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里半依旧人来人往, 充斥着形形色色的人。洛函的小店也依旧填充着不多不少的旅客,平静而安虞。
辰夜依旧爱好喝酒,但好在不再酗酒。困了便睡, 饿了便吃, 烦了便与洛函谈谈天, 偶尔坐在二楼的栏杆处, 独自出神看着门口, 却再未等来那个身影。辰夜心想,这样也好……
日子平静的一天天过去,辰夜醉倒在洛函的“桃花源”中一日接着一日。
直到店中来了一位连辰夜也想不到的稀客……
那日, 辰夜照旧倚着二楼的栏杆处喝酒,抬眼正瞥见门口走进来一个戴着斗笠气度不凡的中年人, 颇肆意的走进来, 选了个僻静的位置坐下了, 点了一盏清茶。
辰夜本没有在意,但是那男子浑身上下透露出的熟悉感让辰夜皱了皱眉, 便放下酒坛,看着那个人,果然感受到一股刻意隐藏,但是还是尖锐外放的仙气。
小儿麻利的上了茶点,那人摘下斗笠, 眉眼间让辰夜熟悉的、浑然天成的帝王之气让辰夜睁大了眼。
那人抬起头来, 冲二楼的辰夜笑笑:“你在人间司多年, 该是最了解这里习惯, 不下来陪我待一待吗?”
辰夜笑了笑, 放下酒坛,走下竹栈, 坐在那人对面,敛目替那人与自己各倒了一杯清茶:“天帝怎么会有空来此?”
天帝接过杯盏:“你那覆恶大军已经搅得天翻地覆,就算我不想来,也得来寻你聊聊了。”
辰夜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截了当,便也单刀直入问出自己心中最关注的:“天帝能寻到此处,应是沐青天君的指引吧?”
“哦?”天帝道:“原来沐青也来过此处?”他笑笑:“看来想劝你的不只我一个人啊。”
辰夜有些讶异:“他没同你说过?”
天帝道:“他同我说什么?说起来,我倒是也有许久未见他了……”
“他……”
天帝摆摆手,正色起来:“魇影君,我此来人间,并不是找你叙旧,而是与你谈些正事。”
辰夜道:“什么正事?”
天帝目光如炬:“谈什么事情,我想魇影君应该很清楚。”
辰夜道:“退兵?”
“不错。”
辰夜笑起来:“天帝您久坐高位,怕是许久未求过人了吧?如今神魔大战,是我们覆恶一族占了上风。撤兵?你拿什么与我谈?”
天帝道:“赌你的善念。”
“善念?”辰夜又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听见了一个极有趣的笑话:“你们将我族困于结界几千年,没有自由,没有希望……发现我便是魇影,你们不顾情面,赶尽杀绝……和我谈善念?你们的善念呢?”
天帝道:“覆恶的本性便是残忍嗜杀,代表着无休止的混乱与杀戮,即使历史重演、再来一次,我绝不能容许他们的存在。”
辰夜声音有些哑,低低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也是生命……凭什么……凭什么连活着的资格都没有?”
天帝道:“因为你们自诞生之日起便是错误的存在,伏羲大神耗尽毕生修为,来修复这个错误,但终究还是酿成大祸……”
“别跟我说这些!”辰夜打断道:“那你下来的目的呢?你想找我谈什么?想找我退兵,你的筹码呢?”
天帝道:“我没有筹码。”他看着辰夜:“如今人界岌岌可危,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一片炼狱,天界虽处于弱势,但即使拼尽全力,也会阻止你们!”天帝笑了笑:“届时,无非三种结果:一种结果,同归于尽;一种结果,群神皆死,让覆恶继续为祸人间、毁灭人间;第三种结果,我们胜了,将你们再度封印于荒蛮结界,然后重新整顿,就像千年前的那样。这三种结果,你想要哪种?”
辰夜道:“那你要我如何?乖乖带着我的族人回到结界,永远被禁锢?永无自由?!哼!笑话!”
天帝道:“相比于以上三种结果,这是最好的结果不是吗?!”
辰夜拍桌而起,茶杯被震倒,在桌上滚了一圈后掉落在地,摔得粉碎:“天帝,我虽不愿去管这些,但我也不傻!”
辰夜转身:“你走吧!我想我们也没必要在说下去了。”说罢,便沿着阶梯径直而上。
刚行了两步,辰夜便感觉身后传来一股灼热快速靠近,一转头,便看见一条巨大的火龙向着自己袭来,辰夜忙捏诀去挡,却已经阻挡不急,法力造就的屏障在天帝蓄谋已久的攻击之下显得柔弱不堪,护罩“啪”的一声被破开,辰夜也被弹开几丈之远,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来……
还未来得及喘息,那火龙便又转身再次袭来,身体动弹不得,辰夜下意识闭起眼来,叫喊声、桌椅翻倒的声音充斥耳膜……但是预想中的疼痛感却并未如期而至。
辰夜睁开眼,看见的是那个俊雅恬淡的白色身影挡在自己身前,驾驭着一种从未见过的术法,与天帝的火龙抗衡着……
天帝的表情第一次有了变化:“你……你是……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会是……?!”
两重术法在碰撞之中缓缓消解,留下弥漫而来硝烟。
洛函拉起辰夜,快速离开了客栈……
当洛函煮好药,端来辰夜身边的时候,辰夜已经醒了,神色复杂的看着洛函,问道:“洛函,你到底是谁?”
洛函搅弄着药碗,带着他惯有的那种平易近人的笑:“我是谁?我能是谁呢?或许我自己都不太清楚……但是……”洛函看着辰夜:“你只需要知道,我不会伤害你便好。”洛函舀出一勺汤药,细心吹了吹,送到辰夜嘴边。
辰夜愣了愣,张嘴乖乖喝下了,苦味激的他皱了皱眉头:“连天帝都怕你,我却之前只当你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想来也是可笑……”
洛函道:“你也该有些心思了,那天帝初来便带着杀意,也就只有你相信他是来与你谈判的。”
辰夜道:“我没想到连他也……”
洛函摇着药碗,微微一笑道:“你不怕我是个对你不利之人?”
辰夜道:“若真是那样,你早就该下手了,也犯不着在天帝面前救下我来。况且……”辰夜的声音低下来:“若你也是想要杀我的人,那我岂不是真的十恶不赦,失败至极了……”
洛函道:“你若这么想……那我才是那个十恶不赦之人。”
辰夜道:“这与你有什么干系?”
洛函又送进一勺汤药到辰夜口中:“当然有关系……我还从未与你细讲过我与我那位故去的朋友的事吧?若我说,你与我那位朋友之间,的确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你可愿相信?”
辰夜愣了愣,道:“你从不是信口开河的人。我信。”
“那便好,不过在那之前……”洛函道:“你去取两件东西过来吧,有了这两样东西,前因后果,你便全都明白了。”
辰夜道:“哪两件东西?”
洛函垂眸:“东饮真君的前尘剑和言郁真君的报应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