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三捧着面颊,结巴道:“大当家的,你昨晚是这么说的啊,说二当家处处跟你做对,迟早把他除去才是啊。”一句话还没说完,翼辉狠狠瞪了他一眼,沈三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战,远远躲开。
柳青崖叹了口气,道:“大哥,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这几年中,大当家对二当家不满,要除去自己的事情,早在龙虎寨的兄弟们的口中流传开了。
甚至,柳青崖的一名亲相还偷偷曾劝告他,背叛龙虎寨,自立门户,否则,日后大当家迟早对他不利,不过柳青崖始终不相信,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会这样狠心,要至自己于死地,因此,心里早已生出许多矛盾,却一直隐忍不发,现在,他知道流言不假,自己出死入死的兄弟竟然早想除去自己了,虽然感到一阵难过,不过似乎又早在意料之中,多年来隐在心中的不满,终于像山洪一样暴发出来了。
柳青崖冷笑一声,吩咐弓箭手,沉声道:“众位兄弟,先请大家退到山下去,我和大当家有点事情要在这里处理。”
平时柳青崖在手下人中便及有威望,手下人听他吩咐,又见大当家没有反地,互望了几眼,收起弓箭向山下去了。
柳青崖深深吸了口气,瞧着翼辉道:“大哥,如果你觉得看兄弟不顺眼,那么,我们现在便在此决斗吧,既然一山容不下二虎,那么今天,我们中间,只能有一个人活着离开。”
翼辉嗫嚅道:“二弟,不是你想的那样……”
柳青崖叹了口气,拾起一把长刀向他掷去,道:“不用说了,动手吧。”
翼辉顺手接过,愣愣发呆,忽见上前刀光一闪,柳青崖刀锋斜掠,向他削来。翼辉微微吃了一惊,挥刀反格。两人动起手来。
林菲箬和朱佑樘二人对望一眼,瞧得蓦名其妙,这兄弟二人,刚才还劳师动众的要抓自己呢,现在,兄弟二人竟然自己打起来了,不过弓箭手已然撒下山去,这兄弟二人又自己打了起来,倒是没人再理会他几人了,大摇大摆的走出山赛,只怕也不会有人管了。
朱佑樘拉了一把林菲箬,道:“嫣儿,趁他兄弟两打起来,咱们赶紧逃吧。”
吏明聪一点头道:“对,对,对,趁他们打得热闹,没功夫理会咱们,早点逃命,别等他二人打过了,可就走不了。”
林菲箬皱了皱眉头,道:“等等,我们先看看再说。”
听他兄弟两人刚才的对话,似乎是生死一战啊,柳青崖不是坏人,留下来也许可以帮他一把,到时候,柳青崖掌握寨中的权力,不怕走不了。
她握着朱佑樘的手掌,奔进竹林,伏在一片乱草中,道:“我们先看看,要是柳青崖打不过了,咱们就出去帮他一把。”
三人伏在草丛中,向竹林外张望,但见两人在悬崖上纵跃奔蹿,刀锋相撞,火花飞泻,正打得惊心动魄,看样子,真是拼起命来了。柳青崖和翼辉反目成仇,在青峰崖上打了起来,你死我活,拼起命来。
林菲箬伏在草丛中,只见柳青崖刀光闪动,步步进逼,已经大站上风。
翼辉一面反击,不住后退,显然不是对手。
林菲箬呼了口气,心想,看样子自己是多虑了,柳青崖似乎根本不需要自己帮嘛,她正想和朱佑樘悄悄离开,忽见柳青崖一个飞身旋转,挥刀右斩,刀锋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形,噗的一声,在翼辉手臂上划出一道口子来。
翼辉一声轻呼,一个踉跄,向后坐倒,臂上血如泉涌。
柳青崖用刀指着他,一时无语。
翼辉望着柳青崖,目光复杂,忽然苦笑一声,道:“二弟,你真要杀我。”
柳青崖握握刀的手轻轻颤了颤,终于,还是下不了手啊。
吏明聪咬了咬牙,骂道:“他妈的,吏明聪这小子对老子总是冷言冷语,没心没肺的,没想到,关键时候,竟心软了。”
林菲箬看了他一眼,心想,其实,柳青崖一直很看重和他的兄弟情宜,否则,刚才,他也不会出手暗中帮忙了。
她一面想着,向竹林外望去,不知道柳青崖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她目光一瞥间,忽然心中一颤,柳青崖脚下的山石,竟然裂出一个巨大缝隙,如果山石断开,柳青崖定然会掉下山崖,暗道,不好,柳青崖有危险了。
她正要冲出去,让柳青崖回来,忽然,轰的一声,山石崩塌一大片,柳青崖一声轻呼,挟着山石,向悬崖坠落。
翼辉一声惊呼,道:“二弟。”探身下望,只见柳青崖抓出一片藤萝,悬在悬崖边上。
翼辉呼了口气,伸出手臂,道:“二弟,拉着我的手掌,快,不然就来不及了。”
柳青崖抬头望着他,微微一愣,迟疑道:“大哥,你……你不是一直想杀我么,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救我?”
