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上各式各样的小船和画舫随风泊着,江岸边也分散着各色人,有歪着头钓鱼的,有男女二人说着情话的,还有扎着辫子的小童竞相追逐的……
辰夜、沐青、元涉一行有说有笑,一边吃茶一边欣赏着外面的景色。
元涉道:“世人都道神仙好,殊不知人间也不错,神仙也有神仙的苦恼。”
辰夜道:“谁人都有自己的烦恼,都是一样的。”
元涉抱着头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躺下:“能一直这样多好!”
远处缓缓行来一艘画舫,没有刻意的装饰,但整个舫间的布置皆是由上等木材构筑,精巧且雅致。舫头站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男子一席黑衣、肩上搭着貂裘,女子则一身白色衣裙,不知男子说了些什么,女子掩着唇笑了。
辰夜伸着脖子看了看,叹道:“人间会享福的人果然不少!”
沐青转过头去看了看,然后道:“上面的人好像是方城主!”
辰夜一惊,转头看去:“还真是!元涉你快看!”
元涉一个激灵站起身来,看着那个方向。
辰夜道:“那个女子?”询问着看向沐青。
沐青点点头:“我们应该见过两次的,第一次是在王府花园,另外一次应是在宴席上。”
“难怪我瞧着眼熟。”辰夜凑近了元涉,八卦的问道:“早前我就想问了,这姑娘气质不错,之前我看他和方涯私交不错!难不成?”
元涉皱眉道:“别乱猜了!据我所知,他们的关系并没有你想的那么龌龊!”
辰夜反驳道:“谁龌龊了!男女居室,人之大伦也!合情合理!”
元涉道:“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
辰夜道:“百年修得同船渡!”
元涉一撇嘴:“歪理!”
那边的方涯注意到了这边的三人,温雅的点了点头,女子也微笑着行了礼。三人各自作了揖。
沐青问道:“要不要过去?”
元涉摆了摆手:“还是算了吧!再打搅了城主的雅兴。”
船又向前行了行,辰夜道:“他俩没关系你逃什么?”
元涉道:“我乐意!”
一直不吭声的沐青说话了:“其实我也一直想知道,这女子究竟是何身份?他和方城主好像很熟?以方城主的性子……”
元涉道:“琮吟是之前一位很德高望重的将军徐宴的外孙女,徐宴将军曾经是方涯祖父方乾的至交好友,后来徐将军战死沙场,独独留下遗孀徐老夫人并一个女儿,徐家小姐后来又嫁了人,奈何生琮吟的时候难产而死,他的丈夫又在琮吟八岁的时候病逝了,徐家独独留下徐老夫人和琮吟祖孙二人。因为两家世交,城主和琮吟又是自小的情谊,所以关系才好一些。”
辰夜道:“忠良之后,但奈何留下来的都是女子,徐家已然无法再重振,所以当时在宴会别人才对她不冷不热的。难怪……”
元涉叹息道:“世态如此,人心如此,你我也无可奈何。我和琮吟接触过,她是个不错的女子。”
辰夜道:“对啊!要我说,这些人也太没有眼色了,徐家是掀不起什么风浪了,做不了大官了!但是没准能出个城主夫人不是!到时候那群人可真是哭瞎了眼了!”
元涉指着辰夜:“我说你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都说了他俩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急什么?”辰夜愣着看了看元涉,然后了然一笑:“哦!我明白了!那天我看你跟徐琮吟聊得也不错!难不成?你看上……”
话还没说完,急了的元涉将眉飞色舞的辰夜用力一推,辰夜歪了歪身子没有站稳,又刚好站在船边,一头栽了下去,溅起千层浪花。
元涉也懵了,看看沐青,又看看水面,想着给嘴欠的辰夜一个教训也好,于是,将手一抱,等着辰夜冒出头来。
他等了很久,都没等到湿漉漉的辰夜落魄的冒出头来对自己破口大骂,他又转头看了看沐青:“怎……怎么还没出来?”
