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乐希这三个日夜没怎么离开过他的床, 每天他只抽一个小时去书房处理事务,其他时间就抱着她当暖炉使。
她快憋坏了,无论如何今天都要出去院子里逛逛。趁他忙, 她穿着比脚大了一倍的男士棉拖, 身上裹着大袄, 无声无息地出了卧室。
因为有他母亲的一些遗念, 她现在对这栋大别墅又多了几分熟悉和亲切感。
她扶着栏杆下了楼, 来到一楼楼梯口,听到一阵银铃般的轻笑声。
临家有客人。
她站在楼梯口,犹豫要不要回卧房。
一位年轻男佣提着一个大篮子正要上楼梯, 看到她站在楼梯口,连忙弯腰问候, “见过少奶奶。”
夏乐希心里正因为客人到来而慌着, 跟男佣点头问候完, 才回过神来,“你刚才叫我什么?”
男佣不敢抬头看她, 表情紧张甚至有些退避,“少奶奶。”
夏乐希脸上涌现一层羞色,“以后你们叫我乐希就好了。我不是你们少奶奶。”
男佣低头沉默,不敢点头不敢说是。
称呼她少奶奶是老爷要求的。每次他将餐送上三楼卧室门外,少爷每次听到他说“这是给少爷和少奶奶送的早/午/加/晚/餐/茶/点心……”时, 少爷唇角就会自然地上扬, 这种表情在临家大宅过去是见不到的。
她低头看了眼男佣手里的篮子, “你将下午茶送到少爷的书房先吧, 我要出去走走。”
夏乐希看着男佣上了楼梯, 叹了叹气。她对目前自己的处境非常不适应,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常, 让她觉得非常别扭。她很想回自己租的“家”,也跟临亦霄说过,但是他说现在她的人和时间和一切,都是他的,家就在这儿了。
夏乐希发了会儿呆,听到大厅里没了声音,想到可能客人去了临家老爷的书房,正是出门透气的好时机。
她轻轻迈着猫步,朝大门走去。
面前突然跳出来一个人,离她只有一尺距离,笑嘻嘻地打量她。夏乐希吓得连忙后退两步,脸色刷白。
“小姑娘,别害怕。”老人嘿嘿笑了两声。他满头鹤发,双眼晶亮,圆框金丝眼镜快掉到了鼻尖,正对着她挤眉弄眼。
夏乐希连忙又后退两步,小声谨慎道,“您……您……您好。”
“好好好,哈哈哈,我很好!”老人家声音洪亮,看得出他心情非常喜悦。
夏乐希琢磨他会是谁。看年纪,不像程晟的父亲,但是,这位童颜老头,应该也不是临亦霄的爷爷。听说他爷爷身体不好,经常要好几个医生二十四小时看护的。
夏乐希灵机一动,露齿笑道,“您是来找临老爷的客人吗?”
老人家咧嘴哈哈笑,还在低头打量她,“哎哎哎,是呀。临老爷在不在呀?”
夏乐希想到自己没给临亦霄丢脸,松了口气。“在的,我这就带您过去。”
夏乐希走在前头。老人家跟在她身后,一直咧嘴笑着。
一个年龄六旬左右,身形微胖的老人,刚好从老爷的书房门口出来。夏乐希连忙上前,指了指身后穿着金大褂的老人家,“程大伯,这位是来找临老爷的客人。”
管家程叔朝身后的老人看了看,见客人正在挤眉弄眼瞪自己,连忙说道,“哦哦,老爷刚离开,要不您先来书房坐坐?”
“好好好。那个小姑娘,你也进来坐坐吧。我一个人闲不住,陪我聊会儿天吧。”老人家大摇大摆地进了书房,一屁股坐在摇椅上。
夏乐希见他如此自在,应该是临家的熟客。其实她不是很乐意聊闲天,生怕说错话,但是寄人篱下,吃人家的食物,喝人家的茶水,睡人家的少爷,拒绝接待客人好像也不合礼数。
夏乐希默默走进书房,见摇椅上靠着的老人家笑着看着自己,顿时生出一种无处遁形的感觉。
“老人家,我给您泡杯茶吧。”她看了眼茶桌上冒着热气的茶壶,利索地弯腰拿起茶具开始泡茶。
“哎哎哎,好好好。”老人家激动地拍着自己的大腿,动来动去,果真是精力旺盛,闲也闲不住。
夏乐希双手端茶到他面前。他扶了扶眼镜,双手接过茶,不等茶凉就要喝下肚。
“可能还有点烫。”夏乐希连忙提醒。
老人家又哎哎好两声,吹了几下茶,茶杯一口见底,喳喳两声,“好茶好茶。我这辈子都没喝过这么好喝的茶。”
夏乐希见他如此满意,露出欣慰的笑意。
他又说了两声“真好真好。”,说着说着眼眶里流出两滴泪,接着两行泪,接着老泪纵横……
夏乐希被他这模样吓得有些不知所措。这个老人家怎么前一秒还欢欢喜喜开开心心,下一秒就悲伤不已痛哭流涕。
她愣了愣,低头朝茶桌旁的纸巾盒子抽了几张纸巾,两步走到他跟前,“您别哭了。”
老人家接过她手里的纸巾,哭得更是伤心,边哭边叹,“都说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孙女儿更是棉袄中的宝。我这个老头子,盼了这么多年都没能盼到家里有个这么贴心的女娃娃……”
老人家哇哇地哭着叹着。
夏乐希杵在一旁正不知所措,突然觉得老人家十分可怜,很想安慰他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毕竟这才第一次见面,啥都不了解,而且她自己也还是个客人。
“爷爷,您怎么哭了?”夏乐希正焦急着,身后传来一个惊讶的声音,高跟鞋踩地的咔咔声,一阵微风拂过,一股异香入鼻。
夏乐希转头,看着面前的女人,突然愣住。
姬秀婉怎么来了?