翼辉苦笑一声,叹气道:“二弟,你不是不知道大哥的脾气,生起气来,什么话都说出来了,你性子刚直,虽然我是你大哥,可是平时说话,也不肯让我半分,所以……所以我难勉说两句气话,什么要除去你,什么要赶你离开龙虎寨,不过是一时气话,事过之后,我就什么也忘了,连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手下人会流传说我想除去你,独占龙虎寨了,其实,我就是说说罢了,我翼辉再不是东西,也不会害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啊。”
柳青崖目光闪了几闪,终于,弯起嘴角,释然一笑,心中所有的猜忌涣然冰然,道:“大哥。”
他伸出手来,抓住翼辉的手掌。
翼辉一笑,抓住他的手掌,向上力拉。
忽然,脚下一阵震动,哗啦啦一阵响动,大片岩石和泥沙向下滑落。
柳青崖大惊,道:“大哥,放手吧,再不放手,连你也会一起死的。”
翼辉咬紧牙关,一字一句的道:“不行,当年……当年,我们结拜的时候,说过要同生共死的,我不会放手。”他臂上的伤口,因为用力过大,血如泉涌,同时,一张脸涨成了紫色。
林菲箬和朱佑樘二人,伏在乱草中,竟然给这两个强盗间的兄弟情宜深深震撼,虽然,翼辉和自己是敌非友,可时,不能不承认,他是一条好汉子。
朱佑樘看得热血沸腾,若有所思,道:“嫣儿,我们去拉他们上来吧。”
林菲箬点了点头,道:“好。”
两人刚要起身,只见一名男子自竹林中向悬崖奔去,却是翼辉的那名手下沈三。
林菲箬和朱佑樘对望一眼,心中笑道:“他们自己的人来了,看样子,不用我们出手相救了。”
沈三奔到悬崖边上,见翼辉和柳青崖二人的情形,先是一愣,然后,眼中掠过一阵复杂的神情,惊道:“大当家,这是怎么了?”
翼辉见到沈三,大喜过望,道:“沈三,快,快过来,把我们拉上去。”
沈三弯起嘴角,勾起一抹晦涩的笑意,道:“好啊。”
他向翼辉伸出手去,忽然,在翼辉的手臂上推了一把。
翼辉大吃一惊,身体失去平衡,向下跌去。
总算他眼疾手快,一手抓住悬崖边上的一片藤萝,一手抓住柳青崖的手不放,大怒道:“他妈的,沈三,你要干什么?”
沈三哈哈一笑,得意道:“当然是要杀了你们了。”
翼辉一愣,似乎没明白是什么意思,道:“什么?”
