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清凉的、寂静的、明亮的。
冰城已经入冬,早晚温差极大,尤其是海边风大,刮在脸上刀割一般的疼。
谢嘉篪一个人坐在岸边的石阶上,脚边一堆烟蒂。此刻,他将右手抽得一半的香烟掐断,用脚碾成灰烬。
从兜中将那几张看了数遍的资料掏出来,又翻了翻,心乱如麻。
那是颜若彤在市第一医院的检查记录,上面显示她从检查怀孕后就胎儿不稳,一直积极接受保胎治疗,打保胎针,定情复查。可是,到孕期三个多月的时候,还是筛查出严重的心脏病,由于她天生子宫发育异常,不易受孕,一旦第一个胎儿流产就意味着以后不可能再做母亲。
男人的手有些颤抖,很多前尘往事如电影画面,一帧帧在眼前播放。她是他少年时代就心仪的女孩,从懵懵懂懂的少男到成熟稳重的男人,他的所有第.一次都给了她,第.一次恋爱,第.一次接吻,甚至第.一次做.爱。他明白自己试图忘了她,不再想她,完全是自欺欺人的想法。他就这样坐了一整夜,也想了一整夜。
同一个夜里,海滨富人区的豪宅中一抹娇俏的身影走来走去,翘首企足。
安安从五点半钟开始,已经将所有的饭菜盛盘摆好,自己也简单地妆扮一番,她还特意买来一捧新鲜的花束,在花瓶中插好。
六点整,男人没有回来,她有些小小失望。
七点钟,男人还没有回来,她更加焦躁担心,打了他的电话,对方已然关机。
八点钟,男人依旧没有回来,她虽然烦躁还是心怀憧憬,将冷掉的饭菜热了又热。
九点钟……
直到凌晨两点,心烦意乱的女人终于挨不住困倦,蜷在沙发上浅浅而眠。
第二天,谢嘉篪回到别墅时,打开大门时看到这样一景。
玄关处,摆放着两支男式地板拖,淡黄色的,卡通图案。他的眼神微微一怔,虽然觉得一个三十岁的男人穿这样的拖鞋有些别扭,还是脱鞋换上。
餐厅的长桌上,摆放着三荤两素一汤,还有一碗卖相不错的炒饭。虽然只是一般的家常菜还是显出制作人的精心与在意。
男人的眼中有一丝波动,他突然想起昨天晚上,两个人似乎有了一个约定。
拐角沙发上一个单薄的身躯,抱着靠枕,双腿微微蜷缩,恬静的睡颜宛如新生的婴儿般纯净。
谢嘉篪将安安轻轻抱起,缓缓走上二楼她的房间,放在床上,掖好被角,又凝了半晌才迟迟离去。
主卧窗边是一瓶怒放的百合,淡淡的花香萦绕一室,他在自己的床上发现一身男款的家居服,与安安的衣服显然是情侣套。男人心头一动,有莫名的情绪划过。
卫生间里又两支同款的牙桶,连毛巾都是同种颜色。简单地冲了一个澡,谢嘉篪穿着四角内裤走出浴室的时候,屋里已然多了一个人。
“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安安从衣柜中拿出一件大衣,一套男式西装,一件针织马夹又搭配了一条色泽鲜艳的领带,递了过去,“天凉了,加件衣裳吧!”
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男人却生出复杂的情愫。他想起许多年前的母亲,也是这样细心打理男人的一切,期盼早出晚归的丈夫早点回家。
他伸手接过,好看的眉头微微一皱,一件件地套在身上。
安安转身下了楼,待到谢嘉篪穿戴完毕走下楼梯,就看到他的小妻子端着汤碗从厨房走到餐厅,放在桌上对他展露笑容,“快吃,上班快迟到了!”
谢嘉篪依言坐在桌旁,又见安安把那碗香气四溢的饭摆在他面前,“尝尝,味道还不错。”
男人瞟了一眼饭碗,看到那色泽鲜艳,酱香扑鼻的米饭,嘴唇左边一挑,“你也一起吃吧!”
“不了,”安安急忙摆手,“昨天晚上试做的时候,吃了好几盘,真的咽不下去了。”
谢嘉篪眉毛稍稍抖动,对待女人的良苦用心,难免有些愧疚。他静静地吃着饭,有些心虚地等待她责问自己昨晚未归的原因,然而,她却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只字未提。
男人终于忍不住了,低声道,“昨天晚上,我临时有些事,所以……”
“我知道,不必解释……”安安朝他会心一笑,“我了解你的为人。”
“你了解?”男人嘲讽笑笑,“我没记错的话,咱们认识还不到一个月吧!”
