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景衡说自己是我那未曾谋面姑姑的独子。随身还带着几件当年父亲给的信物……陛下也知道,我父亲性子耿直,再加上兄妹十几年未见,自是激动,这才将他带回楚家。后来他告诉父亲,说是姑姑一家被淮阳道判军所杀。”暖玉说到淮阳道时,齐君眉头猛的一挑,眼中闪过怒意。
暖玉不知道淮阳道三字为何引得齐君神情大动。
不管齐君为何质问她。
也不管齐君问话的目的,这时候她自然不需说谎。
反正这些事,即便都是真的,齐君也不会‘信’的。果然,暖玉话音落下,齐君冷声问道……“那北苑奸细便这么容易进了楚家?”
“父亲当成自家孩子,自然不对他设防。而且那人眉眼,倒确是生的极细致的。父亲说有两分像姑姑。”
暖玉很听话,齐君问什么,她便答什么。
而且神情十分郑重,小脸上仿佛有咱让齐君信服的光。“……楚文靖竟然是那般容易被乘虚而入之人?”“那人太坏了,利用了父亲思念妹妹的心情。祖母见过他,虽然有些怀疑,不过不管祖母怎么发问,他都能对答如流。后来也许是觉得祖母终究是疑心了他,祖母追问他的那天深夜,他便不声不响的从楚家离开了。陛下试想一下,如果我父亲真的和他勾结,他怎么可能逃跑?他不跑,也便不会被人发现行踪了。”
齐君没有点头,只是目光从暖玉脸上淡淡扫过。
“你说的可是真的?”
“句句属实,如有一句假话,我必不得善终。”
齐君有些意外,小姑娘这话说的太狠了。可是,不够,还是不够。“你可敢用卫宸之命起誓?”
暖玉缩在衣袖中的手掌缓缓握紧。
明明齐君在刁难她,可皇权二字,委实让她没有招架之力。此刻,她只想尽快去见谨妃,根本不想和齐君多处一刻。
“刚才所言,句句为实,若有一句假话,便让我夫君……永不归京。”虽然她确是句句实言,可这种誓言般的话,暖玉吐出还是十分艰难,以前她不信命,觉得她命由己不由天,可是重活一次,知道人死后,并不是真的消失于天地间。
她如今对于鬼神天地之说,心存敬畏。
齐君逼她至此。
终有一天,她会报还……
终有一天,齐君也会如她这般。被迫立下誓言。
齐君似乎满意了。他能看出暖玉和卫宸这对小夫妻有多么情深意重。暖玉以己立誓,他不会尽信。她拿卫宸性命立誓,齐君已经确认,刚刚她所说之话,确是句句属实。
楚家便是真的有不臣之心。
也犯不上和北苑勾结。
要知道北苑便是对齐国兴兵,没个一年半载,也休想打到京城。而且北苑皇室狼子野心,和北苑勾结,无疑于与虎谋皮。就楚家父子那样的脾性,最终定然落个尸骨无存。
只是……
真或假已经不重要了。
楚家,他再不想容忍了。
如果想让楚文谨对他一心一意,一定要断她羽翼。如今她心里牵挂着楚家上下,齐君对此十分不喜。
如果楚家败了,她心里眼里只有他……
那时他可以不去计较她曾经的背叛。
他要她眼中只有他,唯有他。
齐君的想法有些疯癫,可他丝毫未察觉,甚至对此有些自鸣得意,觉得自己找到了最好的约束楚文谨的办法。那就是将她拥有的一切都夺走,仅剩一个他。
齐君不愿去想楚文谨在他心中到底算什么?
他只知道,他要她。要她这辈子永远陪在他左右……
即便是阎王,他不点头,也休想带走她。
人总是这样,觉得自己位高权重,觉得一切尽在掌握,可有一样,即便是殚精竭虑,也是不能被人操控的,那就是人心。
在楚文谨心中,齐君算什么?
入宫十几年,已经习惯了宫中的日月。如果齐君不是这样丧心病狂相待,楚文谨虽然没有倾心齐君,为了楚家,为了这十年相伴之情,她也不会心生不甘的。她这辈子,一半时间都在深宫中,她已经习惯了,她并不是个求变之人,她本性其实很懦弱,如果不是情势之迫,她想一辈子便这么安静过活。
只是,老天不仁,齐君不仁。
齐君看向暖玉的目光渐冷,然后在暖玉希翼的目光中,挥挥手,暖玉谢过,这才转身进了内室。
入得内室,一股刺鼻的汤药味扑面而来,暖玉眉头紧皱,这么重的汤药味,不知道齐君灌了多少药进姑姑腹中。
文蕊迎上前来。
自家娘娘很是看重这个侄女。
她们当奴婢人,自然也对暖玉毕恭毕敬。何况如今暖玉身份非比寻常。“殿下。”“免礼,姑姑可还好?”明明楚文谨只大离她丈许的地方被帷幔层层包围,她只要几步便能亲眼看到。可她怯了,暖玉觉得两只腿发直,她竟然一步也迈不出。文心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回应暖玉。
“暖玉,快过来。”帷帐内,楚老夫人唤道。
暖玉深吸了一口气。
文心打帘,暖玉这才看到躺在那里,脸色灰败的楚文谨。
“祖母,姑姑……”
世间的母女,大体上不会有像她和楚文谨这般苦情的了。那句‘母亲’只能在心里悄悄去响。
只要有第三个人在,她便只有是她的姑姑。
楚老夫人摇摇头。
“……来和你姑姑说说话吧。”楚文谨的脸上,分明已透出几分灰败来。楚老夫人是过来人,这样的面相,她又如何看不出。文谨这次,怕是真的撑不住了吧。不管楚老夫人怎么和她说话,她也没有睁开眼睛。
楚老夫人和宫人都退了出去。
把内室留给了暖玉和楚文谨。
暖玉一步步走进帷幔,然后腿一软,跪倒在楚文谨chuang边。
“姑姑,我是暖玉。我来看望姑姑了……姑姑可是觉得暖玉不孝,不能时时陪在姑姑身边尽孝……母亲,母亲您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暖玉啊。”最后一句,暖玉哽咽着出口,声音小的连她自己都辩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