沈三哈哈大道,面上肌肉微微扭动,一片狰狞,道:“两个笨蛋,没想到真中计了,反正你们两也要死了,我就让你们死个明白吧,这些年来,我在兄弟们中间放出流言,为的就是让你们相互猜忌,呵呵,没想到,你们还真中计,自相残杀起来了,呵呵,现在我杀了你们,就说你们是决斗的时候不小心掉入悬崖,肯定不会有人怀疑,以我在寨中的威望,大当家的位置,呵呵,那就非我莫属了。”
翼辉恍然大悟,道:“原来那些流言,是你在兄弟们中间传开的,混蛋,亏我这么相信你,没想到,没想到……”他心中气愤,一时说不出话来。
柳青崖叹了口气,苦笑道:“大哥,没想到我们一世英明,竟然中了这小人的奸计,真是死不明目了,可惜临死也不能杀了这小人,为自己报仇。”
沈三哈哈一笑,道:“都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多废话。”
一面说着,伸出腰上的长刀,雪亮的刀锋在空中闪动的微青的铁光,向翼辉抓在手中的藤萝砍了下去。
一阵风掠过,两人悬在悬崖上的身体,在风中轻轻晃动了几下。
翼辉叹了口气,闭上睛眼。
忽听一声极轻的闷哼,翼辉睁开眼睛,只见沈三摇摇晃晃的向下倒去。
他的身后,林菲箬骂手中握着一块石头,骂道:“无耻小人,我最恨这种人了,要是看电视,一看到这种人,我就恨得不行。”
柳青崖大喜道:“张姑娘。”
翼辉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
林菲箬咧嘴露出一品洁白的牙医,向他伸出手去,笑道:“妈的,死色狼大当家,你看什么看,还不拉着我的手上来,难道,你真的想死不成。”
林菲箬和朱佑樘合力,终于,把二人拉人上悬崖。
翼辉坐在一块岩石上,吁吁喘了半天气,探头向悬崖下面望了一眼,但见云雾封谷,不见其底,他见一枚石子蹦跳着跌入山谷,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林菲箬一笑,撕下一片衣襟,为他包好伤口,道:“好了,没事了,我们也该走了。”
朱佑樘拉着她手掌,转身要走,忽听翼辉大声道:“等一下。”
林菲箬回过头来,瞧了他一眼,不满道:“大当家,刚才可是我救了你一命啊,难道你还不放我们走呢。”
柳青岸了道:“是啊,大哥,好姑娘多的是,你又何必为难张姑娘,咱们虽然是强人出身,也不能为了一万两银子,恩将仇报,害他二人性命,看在小弟的份上,大哥就放他们走好了。”
翼辉呵呵一笑,道:“二弟,你想那里去了,张姑娘以德报怨,让大哥十分敬佩,大哥是想留二位在寨中住一晚,好好谢他二位一翻才是,咱们这就在寨子里大摆酒宴,痛饮一翻如何。”
林菲箬斜眼瞧着他,笑道:“大当家,这回不会又是鸿门宴吧。”
翼辉呵呵一笑,道:放心好了,我翼辉虽然是个粗人,也不是个没心没肺的东西,害谁,也不能害我恩人嘛。“
柳青崖呵呵笑道:“张姑娘,朱公子,我看时候不早了,不如今夜便在我们兄弟寨子中住上一晚,明日,我和大哥亲自送几位下山,几位放心好了。”
林菲箬抬起头来,只见天边一边暮霭沉沉,原来,这一闹,天都要黑了。
一天没吃东西,几人腹中都是咕咕直叫。
林菲箬一笑道:“好,我就相信你们了,今晚在寨子中住下了。”
朱佑樘道:“嫣儿,正好,我也还有件要紧事情,要问二位当家呢。”
翼辉呵呵笑道:“好,好。”他回头向柳青崖看了一眼,道,“兄弟,咱们这就回去,让人大摆宴度,谢张姑娘的救命之恩。”
回到寨中,龙虎寨的喽罗们,见翼辉和林菲箬,柳青崖和朱佑樘几人,一路说笑,回到寨中,都是奇怪,刚才还喊打喊杀,现在怎么又好了,心中不解,更是摸不着半点头脑。
当天晚上,翼辉和柳青崖二人大摆宴度,几人一面谈笑,一面欢呼痛饮。
翼辉大气粗豪,柳青崖风趣健谈,偶尔,吏明聪说得起兴,胡说八道乱吹一通,惹得众人哈哈大笑,倒是大助酒性。
林菲箬和龙虎寨中的兄弟们一起欢呼痛饮,侃侃而谈起来,让这一群强盗大开眼见,暗自佩服,一个女子,其见识看法也可以的如此不同。
朱佑樘生于宫廷,又是一国之君,现在,他竟然和一大群强盗在喝酒,还喝得挺高兴,仔细想想,真是件旷古绝今,古怪稀奇的事情啊,不过,他忽然发现,原来人生还可以这么个活法,没有高低敬卑,和身边的人平起平坐,言笑间大可无拘无束,强过宫廷中虚情假意,奉承做作。
酒过三巡,众人已有了几分醉意,翼辉坐到林菲箬身边,虽然,林菲箬身着男装,然而,唇红齿白,明丽照人,酒席上更是言笑自如,和他见过的女子无一相同,不禁心中一阵钦佩,笑道:“张姑娘果然是女中英豪,一代巾帼,真是让翼辉佩服了。”
林菲箬一笑,道:“什么一代巾帼,女中英豪了,大当家见笑了。”心想,在二十一世纪,能言善辨的女子多了,不过你没机会见识摆了。