“你认识我一个月,而我认识你十六年。”
谢嘉篪疑惑地抬高一条眉毛,半晌未语。
“晚上有空吗?”撂下碗筷,谢嘉篪突然发问,“你来这里时太匆忙,也没带几件衣服,一起到燕莎逛逛吧!”
不知道是出于抱歉还是心虚,他心里隐隐有些歉意,就像做了亏心事一般。他彻夜未归,思念逝去的爱情,让一个女人在家白白等了一个晚上。他想尽力给她做一些事,算是回报也好,补偿也罢,这样他会觉得心安一些。
安安在听到他突然的邀约之后,捣蒜似的点头,她不知盼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就是希望能有一天陪在他身边,和他像情侣般地独处。忽而,好像想起些什么,她瞬间俏脸变了颜色,“你……你不会又约了其他人吧!”
男人有些尴尬,面色黑沉,态度不佳,“你不去就算了!就咱们俩,晚上六点我回来接你,不用在家做饭,到外面吃!”说完,谢嘉篪提步快走出去,徒留小女人惊诧又欢喜的表情。
因为是第一次单独约会,安安特别精心打扮一番,驼色大衣,同色贝雷帽,深棕色小皮靴,她本身就气质出众,此刻更是容光焕发,美艳惊人。
下午,安安接到李陌打来的电话。
“晚上有时间吗?”李陌开门见山。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这么多人约我。”安安笑吟吟的。
“还有人,谁呀?”李陌听到对方带笑的话音,打趣道,“该不会是谢嘉篪吧!难道那匹种马转了心性?不喜欢野花喜欢家花了?对了,和他鬼混的那个马子秘书呢?”
听好友提到另一个女人,安安明显不大高兴,“别说了,嘉篪是好人。”
李陌恶寒,“安安,你没病吧!他那么对你,你还……”
“那是以前,他现在对我好多了,我相信我们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安安自信地说,“我们今晚还约好吃饭逛街呢!对了,陌陌,你还记不记得我从前让你帮我保存的那张照片吗?”
电话那头有女人吵闹的声音,李陌打断安安的自述,“安安,不说了,刚才同事约我晚上在糖果酒吧聚会,这回不是你抛弃我,是我抛弃你,拜拜!”她自顾自地说完,挂断电话。
晚间,糖果酒吧又是一片热闹的景象,舞池中有热情的男女尽情挥洒过度的欲望,身体的碰撞,期盼灵与肉的释放。
李开放和胡仕安在贵宾包房喝了将近一个小时,笑得不亦乐乎,损友的通病就是挖苦别人抬高自己。
“就你们两个?三哥呢?”说说闹闹间,魏爵和颜若彤前后脚推门进来。
“你找他干嘛?那臭小子打电话也不接,没准找哪个小姑娘泻火呢!”李开放头都没抬,顺嘴胡诌,他说话的特点就是通常都带点颜色。
听到这话,颜若彤脸色变了变。
胡仕安用脚踢了李开放一下,后者才后知后觉地干笑,“若彤来了,还没回美国吗?你以前不是非常忙吗?最近咋这么有空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几句话无意透露出对她的疏远,颜若彤是国际巨星,平时很有架子。她抛弃男友发展事业,在国外六年从来没跟这些朋友有任何联系,连电话都没打过,这次回国却自动自主地加入他们的生活,甚至死乞白赖想与谢嘉篪见面。就这一点而言,四友中的两人自然看不惯。
李开放别看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其实他是几人中最心善单纯的一个,一不留神说出了内心的想法。
见颜若彤下不来台,胡仕安察言观色,用臂肘顶了他一下,示意其闭嘴。
魏爵则有些不客气,“少说废话,喝酒也堵不住你的嘴。”
“大哥说的对,从前是我不好,事业心太重,忽略了嘉篪的感受,我在威尼斯已经想得很清楚,这次回来再也不走了,我会用往后的人生弥补从前的过错,好好爱他,永永远远。”颜若彤说出自己的心声。
“若彤,看在我们也算半个发小的份上,哥哥跟你说句掏心挖肺的话,”李开放酒后吐真言,“你回来晚了,老三身边已经有人了,他已经结……唔……”
颜若彤杏眸圆睁,陡然生出恐惧感,“大哥,你什么意思?”
胡仕安急忙堵住了李开放正欲说出实情的嘴,“没事,老大喝多了。”之后,又是搀又是拽,硬是将他拉到门外。谢嘉篪曾经三令五申,对外不得泄露自己的婚事。
两人刚出门,颜若彤瞪着猩红的双眼,阴测测地开口,“魏爵,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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