老人家用纸巾擦了眼泪,擤了擤鼻涕,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对着进来的姬秀婉说,“哎,我这不是太开心了吗”
他脸色露出笑容,指着身旁的夏乐希,满脸得意自豪,“秀婉,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孙媳妇儿。”
夏乐希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姬秀婉,心里紧张惊慌,脑海各种交手的画面,听到身旁的老人这番介绍,有些懵。
她低头看着老人家,“老人家,您认错人了。我不是您的孙媳妇儿。”
老人家哎哎两声,有些尴尬,还有些理直气壮,“过几天就是啦,现在是准孙媳妇儿,很快就是孙媳妇儿啦。”
夏乐希觉得脸颊有些热辣,她已经猜到了这位老人是谁。
果然有其爷必有其孙,她怎么没发现,这位老人家也跟临亦霄之前一样,爱开她玩笑爱捉弄人,不管年纪老的还是年纪轻的,都长得那么帅气。
姬秀婉在看她,还是那样让她发怵的笑容。四目对视,夏乐希心里生起一阵寒意。
她不打算解释什么,这几天下来,她发现临亦霄在她月事来时就是她的止痛药,遇到鬼是就是她的救命药。
二十四年来,终于发现有他在身边,做女人可以不那么痛苦,总之她赖定了临亦霄。这个男人,就是她的,就算姬秀婉手段再厉害,也不能放手。
“爷爷,亦霄哥哥身上的诅咒还没解除呢。”姬秀婉没有理会她。
“前晚那小子跟我说,什么诅咒都是骗人的。我想想也是,你看我家孙媳妇儿,一个月前就来过家里住了一晚,这几天他们小两口在三楼房里腻腻歪歪,你看我家孙媳妇儿现在,不是很精神嘛……”
“我就是信了那个老巫婆的鬼话,一直相信什么诅咒诅咒,哪知道那是那小子的缘分还没到,哈哈。”
“对了,秀婉呀,爷爷知道你的才艺是全世界最棒的,你刚好回来了,不如帮你亦霄哥哥他们两个设计结婚礼服吧?”
姬秀婉面带笑容,点头道,“我当然乐意啦。爷爷,婚礼日子定了吗?”
“日子还没定。”临老爷嘿嘿笑着,朝他身旁不语的孙媳妇儿看了看,“不过很快啦。”
夏乐希面红耳赤,看着身旁的老人,心里一阵暖,再看姬秀婉,心里的暖意被寒风吹散。
门口有人匆匆进来,正是穿着睡衣的临少爷。
“哟,正说着你这小子呢。”临老爷哈哈笑着,“今天秀婉刚好来了,我们坐下来聊聊你们俩婚礼的事儿。”
夏乐希的手就被他用力握住,像要捏碎她的指骨一般,不知他为何又生气。
“婚礼的事,您老就别操心了,我自己会处理。”他说完,冷冷地看着站在面前的女人,“你来做什么?”
“爷爷下周六的寿宴,我来帮帮忙。”姬秀婉笑着,仿佛这个家就是她自己的家。老人家就是她的亲爷爷一般。
夏乐希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打横抱了起来。他垂眸怒瞪她,“谁让你偷偷下床了,等下回去好好收拾你。”
夏乐希白眼一翻,哼哼两声,趴在他肩头任他恐吓。
这几天她被他收拾得还少吗?每次收拾她收拾到一半自己把持不住,只能去浴室里开水龙头凉快。
在总管和男佣们的众目睽睽之下,少爷抱着少奶奶进了卧房。
床上,一阵惩罚过后,少爷中途去开水龙头凉快完,坐在床边,见她一脸幽怨,眼神有些难过,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夏乐希叹了叹,“姬秀婉经常来你家吗?你爷爷看起来很疼她呢。”
屋里安静了几秒。
“她小时候在我家住,八岁才去了她父亲家生活。她跟我一样,从小没妈。她父亲生她之前已经结婚多年……”
夏乐希越听越觉得心里瘆得慌。所以在醉雨轩宴会厅,姬秀婉跟她面对面说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幻觉?
她脑袋有些晕,眼前一片模糊。
临亦霄轻描淡写地说着那八年的日子,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双唇染上一层湿润。
他皱眉,连忙伸手摸她额头,发现她不是睡着了,而是又晕了。
门外有人拍门,声音很急切,“少爷,不好了,快下楼看看老爷,老爷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