朱佑樘正和柳青崖喝酒,忽见翼辉和林菲箬在一边说笑,心道,翼辉这个死色鬼,难道又在打这丫头主意了,忙撇开柳青崖,坐在林菲箬身边,身手攀着林菲箬的肩,瞧着翼辉呵呵笑道:“大当家的,嫣儿早和我定过亲了,我们很好呢。”
他一面说着,把林菲箬向自己怀里拉近,一副这女人是我的,谁也别想打她主意的神情。
林菲箬横他一眼,怒道:“谁跟你定亲了,你怎么老是这样子,恶不恶心。”话音不落,挥手便打,朱佑樘笑着避开,手上仍然不放。
二人一推一拉,闹成一团。
翼辉见他二人的神情,看样子,自己真是没戏了,禁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有点失望,忽然想起一事,道:“不知道二位到底得罪了什么人,竟然有人用一万两银子的价钱,来买二位的性命。”
林菲箬一听,和朱佑樘对望一眼,道:“我们也不知道,倒低得罪什么人了,竟然有人买通黑白两道的人,来害我们性命,一万两银子,呵呵,这个价钱,真是充满诱惑,也难怪,一路上,有那么多人想要杀我们了。”
朱佑樘身手在头上拍了一下,道:“我把这事忘了,我正想向大当问问这事呢。”
他放开林菲箬,敛起笑容,正色道:“大当家,不知可否告诉我们,那个用一万两银子,要我们性命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子,他们又是怎么找到龙虎寨来了。”
翼辉想也不想,道:“可以,当然可以了。”一字不漏的把几天前的事情向二人道来。
翼辉喝了一口酒,缓缓道:“几天前,我在山寨中,忽然手下人来颤报,说山下有人找我有事,要跟我做一桩大卖买呢,还说事情办好了,有一万两银子做为酬金,至于要让我办什么事情,得让我到山下和那人亲自谈了。”
“当时,我心想,一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啊,这桩生意可然不小,要自己走一趟也没什么,于是,便和来禀报的手下人一起下山,来到山下一片树林中,只见十余名黑衣人站在林中,这些人一身黑衣朦面,古古怪怪的,为首的见到我过来,便拿出给我两张画像看,呵呵,不用我说,二位也知道画中的两人是谁了吧。”翼辉一面说,一面吩咐手下人拿来两张画像,展开了给林菲箬看,道,“这是这两张了。”
林菲箬接过来一看,微微一惊,她和朱佑樘对望一眼,这两张画像和吴县知县手中见到的画像,似乎正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笔,皱眉道:“看来,一路上追杀咱们的人,是同一个主谋了。”
朱佑樘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二人一面端详画像,只听翼辉继续道:“当时,为首的黑衣人指着二位的画像说,画中的两人这几日可能会在附过出现,让我们加陪留意,如果抓到画中的两人,便可拿到一万两的银子酬金。一万两银子啊,我们这行的人,在刀口上混一辈子,可没见这么多钱,虽然当时觉得这些黑衣人古古怪怪,不似什么善与之辈,不过,看在一两的银子份上,还是接下来了,然后吩咐手下人留意,如果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人在附近出现,便向我禀报,后来,果然在附近江面上的一只桅船上发现几位的踪迹,便让人沿路追踪,直到几位遇到暴风雨,在山下的小镇上投宿,我们早就让人到镇上安排好了,只等几位到镇上唯一一家客栈中投宿,便可下手。”
林菲箬撇了撇嘴,道:“几天前,我们在上游顾的几名船工,也是你特意安排到我们船上来的吧,我就说,怎么这小镇如此偏僻,吏明聪这小子还来过一回呢,在林中穿梭,也险些迷路,倒是那几名新顾的船工,偏偏轻车熟路的,带着咱们直往前走,原来,一开始就没安好心啊,呸,想是险啊,差些便栽在你们龙虎寨了。”
翼辉抓着脑袋,呵呵笑道:“都怪我财迷心窍,冒犯了张姑娘和朱公子二人,恕罪,恕罪。”
朱佑樘沉吟半响,缓缓道:“这么说来,大当家也不知道这些黑衣人的来历了。”
翼辉摇了摇头,道:“那十余名黑衣人,一个个黑衣朦面,除了一双眼睛,什么也看不到,二位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干这行的,只要有钱可挣,管他顾主什么人呢。”
林菲箬叹了口气,忽然,目光闪了几闪,笑道:“大当家,如果你抓到我们二人,那人可说过,怎么和他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