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贞平日也没这么大的性子,不过是怀孕期间,脾气急躁,所以有些疑神疑鬼罢了。如今发泄了一通,又被光绪这么一哄,小性子便也消退了不少。
“你究竟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她便心平气和又问了一遍。
光绪想了想,左右此事已经准备妥当,她也迟早都会知道,原是想给她个惊喜的,现在说了也未尝不可。
于是便捧起了她的脸,笑着问道:“你可愿作我的妻?”
婉贞一愣,她不是已经……
蓦地,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她的头脑。
“皇上……”毫无思想准备,她不禁便有些呆愣起来,讷讷不能成言。
光绪的笑意加深,又问了一遍:“你可愿作我的皇后?”
她突然觉得喉头一阵哽咽,眼眶不由自主湿了,将眼前的他晕染成一片模糊。
“皇上,您又何必……”她哽咽着说道。
“你已经是两个孩子的额娘,我唯一的女人,早该给你这个名分的,却是我的疏忽了。好在,亡羊补牢,现在也不迟。”他心疼地看着她,道,“你不会怪我吧?”
她使劲摇了摇头。
对于皇后的位子,她从以前就没什么念想。对她而言,只要能够成为光绪的唯一,名分什么的又有什么要紧?他不说,她便也从未想起过这茬儿,然而他想起来了,这是他的一片心意
“这些日子,你成天神神秘秘的,就是为了这个?”她又哭又笑,依偎在他怀里,问道。
他点了点头,说道:“如今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选一个黄道吉日,就行册封大典,可好?”
她不再推辞,柔顺地点了点头,心里那点芥蒂彻底消失无踪了。
不是贪慕虚荣,而是他的一片真心,她不忍拒绝。
他松了口气,紧紧抱住心爱的人儿,在她的额头上、唇上,印下一个又一个细细密密的吻。
有了她,他的生命再没有缺陷,他的爱人、他孩子的娘,为了她,他愿意做任何事情
两人柔情蜜意了一番,孕妇嗜睡,她便被他劝到床上去休息了。喜烟等人这才得以悄然进来,快手快脚收拾好了一室的狼籍。
看着床上影影绰绰、相依相偎的两人,喜烟和小东子不由得相视一笑。
既然话已经说开了,就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于是整个宫禁就因为婉贞的封后大典而忙碌起来。
幼兰、必禄氏等人闻听了消息,也是兴奋不已。
她们向来与婉贞交好,也亲眼见证了光绪和她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这次的封后对她们来说,乃是水到渠成,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也乐得见到婉贞终于修成正果,成为实至名归的后宫之主。
因为婉贞已经怀了孕,怕拖得过久显出了肚子来,因此封后大典的时间赶得很紧。左右如今形势不同往常,皇室的权柄大减,婉贞又向来不是很在意这些表面的面子工程,因此这次封后的仪式规模并不很大,也不见有多么豪华奢侈。
但该来的人都来了,皇室成员、政府官员、内阁成员,包括先生夫妇都亲自出席,倒也隆重无比。
鼓乐声中,婉贞身着凤冠霞披,全套皇后的行头,缓缓走向立在乾清宫中的光绪,心跳得厉害。
跟几年前的封妃大典比起来,今日这封后的仪式倒是简单得多,但封妃毕竟只是名义上的妾,终究不是真正的妻,与今日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一生一世一双人,她终于成为他名副其实的妻子。以前那么过着,她倒也不觉得有什么要紧,但到了此时此刻,她才知道对自己来说,名分,其实也是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的
眼见着心爱的人一步步走向自己,光绪的心中也是激动非常。
因为他和她的身份,因为他们相识的方式,他原以为自己一辈子也不可能如此名正言顺地拥有她但老天见怜,各种阴差阳,终究是尝了他一生的心愿,让他的美梦成真。
为了此刻,他愿意用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去换取
心情激昂,他再也忍不住,快步走下了台阶,迎上前去。
婉贞讶然看着他,意外却又不意外的,缓缓绽开了笑容。
他牵起了她的手,在观礼的人面前,携手慢慢走上龙座。婉贞突然觉得,这副情景是那么的熟悉,她仿佛看见了后世的婚礼上,新婚夫妇携手走过红毯的那个幸福时刻,一瞬间,泪水夺眶而出。
有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今生还有何求?
