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回到魏府后,独自陷入沉思。
这朱由检,为什么弄出这么大的动作?难道他要效法成祖,北伐建奴?
朱由检如果北伐,对自己有利还是有弊?
如果朱由检北伐获胜,自己能得到什么好处吗?又有什么不利的地方?如果朱由检北伐失利呢?
想破脑袋,魏忠贤还是拿不定主意,他根本无法判断朱由检会不会北伐,更无法预知北伐的结果。
但有一点,魏忠贤逐渐确定,那就是朱由检和他的哥哥朱由校一样,不喜欢处理政务。
魏忠贤将朱由检和朱由校做了比较。
他们都喜欢太妃,张嫣派宫女深夜进入乾清宫,朱由检也在天黑之后,派过太监去见张嫣,如果说他们这种暗通款曲,一点私情都没有,打死魏忠贤他也不信,只不过朱由检刚刚登基,他们暂时还畏惧人言而已。
魏忠贤是太监,他对太妃没有兴趣,朱由检如果喜欢太妃,他甚至可以帮助朱由检达成心愿,顺便让太妃将朱由检禁锢在宫内。
魏忠贤感觉到,朱由检和朱由校也有不一样的地方,朱由校不理政务,是把精力放在木器制作上,而朱由检不喜欢政务,是将精力放在军事上。
朱由检喜欢军事,对他也不是坏事,朱由检在军事上折腾,就像朱由校折腾木器一样,必然将政务放在一边。
朱由检对政务不感兴趣,才是魏忠贤的兴趣所在,朱由检不理政务,必然将政务推给他处理,他掌握了政务的处置权,也就掌握了朝堂的管理权。
魏忠贤觉得应该支持朱由检任性下去,朱由检越任性,他的权力就越大。
但魏忠贤很快就遇到恼神的事。
十月一日,是朝会的日子。
吏部主事甄有道当庭弹劾魏忠贤,说他引诱先帝西苑泛舟,致使先帝落水,受了风寒,过早殡天。
站在朱由检身边正眯着眼睛养神的魏忠贤,顿时大恐,他一捋长袖,就要向朱由检下跪。
朱由检一挥手,阻止了魏忠贤。在朝堂之上,没有皇帝的授意,你一个太监,谁给的你发言权?
魏忠贤不能为自己辩白,内阁次辅施凤来立即出言相驳:“陛下,先帝久居内宫,身心疲惫,魏公公是内臣,只是陪先帝散散心。西苑乃皇家封地,先帝泛舟,有何不可?落水只是意外。”
“意外?”甄有道大声呵斥:“难道魏阉延迟给先帝发丧,也是意外?”
东林党和阉党,再次对决朝堂,争论的中心也变成魏忠贤“贪赃枉法,私相授官”。
魏忠贤急得涕泪俱下,但他是内臣,朝堂之上没有皇帝的允许,不能参与朝政,更不能为自己辩白。
大明的朝堂,成了两帮文人相互叫骂的菜市场。
朱由检估计这样争吵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只得咳嗽两声,将吵架的双方暂时压下:“众爱卿,忠贤是否有贪赃枉法之举,朕朝会之后,自会严查,今日的朝会,就不要再议论此事了。”
“陛下,”王永光拜倒在地,好不容易
有了搬倒魏忠贤的机会,他岂肯轻易放过?“魏阉贪赃,证据确凿,陛下新登君位,正该整顿朝纲,恢复大统。”
“王爱卿。”朱由检沉声道:“是否说朕包庇忠贤?”
“臣不敢!”王永光被朱由检点名,吓得一哆嗦,干脆跪在地上不起来。
“朕知道各位都是忠臣,都是为了大明的长治久安,但凡事不可急躁,应该以事实为依据,此事择日再议。”朱由检转向魏忠贤:“忠贤,散朝。”
“散——朝!”呆愣的魏忠贤好像大了鸭血,公鸭嗓子立即盖过了群臣的议论。
朱由检刚回到乾清宫,魏忠贤的后脚就跟了过来。
“陛下,老奴冤枉呀!他们见老奴忠心伺候陛下,心生嫉妒,故意污蔑老奴。老奴就一太监,哪能管得了朝堂的事……”魏忠贤的眼泪已经将地上的浮土浸透,鼻涕拖得老长,正好连到这些潮湿的浮土上。
朱由检沉默不语,也不让魏忠贤起来。
魏忠贤觉得不对,他趁擦眼泪的时机,目光从指缝中瞟了朱由检一眼,发现朱由检正捧着茶杯,自顾喝茶。
“陛下?”
“忠贤,起来吧!不用伤心!”朱由检终于移目魏忠贤:“忠贤人在高位,又是朕的贴身内侍,难免遭人嫉妒——但忠贤忠于先帝,忠于朕,难道手下之人,就没有一两个害群之马?他们贪赃枉法,一样败坏忠贤的名声。”
“陛下?”魏忠贤发现,他的眼泪白流了,难道自己的演技不够成熟?
