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捡起地上的手机。
手机射出一束光, 照亮漆黑的电梯。
借着光,他扫了眼紧急按钮,伸出手指按了按。
他淡定地蹲在电梯一旁, 摸了摸地上躺着的女人的鼻息, 拍了拍她的脸。
她没反应。
他不悦不愿地唔了声, 双手却老实地按在她左胸口上。
这是他第二次给她做心肺复苏, 他的技术却娴熟无比。
以后这项技术恐怕会出神入化?他按着她的胸口, 脑海里突然飘出这样一个念头。
电梯里突然一声长呵,接着响起一阵紧促的呼吸声。
夏乐希躺在冰凉的地板上,贪婪地呼吸着空气。混乱的意识渐渐恢复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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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睁开眼, 见幽幽光影下一个人头正在她头顶,冷冷地俯视自己。
她大声尖叫, 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 碰到冰冷的墙上, 再无退路。
她大口喘着气,死死地瞪着眼前的人影。
电梯里半蹲半跪着的人影一动不动。
电梯里的气息有变化, 不同之前那般冰冷幽怖。他是个活人,是个男人。
夏乐希胸口剧烈起伏,警惕地看着他,“你是谁?”
那个人影在微弱的光里渐渐清晰,眼神森冷不悦。
“夏乐希, 你命不错。”男人开口, 语气傲慢而戏谑。
夏乐希愣了愣, 惊恐的表情变成了惊愕。“临亦霄?”
他冷哼, “谁准了你叫本少的大名?”
夏乐希突然松缓下来, 无力地靠墙。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觉得喉咙一阵刺痛, 剧烈地咳了起来。
“不想死就别这样靠着。”他威胁道。“电梯要是突然往下掉,你的腰会断成几十截。”
夏乐希听他这样一说,脸色惨白,一边摸着脖子一边扶着墙站起来。
“蹲着。”他又命令。
夏乐希疑惑地看着他,学着他的样子半蹲半靠着墙。
“你怎么在这里?”她蹲在他身旁,侧着脑袋看着他。
就算是蹲着,他也依旧高她好一大截。他侧头,垂眸看她,轻风云淡地吐了几个字,“这是我的酒店。”
这个城市,还有没有哪个地方不是他的产业?
她不知该如何接话。
“刚才那个老头子为什么要杀你?”他问。
夏乐希沉默,双手抱肩,将头埋在大腿上,不停地抖着。
见她不说话,他伸出手在她后脑勺拍了拍,“本少问你话。”
他那自以为不轻不重的力道拍在她脑壳上的效果可不是刚刚好。
夏乐希皱眉,连忙摸后脑那个位置,侧头努唇瞪他,“说了你又不高兴!”
他唇角微扬,笑意莫名,“你以为本少现在就很高兴?”
“我的酒店开业十年,没出现过任何意外。今天你出现,这里就出了伤人杀人事件。你觉得本少很高兴?”
“你觉得本少现在跟你困在这破电梯,本少很高兴?”
他的语气怒意腾腾,他的眼神烈火滚滚。
夏乐希呆傻地看着他,被他的怒火给吓得不知反应。
“趁本少还有心情跟你说话,你最好跟本少老实交代。”他的表情峻冷无比。
夏乐希咬了咬唇,“那个新娘被鬼占了身。我看到她想杀新郎……”
夏乐希眼神时不时朝他瞟几眼,声细如蚊,慢慢将事情说了一边。
也许他们不应该在这种封闭地空间讨论如此恐怖的事。她抖了抖,下意识地往他的位置挪了挪。
临亦霄回想刚才那个被他扔出电梯门外的那个老头。
他突然站起来,双手直接放在她的肩膀上,一用力,轻易地将她举了起来。
夏乐希惊叫,发现自己被他举在半空,又气又怕,悬空的两只小脚在空中蹬了几下,“快放我下来。”
他没松手,反而将她举得更高。
她的脑袋要顶到电梯顶部了,连忙垂着脑袋,伸出两只手臂去抓他的肩。
他突然收手,将她放落在地。
一七八十斤病恹恹的老头,想要徒手举起她,确实不太可能。
“想我相信你的话,你得拿出证据。”他说。
刚才又是他心血来潮的惩罚?
证据证据,又是这句话。
夏乐希努唇,仰着脖子,气鼓鼓地瞪着他。
她很生气,朝他吼道,“又不是人人都像我这样倒霉!你要证据,我没有!”
他突然伸出一只手,拍在她的后脑勺上,却又在最后一秒收回所有力道。
她不是程晟,这一拍,估计得脑震荡了。
“注意你说话的口气。”他冷冷地俯视她。
夏乐希心里一惊,连忙收住嘴。
他的手很暖,她突然有些贪恋,希望它能停留在自己脑袋上久一会儿。
待她意识到自己有个念想,心里又觉得自己很贱。
她连忙退后一步,绕开他的手,气呼呼地靠在他对面的墙上,撇脸不看他。
“蹲下。”他冷道。
夏乐希想起他刚才说会摔成稀巴烂的话,老老实实地蹲着。
她蹲了好一会儿。
电梯里很安静,她仰着脖子费力地看他,疑问,“你为什么不蹲?”
他眼神闪过一丝得胜之意,“腿蹲麻了?”
