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书生回来的时候, 皱着眉头问檀渊:“小希跟你说了什么?”
檀渊摇摇头:“没什么,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小书生将信将疑。
檀渊拉过小书生的手,让他坐下:“去荒蛮的事, 你可有想好?”
小书生被成功转移了视线, 睁大眼:“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檀渊道:“生死有命, 及时行乐。”
小书生愣了愣, “噗嗤”笑出声来:“你是被这两天的事情刺激到了吗?”
檀渊笑笑:“你就当是吧。”
小书生顿了顿, 认真道:“那便去吧,我想去看看那里……”
檀渊道:“可想好了?说不定荒蛮比南蛮还要艰险,说不定会让你像之前那样命悬一线……”
小书生皱了皱眉, 犹豫了。
檀渊轻轻问道:“害怕了?”
小书生道:“我是不怕命悬一线,就是怕……”小书生抬起眼来看着檀渊:“怕像之前一样连累你。”
檀渊愣了愣, 忽而笑起来:“你不必担心我, 只要你想去, 我便陪着你。”
小书生细细想了想,认真点了头:“就当是圆自己, 圆父亲的一个梦吧。”
檀渊起身:“天气凉了,等三个月过了年,天气回暖,我们就去。”
小书生眨巴眨巴眼:“这么着急吗?”
檀渊理了理小书生鬓边的乱发:“及时行乐。”
“好。”小书生点了点头,弯起眉眼:“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悲观, 我们都还年轻, 还有很多时间, 不是吗?”
“恩。”檀渊温温回应。
第二天, 小希又来了。
这次他并没有来找檀渊, 而是拉住徐铭往外走:“先生,我有事情对你说。”
徐铭没办法, 任由他拉着,边走边跟檀渊交代道:“我去去就回,锅里蒸着米饭,你注意看着些。”
檀渊点头应了,又对上小希投来的目光,那目光跟天虞山上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如出一辙……
檀渊不去在意,转身去看煮饭的锅。
小书生回来时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檀渊装作没看见,坐在有些凉了的饭菜前淡淡道:“回来的真晚,饭菜都凉了。”
小书生看了看饭菜,又换上那副傻呵呵的笑:“难得你做了这么多的菜,我也算是有口福了。”
檀渊道:“与你待了这么久,你的手艺,总学会了一些。”
小书生勉强笑笑,坐在那边不说话了。他就像是一汪清澈的泉,内在只要藏了东西,便逃不过身边人的眼。
檀渊只好率先开口,声音低落沙哑:“我若非凡人,你会怕我吗?”
小书生忙摆起手来:“怎么忽然这么说?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小希那孩子就喜欢看一些稀奇古怪的书,满口的怪力乱神,他的话不能信!”
檀渊看着小书生笑起来:“我都还没说什么,你便不打自招了。”
小书生结结巴巴:“我……我……我不是……咳咳……”一着急,被口水呛了嗓子眼,咳了个昏天黑地。
檀渊端起一杯水,递给小书生,轻轻拍着小书生的后背:“你呀……”
小书生咳了一阵,接过水喝下一点,感觉好些了,手却不安的摆弄着水杯。
檀渊看他局促的模样,也不再追问,温声道:“吃饭吧。”
小书生却未拿起筷子,低着头,挤出一句:“不会。”
檀渊没听清,问道:“什么?”
小书生抬起头来,坚定看着檀渊:“我说不会。我不管你是谁,是何身份?你都是我认识的檀渊,是我最相信的人,是我一生的挚友,是我想一辈子在一起的人。”
檀渊愣愣道:“徐铭……你再说一遍。”
檀渊有再听一遍的欲望,小书生却忽然涨红了脸,没有再说一遍的勇气:“唔……吃饭吧……”
那时一时兴起的诉衷肠,被小书生匆匆忙忙的借口掩盖过去了,但是当时心内的那份悸动,永远印在了檀渊心中,再难忘记……
转眼又过了一个月,又是天虞村黑暗的一日,因为村中又死了一个人,这次死去的人让很多村民伤心,是小希,那个十八九岁、聪明伶俐又孝顺的孩子。
小希的母亲抱着小希的残破的尸体不撒手,哭的撕心裂肺:“是谁害了你?希儿,你快醒醒,你不能让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檀渊自那里略过,瞧了一眼,听一旁的人叹息道:“这孩子那么聪明,将来是状元的料啊!”
檀渊不由想起小书生,若是他知道了自己最得意的门生死了,应该也会很伤心吧?好在他今日去了城中买墨,也不知何时回来,如此,便能少伤心一天……
不过,聪明的孩子总有他聪明之处,下葬的那天,小希的母亲从小希残破的衣服腰间,找到了一缕黑色丝线,像是从谁的衣服上拽下来的……
又过了一个月,日子又是一片全然的安定之态,谁也看不到其中的暗潮汹涌。
这一个月,小希的死让村中更加人心惶惶,有的人收拾起了行囊,下定决心告别这个地方;有的人安静的待着,睁着那双看破一切的眼,静静等待着什么……
小书生病了,虽然面上没有太多表现,但檀渊知道,他是在为小希伤心吧。
那夜,檀渊照顾小书生睡下,静静出了门,来到那片熟悉的河岸边,看着遮住月亮的那边乌云,神色平和,独自喃喃着:“还剩一个月了……”
蓦然,风起。
檀渊捂起心口,蹲下来,被风吹乱的发拂过他痛苦的脸,他的眸色深了几分,却失了往日的神色,他的脸色白了几分,像是换了一个人。
檀渊站在那里,左右寻觅
不远处,缓缓走来一个妇人,那妇人神色泰然,甚至还透露着一股决绝的恨意,慢慢走向檀渊身边……
徐铭是被噩梦惊醒的,心像是要跳出来似的不安,喘不过气来。
徐铭坐起来,押着心口喘息,发现身边空落落的,整个房子里黑的吓人,静悄悄的,檀渊也不知去了哪里?
心里的不安却没有因为自己的清醒而消逝,反而愈演愈烈。
徐铭光着脚走下床来,还未病愈的身子离了被窝,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他走到窗边,打开窗,想驱赶走心里的憋闷,却看到远处亮起的盈盈点点的火光……
那是河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