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焕云镇不大,但是小镇内各行各业却一应俱全。
在随老妪去往客栈的路上,街边尽是操持着己业的镇民们:有卖胭脂水粉的、有卖茶酒的,还有卖棺材的,街边两层的小楼上站着还花枝招展的女子,执着折扇对四人露出妩媚的笑……
路边有要饭的,还有杂耍卖艺的,一个长相憨傻的大个仰着头,一口吞下一只长剑,嘴角边流着口水,还真挺像那么回事的!
东饮没话找话,摇着折扇跟老妪套近乎:“你们这个小镇麻雀虽小,确是五脏俱全啊,各行各业都有了,敢则不像话本子上书的边陲小镇,各家几亩地,自由耕种,鸡犬相闻?”
老妪笑笑:“不同小镇不同风情,我焕云镇一向如此。”
辰夜低声对东饮道:“便也是奇了!这镇子本就地处尴尬,往来行人甚少,大半镇民都在做买卖了,有人买吗?”
东饮道:“就算行人少,人家镇内人卖给镇内人,也不唐突啊!”
老妪眼睛看起来不甚好,耳朵却尖的很,听得两人嘀咕,插了一言道:“这等偏远的小镇,客从外来,缺衣少物孤立无援,他们使尽浑身解数,虽然不一定能有所收获,但一旦得到客人的垂青,便是最大的收获了……”
东饮想了想,觉得有些回不过来味,尴尬笑道:“垂青?说的怎么跟青楼选牌子似的?”
言郁道:“哼!自然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看法!”
言郁无端的冷刀子让辰夜自愧不如,干脆咽下了吐槽东饮的言语,瞥着东饮蓦然青了一层脸色心内暗笑。
东饮也算是脸皮够厚,收起折扇在言郁肩上拍了拍:“不是我说,言郁真君啊,你说我们都下界了,不比在天上拘着,你也不必整日冻着一张冰块脸,开心些才好不是!”末了又将折扇在另一只手上敲了敲:“我想起我们一道在人间的时候,你那时候多可爱,话虽也不多,却乖巧懂事,怎么就越修炼越……不可爱了呢?”
言郁听及此神色一冷,脸色也白了几分。
言郁似乎最不愿听及东饮谈论过去。
二人还未登仙时便是旧识,还拜在同一道门之下,东饮因为年长,还白白捡了个便宜成了言郁的师兄,虽则如此,二人的成长经历却是大相径庭:传闻东饮后来因为犯了门规被逐出了师门,在山门的镇上摆起了算卦的骗子营生,想必东饮那一手不着调的占卜手艺也是那时练起的。东饮被逐后,言郁却因为勤加修炼继承了衣钵,更是被视作掌教之位的继承人,前程一片坦途。按理来讲,两人原该在自己本身的命途上渐行渐远,不巧却在因缘际会下共同赶上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劫难,死在了一处。因为同有仙根而共同荣登天宝……殊途却同归……可见世事难测!
是以,每每东饮谈论起过去,言郁那张冷脸会顿时雪上加霜几分,身子不由自主僵上几分,垂眸不发一言。
辰夜觉得言郁是在克制着什么、隐忍着什么,毕竟人家当年那么一个品学兼优、人人寄予厚望的道家好少年,最终落得一个跟不学无术的小混混一样的结果实在是莫大的讽刺,尤其还是人家的师弟!一辈子抹不去的屈辱痕迹……
偏偏东饮的粗神经常常发觉不出言郁的变化,吧唧着那张碎嘴滔滔不绝,人间的旧事东饮虽不会常提,但毕竟印在脑中,偶尔会念叨几句。但几句足以让在场的有心人如坐针毡。
偏巧辰夜就是个有心人,在两人迥异的态度下煎熬不已:也不知他二人一个神经大条,一个敏感之至,是如何共事这么久还能相安无事的?
于是辰夜带头转移话题,问老妪:“像我们这样的,来到这里的客人多吗?”
老妪道:“自然是不多的,处处都在打仗,自己尚且保全不住自己的温饱,谁会专程跑来这样一个地界?我们到了。”
辰夜抬起头,看了看面前的屋子,整个客栈看起来不大,小二楼,跟普通人家没有太大区别,估计算起来也就五六间屋子住人,不过按照之前说的,这焕云镇极少有人前来,怎么说也是够了。
整个店面看起来也不甚整洁,跟洛函的那间别具一格的客栈更是没法比。
辰夜倒还好,常下人间的跑腿命,什么样的地方没住过,有一方休息之处便好了。原先喜欢在乡野撒欢的小宝更不会觉得什么,一旁的言郁依旧冷着脸,甚少又表情变化。
倒是东饮似乎感受到了毁天灭地的打击,原想着住的应是按度假来走的雅致之所,却没想到是个破破烂烂的小店,皱着眉头刚要开口,却被那老妪抢先一步:“小店粗鄙,但全焕云镇也就老身这一家客栈,还望各位不要嫌弃。”
一句话灭掉了东饮的所有期待,这下好了,话虽说得客气,但人家已经摆明立场“只此一家,爱住不住”,便也由不得他选择了。
东饮深得寄人篱下、有求于人的处境,便也收了尴尬的表情,换做一个略世故的笑容:“怎会嫌弃,多谢店主收留。”
老妪径直进了屋子,几人也相继了屋子。
辰夜考虑的多些,留在屋外细细瞧着周围环境,瞧罢并未发现任何异样之后,才准备抬脚走进屋子……
熟料一转头,看见小宝竟也未进去。小宝胆小的性子,向来以辰夜马首是瞻,辰夜见怪不怪,但此时小宝人虽跟着自己站着,脑袋却扭到另一处,直愣愣看着一旁。辰夜随着看过去,看到的是妇人领着一个小孩站在那里,那妇人布袍荆钗,惴惴不安站着,眼睛却直直向这边瞥着,身旁的小孩约莫八九岁的样子,脸色有些白里发青,还很瘦,站在那里像是一根竹子,也直直看着这边。
辰夜碰了碰小宝:“怎么了?看什么呢?”
小宝指了指那对母子:“看他们。”
辰夜道:“怎么了?”
小宝挠挠头:“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奇怪……”
那女子拽了拽袖子,咬了咬唇,最终向着这处两步并作三步急切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