夏乐希瞪着他。是麻了。
“我的酒店,用的一切设备,必须是全世界最好的。”
夏乐希转了转眼珠。难道他的意思是,这个电梯不会突然坠落?
他突然笑了笑,笑容很自信,甚至过度自信。
在夏乐希看来,这是在嘲笑自己。
她想站起来,腿又麻又痒,只能难受地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她轻轻地揉捏小腿。心里诅咒了他一百遍。
电梯里的光微弱地闪了闪,接着消失。
电梯里陷入完全漆黑。
夏乐希慌了,是那个可怕的东西来了?
她颤声,“临亦霄?”
电梯里只有她的声音。
“临亦霄?”她的腿麻得难受,想站起来又站不起来。她一手扶着墙壁,一手往他那个位置撩去。
电梯黑了,她才意识到电梯里的空间到底有多大,她站在里面已经迷失方向。
恐惧将这种虚无的空间感放大了无数倍,她呜咽,“你在哪里?我害怕。”
她坐在地上,慢慢地伸手到处摸索,哭着嗓子,“求求你,说句话。”
黑暗里,一只手稳稳地抓住她的左臂。
那是只有温度有力量宽大坚定的手,是她在黑暗中唯一的光。
她连忙抓着那只手,顺着那只手,慢慢摸到了一具温暖的身躯。
她紧紧地抱住那副身躯。
“我可不可以抱着你?”她抽了抽鼻子,眼泪滴落在那件薄衬衫上,“我害怕。”
他没说话。
她又抽泣了几下,见他没推开自己,绕在他腰上的双臂又收紧了点。
他的胸口规律起伏,他的呼吸很均匀,他的心跳很平稳。
夏乐希将脸蛋靠在他左胸口,感受着他身上不断散发出的温热感和安全感。她的恐惧渐渐消失,空落的心渐渐安宁。
“害怕什么?”他问。
贴在他胸口的耳朵感受到一阵奇特低沉的鸣响,是他说话时胸腔震动的声音。
“怕黑。”她说。
“怕鬼。”他补充了一句。
夏乐希点点头。
“抱我抱得这么紧,不怕下一秒,鬼上身的是我?”他问。
绕在他腰上的手突然松了松,接着反而圈得更紧了。
“要是是真的,那你就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了。”她故作平静。
他没说话。
夏乐希叹了叹,“如果是真的,我也逃不出去。一个老头子都能掐死我,更何况是你。”
临亦霄的胸腔震了震,发出一声哼笑。
“就算世间有鬼,本少也不惧。”
“鬼如果不想魂飞魄散,见了本少,都得绕着走。”
夏乐希不知道他那里来的自信。他狂傲成性,无药可医。
“是是是,你最厉害了。”她毫无诚意地附和了句。
夏乐希感觉到他深深地吸呼了口气,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抱他抱得太紧了,稍微松了松手臂,头也离开他的胸膛。
她的脸有些温热,心跳有些快。
以前她觉得临亦霄很特别,因为他的身体很暖,很能暖她的心。
但是他的心很冷,冷到她灵魂颤栗。他是个无情的人。
他烧了她的护身符。
电梯里无声,除了彼此的呼吸。
良久。她感觉腿站得有些酸,想坐又不敢放开手。
“夏乐希。”他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嗯?”她小声回应。
“千万别以为你现在抱着本少,就有了可乘之机。”
“……”夏乐希皱眉。这个男人,自恋到无以言表……
好吧,她承认,刚才她在想外婆说的那句话:见到这个人,一定要死死抓着他。
“我是不可能喜欢你的。”他说得很坚定,“以前,现在,以后都不可能喜欢。”
夏乐希心里闪过一丝失落,语气很坚定,“我从来没喜欢过你,你放一万个心。现在不喜欢,以后也不会喜欢。”
夏乐希感觉他的身体僵了僵。他的双手扶在她的肩上,微微用力。
他想推开她。
她连忙圈紧他的腰。
“小时候,我外婆出去做法事,家里突然停电。我差点死了。”她说。
他的手收了力度。
“说说你的故事。”他声音平静,不再冰冷。
“从你记得的第一个记忆开始,细细说。”
她抬头,看着他,看不见他的脸。
“我不想说。”
他扶在她瘦肩的手用了用力。
她忙道,“我说。”
……
夏乐希口干舌燥,饥肠辘辘,眼皮困顿。
“我好饿。我好渴,我好想睡觉。”她将头埋在他胸前,委屈地掉下两滴泪。
“我脚好痛,腰好酸。”她声音有些沙哑,情绪即将崩溃,“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蹲下。”
她没蹲下,他已经蹲下。
他突然拉住她的手臂,将她用力一扯。
她身体往下跌,接着稳稳地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夏乐希想坐起来,却被他霸道的手压住肩。
她感觉脑袋后面多了一条结实的手臂。她发现自己的脸贴着他的胸膛。
他说,“睡觉。”
她困极。
临亦霄在她身边,她打心底觉得安全,没半会儿就睡了过去。
……
他抱着怀里熟睡的女人,听着她时不时梦里发出的呜咽声,心也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狂躁的情绪,不知何时一扫而空。
他想起那个夜,那个在清凉海洋遨游的梦,那个尴尬羞怒的清晨。
今夜,他心里增添了许多莫名的思绪。
这些思绪,整理不清,难以言喻。
他想了很久。
一丝光从电梯顶部的通风口透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