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逆境

元涉给方涯找了平坦的位置,让他安然躺下,又脱下外衣替他盖好。

金钟阵中额外布了避水阵,但水下依旧寒冷不已。

元涉单拎出一颗珠子,注入内力,细细挂在方涯颈间,水下潮湿,无法生火,这颗珠子至少能给方涯周身附上一层暖意。

躺在那里的方涯呼吸微弱,安安静静睡着。

元涉心想:剩下的,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元涉决定赌一把,赌他们能出去。没有办法,他只能赌!

元涉望望头顶上的黑暗,不知道现在是第几日了,也不知辰夜、元涉那里究竟怎么样了?三日?三日他们能出去吗?

他转头看看身边睡着的方涯,心想着若是受伤的是自己该多好,安安稳稳睡着,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凭着方涯,定然能想出个好计策!而自己,最不擅长的便是想事情,如今,担子却在他身上,两个人的性命……都在他身上……

又想着,自己会不会在这里走向终局?和方涯一起?身边的这个人,说是朋友吧,但却永远都看不懂他,说不是吧,怎能不是呢?虽然只有短短三个月,生活在一起,一起喝酒、一起谈天、一起大笑……甚至比辰夜他们还更谈得来,如若可以,真想在这里再待个一年、两年、十年……

元涉就这样托腮想着,水下看不到天光,也不知过了多久。

那边的方涯却闷哼了一声,皱了皱眉。

元涉关心在他耳边道:“怎么样?你醒了?伤口又痛了?”

方涯却没有回应,一向温润含笑的脸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却始终闭着眼。

元涉看了看方涯的伤口,手指触碰到的,是方涯微热的体温,元涉又探探方涯的额头,发烧了。

元涉一个头两个大,他随性惯了,一直没什么照顾人的经历,更不知道该如何照管一个病重的凡人。

手忙脚乱之际,恍然想起自己前段时间看的那本“陌路缘”,书上面有一个桥段就是一方生病了,另一方躺进雪里,再跑回来抱着那人替他退烧。

雪地是没有,但是寒冷的水底,早已让元涉周身一片冰冷。

元涉有些心慌的想着,这就尴尬了,合适吗?要不要试一试?

转头又想,两个人光着身子抱在一起,什么说都不合适吧?

念头一转:都是两个大男人怕什么?救命要紧!

纠结之下,元涉戳了戳方涯紧皱的眉头:“你呀,当初为什么要下来不下来不就没这么多事了吗?”

元涉咬咬牙,慢慢脱掉里衣,轻轻盖在方涯身上,又脱掉方涯被血侵染了半边的衣服,扔在一边,动作僵硬的抱住方涯。

肢体接触的那一瞬间,元涉觉得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弥漫了整个心头。

方涯似有所感,动作利落的一把将元涉抱紧。

元涉吓了一跳,被方涯圈在怀里不知所措,抬起头,那人却无知无觉的睡着,眉头不再皱着,安安静静抱着元涉。

那人滚烫的体温包裹着自己,能感受到他一起一伏的呼吸,腹部上被自己包裹过的伤口已经又染了血,湿哒哒贴在自己的肚子上。

元涉心急速跳着,从未有过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不敢去看方涯,脸却越来越烫……

又过了一阵子,心跳缓下来,身边又这样一个大火炉,体温也升了上来,慢慢困意袭来,之前对付散灵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元涉就这样慢悠悠睡着了……

再醒来时,也不知过了多久,元涉一抬头,对上的是一双墨色深沉却泛着笑意的眼睛。

元涉迷迷糊糊想着这双眼的主人,回忆起睡前的事端,以及周身包裹的暖意,一个激灵,就要抽身。圈在他胳膊上的那只手却强硬的制止了元涉的动作。

方涯说出了一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别动!我冷。”

元涉尴尴尬尬解释道:“你当时发了烧,我是因为……”

方涯笑着答道:“我明白。”

又陷入了让人难堪的沉默……

元涉道:“要不你先松开我吧。”

方涯无辜道:“可是我还烧着。”说着,脑袋往前凑了凑,撒娇似的道:“别担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元涉一听这话怒了:“谁要你负责了!?起来,我知道你没事了。”挣开方涯,离开自己袍子覆盖的那具躯体,气冲冲穿上自己的衣服:“这事你知我知,再不能有第三人知道。我这是事出权宜。你应该明白!”

方涯笑了,扶着伤口慢慢坐起身开,披上被元涉仍在一旁的外衣,委屈道:“当初说喜欢我的是你,现在倒好,翻脸不认人了。”

元涉更气了:“我那也是事出权宜,你想你应该明白的。”

方涯道:“又是事出权宜?我若不明白呢?”

元涉喏濡着唇:“……”

方涯笑起来:“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正色道:“你也该想想办法出去了。”

元涉道:“我一直在想啊。”

方涯道:“我的意思是不用考虑我。”

元涉站起来跺脚:“你又是这番话!当初你是为了救我才落了这样的下场,抛下你,你叫我如何安心?”

方涯道:“这是我的孽,害你被困也是我多年前造下的业,怨不得别人。”

元涉道:“你指的,究竟是什么?”

方涯却缄默了:“这是你不该问的。”

元涉道:“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你这点,什么事都不说,什么事都一个人扛着。有什么了不起了,有什么事,你说出来,大家一起考虑不好吗?”

方涯道:“巧了,我最喜欢的就是你没有心事,开心、不开心都在脸上,简单随性。”

元涉挑眉道:“喜欢就多跟我学学。”

方涯叹气道:“可惜我不能。我最想倾诉的事,恰恰又是我最不能说的事。”

元涉道:“所以就憋出你这样一个闷性子。”

方涯道:“儿时,我也向往过外面可以四处奔走的人,向往外面的事物,但是我却从不能……澎城只有白梅,直到十八岁,琮吟出城为我摘了粉梅,我才知道,原来梅花不止有一种颜色。”

元涉接口道:“对啊,最美的是红梅,应着雪景,美极了。”

方涯道:“是吗?”

元涉道:“等我见了,就带回来给你看。”

方涯弯了眼:“好。”

方涯又道:“澎城无桃,我却一直向往着‘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景象。”

元涉叹息道:“你这个城主也当得太惨了。”一拍胸脯道:“等明年三四月,我带你出城去看。”

方涯直视着元涉的眼睛,郑重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