沐青的脸色也很是凝重,和元涉交换了眼神,然后二话不说纵身一跃也入了水。
元涉在画舫上干巴巴的等着,辰夜会水他是知道的,想着以辰夜的性子半天不上岸无非是想来个恶作剧吓唬吓唬自己这个始作俑者。
又等了很久很久,两人还是没有露头,元涉才真正急了。刚打算一撸袖子也下水去看看,船边便伸出四只手来。
元涉拉着辰夜和沐青上了岸,他数落起辰夜来:“大白天的玩什么失踪!”
辰夜却没有像往常那样跳起来反驳他,湿漉漉的坐在一旁,也不说话,脸色苍白,唇紧抿着。
元涉蒙了,问沐青:“这是哪一出?你们在水底下怎么了?”
沐青摇摇头:“我也不知。”
元涉叹了口气:“罢了,他这个样子……我们先回去吧!”
沐青道:“也好。”
辰夜由着沐青给自己换了身衣服,裹在棉被里不发一言,脸色青里透着白。
元涉在一旁看着,说了一句:“这么大了还怕水?从前也没听说啊?”
辰夜缩着身子不吭声。
元涉对着沐青叹息:“完了,八成是脑子进水了。”又道:“你跟他认识这么久了,听说过他怕水吗?”
沐青道:“没有。”他转头望向辰夜:“我担心,他是不是在水里遇到了什么?”
元涉愣住了:“遇到什么?能遇到什么?你下水之后有没有看见什么?”
沐青道:“我倒没有看见什么,也只是猜测,具体要等到他好一些再说。”
元涉拉了只椅子:“也罢,只能如此了。”
这一等,就从傍晚等到了午夜,元涉靠在椅上打起了瞌睡,蓦地脑袋一垂,正好磕在辰夜的床头。
元涉揉着额头睁开迷离的眼,看到沐青正举着茶杯喂辰夜热茶。
元涉笑了:“你们俩这感情倒真好。倒像是凡间举案齐眉的夫妻了。”
沐青举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眯着眼微笑:“让你见笑了。”
元涉道:“也难怪,有辰夜这样的朋友,确实让你操心了。”
沐青喂完了水,放下杯子,对涉元道:“看你也累了,你刚一路劳碌回来,合该好好休息一下。他恐怕一时半会也清醒不过来,要不你先回去歇着,这里有我呢。”
元涉道:“我是有些睡意,但总不能撂下你这么熬着。要不这么着,我先回去歇一个时辰,之后回来换你。”
沐青道:“也好。”
元涉抖落抖落睡得褶皱的衣袍,起身刚迈出一步,便听到身后有了动静。
辰夜拉住沐青的手,涩声道:“在水里,有人拽我。”
元涉一个健步走到床边:“你说什么?大声点。”
辰夜声音还有些发颤:“在水里,我感觉有很多人往下拽我,还有人掐着我的脖子……”
元涉一个寒战,笑得有些僵硬:“不会吧?你在澎城无冤无仇的,没事谁会拽你?”
辰夜道:“那力气大的出奇,倒不像是……不像是人……”
元涉彻底愣了,僵直着身子无话可说。
辰夜道:“我总觉得……这可能是覆恶之事的线索。”
元涉道:“哪有这么玄乎?”
沐青道:“先别想了,今夜已经晚了,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吧!”
话虽如此说,但当晚三人没有一个能睡得着的,天刚蒙蒙亮就出了王府,直奔故黄河。
元涉租了辆小舟,挥退了船夫,神色凝重的踏上甲板,伸手去拉辰夜,见辰夜望着水面不动,元涉道:“还是心有余悸?”
沐青道:“要不你先上岸歇着?这里有我和元涉呢!”
辰夜道:“也不至于,岂能让你们犯险?此事还是人多些好。”一个跨步上了甲板。
元涉笑笑:“这才像你!”
由元涉掌篙,小船慢悠悠漂到了水中央。
沐青道:“昨日便是此处落水的吧?”
辰夜点点头:“虽不确定,但也差不离。”
元涉撂下船篙,撸了撸袖子。
辰夜道:“你干嘛?”
元涉道:“还能干吗?下水呀!”