“忠贤不用担心,有朕在,他们谁也动不了你。”朱由检拍拍魏忠贤的臂膀:“但忠贤也要约束下面的人,别让他们坏了忠贤的名声。”
魏忠贤回到府中,立即召见魏良卿、黄立极、施凤来、涂文辅。
房间内气氛凝重,谁也不敢轻易发言。
“新皇不受眼泪,不爱女人,你们说说,咱家怎么办?”魏忠贤打破了这静室的沉重。
但只是短暂的一瞬,很快,室内又恢复了凝重,不知道谁粗重的呼吸声,弥散在整个屋子。
“你们都是咱家的亲信,不要有所忌讳,有什么就说什么。”魏忠贤声音柔和起来,嗓子也不像以前那样尖利可怕了。
等了好久,还是无人说话,魏良卿只好站出来:“叔叔,要不将顾秉谦这老东西交出去,上次他就不同意叔叔……”
魏忠贤狠狠瞪了魏良卿一眼,打断了他的话头:“顾大人年事太高,又已经致士,还是让他安度晚年吧!”
涂文辅想起一向对自己毫不买账的田尔耕:“九千岁,锦衣卫田大人前段时间抓了许多东林党人,其中不少就死在他的炼狱,要不……”
“文辅,”魏忠贤缓缓摇头,“田尔耕只是小小的指挥使,级别太低,东林党人不会满意,皇帝陛下也不会满意。”
“那就崔呈秀?”魏良卿试探着,这是他最痛恨的人,上次就是他不肯起事,断了自己的皇帝梦。
“崔呈秀?”魏忠贤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你们看,怎么样?”
谁也没有说话,四个脑袋都是上下晃动。
魏家内堂,五人一致通过。
十月八日,户部主事杨维垣上疏弹劾兵部尚书崔呈秀:“……毫无益于厂臣,而且为厂臣累,盖厂臣不贪钱而呈秀贪,厂臣为国为民,而呈秀惟知特权纳贿。”
魏忠贤拿着杨维垣的奏章,直奔乾清宫,“陛下,有户部主事弹劾兵部尚书崔呈秀,奏章在此。”
“奥?弹劾崔呈秀?”朱由检暗自高兴,他从魏忠贤的手中接过奏章,“忠贤,你做得很对,以后有弹劾的奏章,无论弹劾的人和被弹的人是谁,立即送来见朕。”
“是,陛下。”魏忠贤答应着,却隐隐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朱由检摊开杨维垣的奏章,浏览一遍,随手扔在方桌上,“忠贤,呈秀是不是像奏章上说的那样?”
“陛下,老奴也不太清楚。”魏忠贤吱吱唔唔,不知道朱由检是什么意思。
“奥,那先放这儿,此事以后再议吧!”朱由检云淡风轻,面上没什么表情。
“是,陛下。”魏忠贤和朱由检正式打交道的时间不长,不知道朱由检“以后再议”是什么意思。如果朱由检包庇崔呈秀,那应该是留中不发,如果朱由检要拿崔呈秀开刀,那应该是让人去查证据。
魏忠贤揣摩着,怎么才能刺探朱由检的真实意思?
“忠贤,朕改组军队,建立新军,朝堂内外有何反应?”朱由检却是转换了话题。
魏忠贤心头一喜,难怪朱由检对奏章的事不大上心,他的心思还在军队上。他躬身俯首:“陛下是人君,如何改组军队,那是陛下的事,与他人什么相干?若是有人臣不尽本分,冒犯陛下虎威,老奴当为陛下分忧。”
“分忧?忠贤是内臣,如何替朕分忧?”
“陛下,朝中重臣,在位日久,难道就没有一两件瑕疵之事?若是让老奴查得实据,先行釜底抽薪,迫他致士,难道他还能说三道四不成?”魏忠贤一面说,一面观测朱由检的脸色。
“哈哈,”朱由检大乐,“忠贤真是朕的臂膀,有忠贤在,朕无忧矣!”
十月十三日,杨维垣再次上疏,弹劾崔呈秀“贪#淫横肆”,并且列举了大量的罪证。
魏忠贤将杨维垣的奏章捧给朱由检时,朱由检勃然大怒:“崔呈秀如此贪赃枉法,辜负圣恩,败坏忠贤贤名,真是罪不可恕。幸有杨卿忠贞,能搜集如此巨细的罪证,也省得锦衣卫奔波。”
朱由检见魏忠贤还在发愣,随即大手一挥,“忠贤,传旨,革去崔呈秀一切职务,令他回乡守制。”
崔呈秀被革职,在朝堂内外掀起轩然大波,各种猜测纷纭而至。
杨维垣自倚弹劾有功,心中大喜,随时等候朱由检召见,魏忠贤丢車保帅,心中稍安。
最高兴的还是东林党人。
阉党重臣被贬,是天启朝从来不曾有过的事。
他们感觉到了朱由检和朱由校不一样的地方,对阉党态度的不一样,雷厉风行的手段不一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