次凝聚军心,一举两得。
这个办法看似虽好,不过作为主将,盛庸还真不忍心让部下出去送死,不过从眼前的局势来看,除了这一招之外,还真没有别的办法了,所以他一咬牙,下令道:“施将军,你挑出五千死士,尽量挑河间府的人,与你一同出战。”
“五千河间府的死士?”姓施的偏将骇然反问,他不是傻子,而且他手下的精锐骑兵也刚刚战败,这个时候带五千人出去,明显就是找死。
“这一次算是给你戴罪立功,可要平安回来。”盛庸冲施偏将眨了眨眼,施偏将顿时会意,不再多言,马上下去传令了。
保定城内忙于准备出战,保定城外不远处,一座小土堆上正好有一支侦察兵埋伏在哪里,为首的那人眼前贴着一条小钢管,正细细地观察着保定城门的动静,他身边几位小兵有的在负责抄录,有的在画着地图,有的在闭目前养神。冬日的寒风刮过,他们的脸上更显坚毅。
“赵头,咱们都在城外守了十几天了,怎么还不攻城呢?”那个在抄录的小兵抱怨道。
“你懂什么,军委制定如此的作战计划,定是另有深意。孙子都说了:用兵之法,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为首的那个侦察兵道。
“孙子兵法我也读过,原文中说怕城久攻不下,影响战局,可咱们现在有火炮在手,若要强攻,区区一保定城一战可下,根本就不废什么劲。”那小兵还是很不解。
“你都没把孙子兵法读全,咱们现在攻城是不难,不过这城被火炮打坏了,不还得修吗?所以说,能不强攻就不强攻,反正咱们北平军现在占据绝对的主动,没必要速战速决。”
“放着一座大城不攻,就好比看着一块不能吃的肉,让人总是心痒痒的。”
“少抱怨了,咱们攻下保定河间两府,北平军肯定扩召,咱们都能提升。这一战你小子立了不少战功了吧,回头我向营长推荐你,让你去上军校进修,以后好接过我的位子。”
“别介,队长你还是推荐东子去吧,他的战功可比我高。我正准备去参加精忠卫选拔,以后当个精忠卫。”
“哇,你小子志向还真不小,居然想当精忠卫,那可是咱们北平军中公认最难进的,不只要能武,还要能文,你小子就这么有自信?”
“不试过怎么知道行不行,精忠卫多厉害啊,咱们侦察营的高营长都说,一个精忠卫比得上一支侦察连,十个精忠卫比得上整个侦察营了。”
“精忠卫是很厉害,要是没有他们的前期运作,咱们还真不能如此干净利落地攻城略地。不过话又说回来,精忠卫能如此了得,也是因为万先生在幕后筹谋。”
“那是,要是不是万先生出谋划策,咱们北平军能有今日的成就?”那小兵微微一笑,心中却是充满了幻想,幻想着能当上精忠卫,并能跟在万先生身边,那以后的仕途将是无比的顺畅啊。
“嘘,都别说话,城门好像开了,有人出来了,去把那几个懒汉叫醒,咱们要回去报信了。”
有人马出城了,这几个侦察兵立马警觉起来,暗数着敌人的数量,并迅速计下来,然后派一人打马火速去报信,而其他人也上马,不远不近地观察着敌人的去向,并同时分派出人手去报信。正是因为侦察兵的情报准确且传递快速,北平军才能最快做出反应和部署,才能屡战屡胜。
保定府城东南方约十七里处,就是北平军的大本营,那里驻扎有一万五千骑兵和一千炮兵,加上伙夫队军医队等辅助人员约一万八千人,算不上是什么大部队,不过兵贵精而不贵多。论战斗力,这一万多部队足够打垮三万明军。
中军大营内,万磊正与十几个老者在闲拉家常,这些老者是保定府与河间府最有名的父老,万磊把他们带到军中,自然是另有深意。除了这些父老之外,还有上百位有头有脸的大姓族长,他们被安置在北平军中,当然不是当人质,而是另有用处。
而就在这时,一个哨兵匆匆进来,把一份情报交到万磊的手上。他只是看了一眼,嘴角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就对面前的老者们道:“各位父老,明军派人出战了,我们北平军不喜欢杀戮,更不愿与同胞自相残杀,至于劝降一事,就拜托各位了。”
“万先生请放心,明军中多是我等老朽的子弟,我等出面,他们定不敢不听。”一位白胡子老者正色道,他之所以如此合作,主要是因为眼前的万先生已经许诺会给他好处。
“对,我等出面,他们不敢不听的。”其他老者也纷纷附和,其实,他们也是聪明人,族人都在人家北平军的管制之下,选择权也并不多,他们也怕惹怒了北平军而遭来灭族之祸。
“既然如此,那万某就先代保定河间两府数十万生灵谢谢各位了。”万磊起身,拱手深揖一礼,众老者连忙还礼,并称不敢当,这些小事是应该做的。
既然已经说服了众位父老,那下面的事就全按照万磊预想的轨道运行了,他看着这些父老离去的背影,心中暗暗一喜,因为他知道,保定府城很快就会不攻自破。
北平军这边布置妥当,那出城找北平军拼命的那五千来人终于远离了保定府城的视野范围。领兵的施偏将作为新败之将,早就怕了北平军,他带着一支亲信骑兵队,行走在后阵中,打前阵的是一帮被愤怒蒙蔽了双眼的小兵,一边走还一边嚷嚷着要不杀光北平贼给死难者报仇。
明军前行了约十来里地,突然眼前就出现了一支骑兵队,大概有一千人左右,这支骑兵队一见到明军,立马就开跑。然而,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那帮对北平军恨之入骨的明军小兵们哪里会放过这个报仇的好机会,呼啦一下就狂冲过去,如此架势,似乎是恨不得把北平军吃了。