辰夜看看了水面:“真要下?”
元涉道:“不然我们辛苦跑到这里做什么?”
辰夜咬着唇:“也不知此次会不会遇到上次的那东西!”
元涉咧嘴一笑:“就怕他不来!”纵身一跃入了水。
辰夜摇摇头看着沐青:“他莽撞的性子一点没变。”
元涉取了一颗手钏上的珠子,在三人周身布了一层避水阵。
故黄河虽算不上清澈,但也是一片太平,不见有任何其他动静,连鱼都少的可怜。
水面与水底之间有三丈左右深,越往下越浑浊,到了水底,即使有避水阵的作用,视线都被水中漂浮的泥沙阻隔得模糊不清。
元涉道:“什么鬼地方?”
沐青道:“感觉并无异常。”
元涉道:“接下来怎么办?干等着?”
辰夜挠挠头:“要不随处走走?”
元涉道:“你当逛街吗?”
沐青问辰夜:“是否有先前的异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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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夜道:“……没有。”
站了站,元涉怒了:“这群妖怪长不长眼?三个美男在这里摆着,也不出来见上一见。合着就喜欢捡软柿子捏!”
辰夜道:“说谁呢?”
又略等了等,元涉道:“什么情况?还来不来?”
辰夜有些尴尬道:“要不……走?”
元涉盯着辰夜:“你当时到底是什么感觉?莫不是被水草缠住了。”
辰夜反驳道:“那有那么长的水草?”
正在争论间,方是沐青眼见,看到了不远处泥里露出的一节白色。拿出隽雪在那处一点,一具枯骨堪堪从泥中显出。
元涉和辰夜愣了愣,走向那处。
沐青又略探了探,将隽雪一挥,又一具枯骨。
元涉和辰夜也加入其中,翻腾了约莫有一盏茶的功夫,七具枯骨就被翻了出来。再努力确是没有了。
三人聚在一处。
辰夜道:“看这骨头的成色,倒像是才死不久的。”他问着元涉:“近来城中有听说过哪家死了人或者有人失踪的吗?”
元涉道:“这我倒没听说过。”
辰夜道:“奇了怪了?”
元涉开玩笑道:“没准你就是被他们掳下水的。”
辰夜看了看那几人的指骨,比了比脖子:“手感不像……”
元涉笑起来:“那就是水底冤死的魂魄,想找替死鬼,让你遇上了……”
辰夜愣了愣:“这倒有可能。”
元涉悚然道:“我开玩笑的,你别认真起来啊。”
辰夜问沐青:“你懂得多,你看看这水中有无可能有水鬼作祟呢?”
沐青道:“一般人死之后魂魄流连人间,多半是有冤情或怨恨吗,宁愿放弃投胎也要报仇之人,怨气越重越久者,鬼气越厉,方能伤人害人;再有就是被人用某种邪术束缚住,久而久之,也会化作邪物。但我看这几人新死,断不可能积太重的怨气,跟你是仇家更是无稽之谈。所以,水鬼作祟之事……”
辰夜道:“好吧,我懂了。”
元涉道:“是不是你呛了水之后的幻觉呢?”
辰夜道:“此事我需要好好回忆回忆。”
元涉道:“既如此,我们便先回去吧!这水中的骸骨我需问问方涯。”
沐青点头:“的确,失踪的话,七人不是小数目,合该问问。”
回到王府时,恰刚过了辰时,端茶的小厮说城主刚刚用闭了早饭,此刻正在书房看书。
涉元匆匆去了,问起方涯城中一年或半年前有无人失踪?
方涯摇摇头。
涉元又说起河底骸骨之事,但隐了辰夜坠河的事端。
方涯皱起眉头:“还有此等事?”
一旁添茶的小厮多了一句嘴:“我听说上游沈陈两国打仗打得厉害,是不是死了人冲刷到了这里?”
方涯敛了神色对涉元道:“此事由我去派人查一查,你便无需多虑了。你刚得胜归来,该好好歇歇。”
涉元点点头走了。他走后,方涯的神色却凝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