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 有人到刘昕的办公桌前说:“刘昕,有人在楼下的柜台找你,看起来不错哦。”
她那个时候正埋头核对客户资料, “恩”一声其实并没有把那句话往大脑输送, 继续她手头的工作, 直到电话铃响起, 接起来, 一个男人的声音:“刘昕?”
“是我。”
“我在你们的大厅等你。”
她傻傻地思索,声音有点熟但又不是太熟,只好惴惴地问:“你是……”
那一头一下子有笑声传来:“……你下来不就知道了?”
她听到那个笑声, 脑子里的那根弦像是突然被人拨了一下,这一切无关这声音的温和与磁性, 而是令她想起那个令人生厌的单词:spinster——然后一切就像是导火索被点燃, 她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忿忿地对这手机嚷出来:“是你!”
电话被掐断,嘟嘟的忙音传来, 刘昕觉得自己听到的从电话里传来的最后的声音还是笑,哦,是大笑。
她到楼下大厅的时候,看到的还是一如往日的喧闹场景,大约稍微的不一样是除了排队缴费的业务员和一些零散的客户围着堆说话之外, 在那排给客户休息的塑料椅边, 也有一小群人围着, 人群的中心, 从晃动的人影偶尔透露出的空隙间, 就可以看到的,一个出色的男子, 脸庞和眼神都很精致,头发披在肩上略有些零乱,不过,还是好看的。
她走过去,马上就被他看见,愉悦地朝她笑着打招呼,刘昕心里老大不乐意地点了一下头:“冯先生,你怎么来了?”
正好扎堆在探讨艺术和人生的另一个组的组长徐月瞅着俩人说话的腔调先掩着嘴巴,心道原来你刘昕平日里看不出来还留着这一手倒在这里装陌生人呢,开口:“呀,刘昕,你也认识冯大摄影吗?我还准备在他那里预约了结婚照呢。”
刘昕立马端出一张崇拜已极的脸孔:“是吗?那月月你还真是慧眼识英雄,我还刚听说冯先生技术了得。”
冯凭大约觉着自己被冷落了不大适应,插了一句嘴:“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个事。”
刘昕“啊”一声,脑子里面的神经还没有对这句话产生化学反应,直觉地公事公办:“那么楼上请吧,我们到办公室里谈。”转头觉得不对,兜回他面前,“你说什么?不是为了保险吗?”
说话间,刚才围拢孔雀的莺莺燕燕也散尽了,冯凭单手插在口袋里站在刘昕的身后,嘴角一直保持着蒙娜丽莎的神秘笑容,对刘昕的问话采取不理不睬的政策,害的前面的仰着脑袋与他说话的小娘子终于放弃这种对恃,左手作了个请的姿势,一路引到电梯。
那电梯正面刚好是一面玻璃镜子,冯凭走进去之后很自然地照了一下,用手耙耙头发,出来的时候刚洗了头,没空等着吹干,刚好又开了他老妈的benz sl350,就这么一路显摆着吹风而来,那头发倒是干了,但发型确实有些不适应外貌环境。
看他照镜子梳妆打扮的挺自在,刘昕的眼珠子几乎要掉出来,低着头看着鞋尖,冷不丁的冒出一个轻轻的“切”音,万想不到马上被逮了正着,男人转过头来,问:“有什么好切的?”
刘昕心里面应着:男人这么奶,见了镜子就弄头发成什么样子?!嘴巴却严丝密缝地编出一套说法:“我早上出门太着急,鞋都没擦,不好意思呢。”
冯凭还真的特地看了一下她的鞋,点点头道:“女人的仪表是特别重要的。”
她忍不住又在心里面切他,再看自己的鞋子,哪里是没擦,刚才在大堂被人踩的,还不就是围着他的那群女人。
然后就没多说话,一前一后步调一致地走到办公室,就差没有人在边上喊“齐步走,一二一”,等到刘昕给冯凭泡好了茶水,端到他面前,他才开口:“不用那么客气,我想求你帮个忙。”
她懵了头脑,不是保险,有什么好帮忙的?但是这办公室隔出来的会客室并不太好,人进人出的难以让人好好谈话,所以就随口说:“行,只要不是太难办。”
她回答他的时候,眼神并没有注视在他的身上,而是摆弄着手里的手机,大约是那条正好传来的短讯实在有意思,竟然嘴角弯起,实实在在地笑。
也大概是这个笑,让冯凭没有马上提出要求,只是放任自己的手指把玩茶几上面的君子兰的叶片,细细地注视她,过几秒钟才慢慢的把头往后仰,吐出几个字来:“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
刘昕才抬起头来,“啊?”——懵懂得一塌糊涂,难道还嫌自己的回答快了?见对方没什么立刻的反应,嘴巴撅一下,“嗯”一声,“口头协议并没有太大的法律约束力。”
“也对。”他点头,“其实并不难,我只是希望你能给我做model。”
“模特?”她下意识的摇头,“不行不行,我又不是长颈鹿。还有,脱衣服的更不行了。”
他失笑:“谁说要你脱衣服?”
“那些模特,不是都穿很少的衣服,哦,时装秀我也看过啊,内衣也不穿的,对了对了,还有,人体模特对吧,那个更不行了,全都要按照画家的意思来,说脱就脱,不能动就不能动,拜托,你另请高明吧。”
“我想你不明白……”
“我明白,够明白了,我俩不熟对吧,喏,我也不想坐在公司里跟你讨论穿衣服或者不穿衣服的话题。”她做一个手势,“隔墙有耳。但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并不专业,到头来只会砸了你的牌子,所以,为了避免日后我们之间产生难以和谐的龃龉,还是到此为止吧,我就当没听说,我也不追究你的动机。”
“动机?!”
“对!动机。”
“现在,你可以走了。”
他站起来耸耸肩:“well,such a pity!本来这次比赛的大奖是北美旅行,可以去lake tahoe拍实景。”
她一开始没把那话当回事情,对着他挥挥手,意思是你可以走了,忽然顿住,叫起来:“那个,是不是就是塔霍湖?”
“right!”
“你等等,来,坐吧,你刚才说我不明白什么来着?”
他笑着坐下来,虽然对她前后很不一致的态度有点不感冒,但是还是庆幸自己压对了宝,多数女人都喜欢浪漫的旅行和丰厚的奖励。
她也坐下来,心里有点雀跃,总算能在二姐面前显摆一次,哦,天哪,那是那女人口中挂着念念不忘的塔霍湖,连梦里都辗转留恋的地方,若非如此她也不知道tahoe是什么——刘昕光是用听的就对此向往到不行,这是机会?还是陷阱?罢了,听听再说吧。
这次他说得仔细,她听得也真切,除了有些诧异为什么回来找自己,刘昕对整个说法没有什么疑虑,正如冯凭解释的那样:“我对你没有企图,只是你给我的感觉很合我对比赛题目的理解。”
刘昕总算用心地思索了一下,然后看着他:“我愿意相信你,不过不能占用我太多的时间,工作日绝对不行。”
他又站起来,伸出右手:“但愿我们合作愉快。”
她也伸出右手,职业的笑容稳稳地挂在脸上:“我也期待这次合作,但是我有个小小要求。”
轮到冯凭呆了一下,问:“what?”
“喏,就是这个了,我希望冯先生能够考虑我的爱国情怀,尽量在合我的交流中用中文,ok?”
他的八颗牙就这样再次展露出来:“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