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眯了眯眼睛,并没有斥责他的失态,只是淡淡地问:“没错。你的意思呢?”
光绪心头忍不住卷起千层浪,脸色煞白,惶然道:“这……怎么可以!她,她是载涛的福晋啊!”
慈禧冷冷一笑,道:“只要有我的命令,管她是谁的福晋,还不是得乖乖进宫来。”
光绪又惊又怒,顾不得许多,大声道:“不!不行!你不能这么做!她和载涛伉俪情深,而我,跟她只不过是点头之交而已,何谈喜欢不喜欢的?皇爸爸,你误会了!你真的误会了!”他拼命辩驳着,试图让慈禧收回这个荒谬绝伦的打算。
慈禧却早已打定了主意。她一生独断专行,更何况面对的是光绪,又几时真的征求过他的意见来着?此时告诉他一声,不过是通告罢了,是容不得他说反对的,更加不会轻易被他说动,改变主意。
她讥嘲地一笑,道:“点头之交?她不仅能够吸引你的目光,还能让你做出这么大的改变,你当我不知道吗?这也能算点头之交?!好了,你不用多说了,我意已决,过两日她就会进宫来陪你,今儿个只是告诉你一声,好让你提前做好准备而已。”
光绪不由大急,怒道:“她是朕的弟媳啊!你这样夺人之美、强拆姻缘,人伦之理何存?!若是传了出去,皇家的脸面何存?难道你就不怕天下人的耻笑吗?!”
慈禧一听,顿时脸色一变,也是大怒道:“你还有脸说?!若是你能够早些生下皇位继承人,我至于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吗?!要不就婉贞,要不就皇后或者瑾妃,你必须选一个为你生下皇子,你自己选吧!”她一怒之下,干脆发出了最后通牒。
光绪一听,顿时哑然。
皇后或是瑾妃?不,若是能够接受她们,他早就接受了,也不会等到今天。而婉贞?天!他从来就没往这方面想过,她是自己的弟媳啊!
更何况,当知道了珍儿的死讯之后,他就知道,自己这辈子,再也无法敞开心胸爱上任何人了啊!
老天!慈禧是怎么想出这个莫名其妙的主意来的?!
一颗心又惶又急,情急之下,他梗起了脖子,怒道:“朕谁也不选!你不是早准备好了,连下任皇帝都选好了吗?何必这么麻烦!朕没有子嗣不是正合你的心意?!”
慈禧气得火冒三丈,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道:“好!好!好!既然你把我想得如此不堪,我就遂了你的意!婉贞这个女人,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这事没得商量,你给我滚回瀛台去,之后的事情不需要你的意见了!”说完,头也不回,迈步而出。
光绪悚然一惊,急忙追了出去,一边叫道:“皇爸爸,你不能这么做!不能害了婉贞啊!”
慈禧充耳不闻,大步而去。李莲英走在慈禧身后,转身拦住了光绪,婉言劝道:“万岁爷,老佛爷早已拿定了主意,您就别再说了。您是知道的,老佛爷一旦决定的事情,那就是铁板上钉钉,再也没法儿更改了的,奴才劝您还是接受了吧,没得给自己找罪受!”
光绪仿佛溺水的人,拼命想要抓住任何一点可能救命的东西,一把拉住了他道:“李公公,你帮朕劝劝皇爸爸,不能这么做啊!”
全靠了婉贞他才能从黑暗中看到一点点曙光,却万万没想到他的曙光竟然会变成她的噩梦,这叫他有什么脸面再去见她?!
况且,自己的一生早已注定,必将永久地沉沦在黑暗之中,再无出头之日。怎么可以让她陪着自己这个悲惨的人去过那种绝望的日子?他于心何忍哪!
李莲英看着他,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万岁爷,老佛爷决定的事情什么时候变过?您就死了这条心吧!”看了看光绪痛苦的神情,他终究是心中不忍,偷偷瞧了一眼四周。周围的太监宫女们哪个不是他调教出来的?此时又哪里敢凑过来听什么闲话,于是压低了声音道,“万岁爷,就算您真的不想收了婉贞福晋,那也只能暂时先做做样子,至少听老佛爷的话让她先进宫来,然后再慢慢想办法解决。在这个时候就跟老佛爷较劲,可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这一番话,顿时说得光绪愣住了。李莲英打了个千儿,赶紧追上慈禧的脚步走回了正殿里,他却还是愣在外面,一动不动。
再次,他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痛心疾首。从小到大,他从未真正摆脱过慈禧的控制,无论于公于私,能够自己做主的事情寥寥可数。今天,当他面对慈禧如此荒谬的计划而无计可施时,不禁再次深深痛恨起自己的没用。
抬起头来,看到的是万里无云、碧蓝如洗,然而在他的心中,却乌云密布、风雨飘摇。
微微闭上眼睛,心头是无法承受之重。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慢慢流下了脸颊。
而就在此时,京城的另一边儿,全然不知自己的人生已经突然发生了急转弯,走向了一条完全看不见未来的荆棘之途的婉贞,却还在全心全意忙着招待客人。
自从她被慈禧召见的消息传出去以后,世人都是跟老夫人一样的看法——涛贝勒就要转运了!于是乎,上门借拜年之名,行巴结之实的人流络绎不绝,把一向闲云野鹤的载涛烦得不行。而婉贞也没跑掉,懂得走夫人路线的人不少,随着自己丈夫、兄弟而来的夫人小姐们一茬又一茬,搅得婉贞烦不胜烦。她本就不是什么官家小姐,又哪里经历过这种官场阵仗?一天下来,往往便是腰酸背痛、头晕眼花。
然而,她的身份怎么说也是个皇室中人,贵族中的贵族,即使再怎么累、再怎么不耐烦,也无法逃避这些往来应酬,因此连声叫苦之余,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