“完了,又是诱敌深入这一招!”施偏将心中一阵叫苦,高喊着让部下不要去追,不过哪里有人听得进去,他见喊话无用,又想起盛将军交代过的事,所以也就不敢再拖延,打马就往回奔,免得又落到北平军的陷阱中出不来。至于那些冲锋在前的小兵,本来就是来送死的,是死是活他懒得管。
然而,施偏将刚路开才几百米,两边就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四下一看,顿时傻眼,因为他还是跑得慢了,两冀约有两支骑兵千人队,已经冲进了三百米的范围内,搭弓上箭开始了轮射。
“完了,这下真的完了!”眼看跑不掉了,施偏将痛苦地闭上眼睛,而随行的数百骑兵也如他一般,立马就绝望了,因为在这两支如狼似虎的骑射队面前,他们除了逃命之外,根本就没有反抗的能力。
战斗,直接演变为屠杀,这两支千人队冲入明军阵地中,连砍带杀,只是一刻钟的功夫,施偏将所部全军覆灭,不是战死就是被俘,就连施偏将本人,也被捆成了粽子。
后军被灭,追击北平军的前军部队却还是狂追不止,而追出了约莫三四里地,本来还打打跑跑的骑兵队终于停了下来,并列阵挡在了追兵的面前。
“弟兄们,冲啊,杀了这帮恶贼,为乡亲们报仇!”一声高呼,明军四千多步兵更加疯狂地扑杀过来。不过,当他们冲到三百米范围之内时,那支骑兵队突然分成两队向两边散开,他们身后出现了一大群老者。
“都住手!都不要再打了!”喊话的不是北平军,而是那一大群老者,虽然声音不大,不过那些红了眼的小兵们还是顿时愣住了,一帮人看着眼前这一大群老者,又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狗子,豹子,还不快把刀放下!”老者群中传来一声怒喝,接着,其他老者也相继找到了各自的族人和子侄,也纷纷怒喝着,让他们把武器放下。那些刚才还喊打喊杀的小兵们更是傻眼,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情况。
短暂的惊呆之后,倒也有明白人清醒过来,喊道:“族长莫慌,待我会把北平贼杀光,定会把你们救出来。”
“对,杀光北平贼,我们定会救你们出来。”众小兵操起长枪,依旧向前冲过来,在他们看来,这些族长是被北平军给胁迫了,所以怒意更盛,杀气更浓,一些人还狂喊着:“识相的赶紧把我们族长给放了,否则定将你们北平贼杀个片甲不留。”
“站住,都给老子站住!”喊话的依旧是那群老者,“我们不是被北平军胁迫来的,而是自愿来的,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救你们这帮不知好歹又为知死活的浑小子!”
“救我们?”冲锋又止住了,众小兵更是一头雾水。
“不是来救你们,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咳咳...”一位胡子和头发都白了的老者气得直咳嗽,又道:“北平军不忍心多造杀戮,所以让我们来劝降,谁料你们这帮不识死活的崽子,居然先杀来了,你们是不是想把我这颗老头也拎回去领赏啊。”
“老族长,您,您...,这,这,我们听人说,北平贼要,要屠杀河间府和保定府的乡亲,所以,所以就冲出来救护,好在老族长您没事。”一个看似老成的小将领低头道,显然,他是这位老者的族人,而且还十分害怕老族长。
“北平贼?谁是贼?你这个傻蛋才是贼!”白发老者更怒了,“还屠杀?这是谁说的?!北平军是义军,只杀恶霸土豪,对咱们小百姓好着呢,你爹还让我给你捎封信,你自己拿去看吧。”
那小将领看着老者手上那封信,眉头皱了一下,就问道:“老族长,难道,北平贼,不,北平军没有屠杀百姓?”
“北平军是义军,为什么要屠杀百姓?谁说北平军屠杀百姓的?你们有谁见到北平军屠杀百姓了?”白发老者怒道。
“是保定城里那些将军说的,他们跟我们说北平贼把百姓都屠杀光了,连鸡犬都不留,还...”
“蠢货,一群蠢货,你们被骗了,那些人如此污蔑北平军,不过是骗你们为他们送死而已,这你们都信,真是蠢到家了。”另一老者怒道。
“真的没有大屠杀?”一群小兵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们都是来自河间府,如果没有屠杀,家人也都在人家北平军的管理之下,那他们还打什么?
“没有,你们若是不信,现在可以先放下武器,解甲归田去看看,他们都过得好好的,那些无家可归的难民,现在也都安置下了,大家都有饭吃,有地方住,没有人欺压我们。”老者们道。
众小兵见这些老者都这么说了,他们就算是不想相信,也不得不信了,纷纷放下手中的武器。而那位领头的小将领壮着胆子来到白发老者的面前,接过了那封信一看,顿时火冒三丈,怒叫道:“那帮混帐,我们真的被他们给骗了!”
“六哥,怎么回事?”后面一帮小兵问道。
“你们自己看吧。”那个小将领把信扔了过去,口中还大骂道:“居然想骗老子去送死,老子战你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