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握住了,便是一生一世。
握住了,便是决不放手。
哪怕百年之后,生同衾、死同穴。
念哥儿和悦哥儿兄弟俩手牵着手,衣着隆重地站在一旁看着。念哥儿还好些,悦哥儿却是年纪小,看着父母亲,感受到两人之间那亲密无间的气氛,突然就有一种被排斥了的感觉,仿佛二人之间,再容不下其他人,包括他自己似的。
顿时不乐意了。他突然便挣脱了哥哥的手,迈动着小短腿儿就“噔噔噔”跑到了两人面前,猛地扑进了母亲的怀抱。
“额娘”他奶声奶气地叫着。
大家都愣住了。
短暂的愣怔之后,却是满堂的哄堂大笑。
好好一个封后仪式,就这样被这黄毛小儿破坏了庄重肃穆的气氛,但却变得温馨而开怀,倒也是另外一种别样的感受。
光绪哭笑不得,自己苦心经营了多日的大事就这样被儿子给搅了。不过好在仪式已成,索性也放开了来,招手把在一旁羡慕不已的念哥儿也招了来,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帝后跟两位小阿哥站在一起,令人分外感到和乐融融。
在场的人们都含笑看着他们,给予发自内心的祝福。
一旁追过来的嬷嬷放下了悬着的心。
有那么一瞬间,她们还以为会因为没看好小阿哥而被光绪和婉贞责罚呢,如今眼见没事,赶紧凑着过去讨好帝后,悄声对悦哥儿说道:“小阿哥,从今往后,可不能叫皇后娘娘‘额娘’了,要叫‘皇额娘’。”
“为什么?”悦哥儿咬着手指头,不解地问。
嬷嬷一愣,也不知该怎么跟这孩子解释好。
婉贞淡淡地看了她们一眼,并不说话。对她来说,孩子如何称呼她都不重要,左右都是自己的儿子,叫什么又有什么要紧?
嬷嬷吓了一跳,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心中一颤,赶紧退下了。
因为婉贞怀着身孕的关系,仪式本就没有弄得非常繁复,为了她和孩子,那是简化了又简化。如今又被悦哥儿这么一闹,光绪莞尔一笑,便也就这么结束了。
婉贞便到了乾清宫偏殿中稍事休息。
她喝了几口补汤,跟念哥儿和悦哥儿玩耍了一阵,便听宫女来报道:“启禀娘娘,夫人在外求见。”
婉贞笑着说道:“快请。”
不一会儿,便看见夫人姗姗走来。
因为参加仪式的关系,她穿着少有的隆重,一改往日朴素的样子,更是显得庄重大方。
婉贞便笑道:“夫人,许久不见,一切可好?”
夫人笑道:“托娘娘的福,一切都顺心合意,极好。恭喜娘娘今日成为皇后。”
婉贞淡淡笑道:“不过是个名分而已,夫人也看重这些么?倒是今日,先生和夫人贤伉俪能够拨冗出席,真是非常感谢。”
夫人忙道:“应该的。且不论娘娘在中国的改革一途上所起到的至关重要的作用,便是娘娘与皇上之间堪比金坚的感情,成为皇后那也是实至名归、理所当然的。不论于公于私,我们都不该缺席才是。”
婉贞便笑道:“什么至关重要的作用?若不是有先生、有皇上,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做些什么?夫人过誉了。”
夫人却道:“娘娘才是真的谦虚。不过是非功过,历史自有评说,娘娘的心血,待一一呈现之后,自当为国人所永远铭记。”
婉贞听了这话,却是一愣,问道:“难道……现在已经进展得那么多了?”
她这段日子一心养胎,倒是少关心政治上的事情了。
夫人便笑道:“是啊,娘娘不知道么?宪法已经快要成形了啊。”
婉贞顿时又是一愣。
宪法成形,也就意味着将要对中国的君主立宪做出具体的解释,届时,皇室的权利和义务也将一清二楚。
只不知光绪他们与先生他们是怎么谈的?皇室保留了怎样的体面和权利?
虽说这是她一心促成的事情,但当事到临头,却又难免有些七上八下,心中忐忑起来。
夫人见状,便会意地笑笑,说道:“娘娘不必担心,对于皇室的权利和义务,外子已经跟皇上和醇亲王等人反复商讨过了,双方都达成了一致的意见。我和外子都明白皇上和娘娘的难处,也吸取了以往的经验教训,断不会让皇上和娘娘吃亏的。”
婉贞不由笑道:“夫人过虑了。倒不是什么吃亏不吃亏的问题,只是筹谋许久的事情,终于要成为现实,我心里多少有些忐忑而已,并不打紧,夫人不必担心。”
夫人便笑道:“有娘娘这句话,我还有好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