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美丽的东西

四年前,我们的相遇,

仍栩栩如生地留在我的脑海里。

人们称之为“回忆”,但,也可以叫做命运!

生命里所有的一切都会留存在回忆之中。痛苦的、悲伤的、快乐的、憎恨的与珍惜的……老鼠如此、紫苑如此、借狗人如此,任何人都是如此。然而,NO.6却是个剥夺人回忆与感情的地方!难道,只有离开NO.6才能拥有思考与感受的权利吗?

对紫苑而言,这个答案也许是肯定的。他在借狗人那里得到了洗狗的工作,终于能靠自己的力量在西区生存,他相信,所有的一切都会愈来愈好,包括改变老鼠对NO.6的看法……

另一方面,火蓝的纸条却传来了沙布被治安局抓走的噩耗,但老鼠无法告诉紫苑,因为他知道紫苑一定会奋不顾身地前往拯救沙布,甚至不惜豁出性命。可是,他害怕失去紫苑!原来,自己早已经不再是那个谁也不在乎的老鼠了……

人物介绍

紫苑

两岁时被NO.6市政府认定‘智能’属于最高层次,便和母亲火蓝住在‘克洛诺斯’里,接受最完善的教育与生活照顾。12岁生日那天,紫苑因为窝藏VC而被剥夺了所有的特殊权利,沦为公园的管理员。

后来,紫苑在公园中发现因杀人寄生蜂而出现的尸体,竟因此被治安局诬陷为凶手,在千钧一发之际被老鼠所救。没想到,紫苑的体内也遭到不明蜜蜂的寄生,差点命丧黄泉。熬过死亡大关的紫苑,所有的头发都变白了,身体上也出现一条缠绕全身、如红蛇般的痕迹。

老鼠

真实姓名不详,有着如老鼠般的灰眼珠。12岁的时候因不明原因,从外面而被送进NO.6里,还被冠上‘VC’——重大犯罪者身份。受了枪伤的老鼠,逃进少年紫苑的房间里,也开启了两人四年后重逢的缘分。

当紫苑因为寄生蜂事件,被治安局诬陷为杀人凶手时,老鼠出手救了紫苑,并将他带到自己居住的西区,还陪伴紫苑熬过了寄生蜂入侵体内的生死关头。

火蓝

紫苑的母亲,跟紫苑一起被赶出‘克洛诺斯’之后,在下城的某个角落,开了一家手工面包店。虽然是只有一个展示柜的小店面,但是从早到晚都飘着面包的香味,很多人因此被吸引而来,生意蛮好的。

力河

前(报纸名)的记者,现在在西区以发行不良的黄色书刊和为NO.6高官找乐子为业。曾经历过NO.6初创建的时期,并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黑暗内幕。力河与紫苑的母亲火蓝曾是旧识,年轻的时候曾经非常喜欢火蓝。

纱布

也在两岁时,只能被认定为最高层次,在十岁之前仍跟紫苑来往密切。主修生理学,已经被市政府选为交换留学生,到其他都市去进修。

借狗人

个子矮小,又有一头长到腰际的黑发、深黑眼睛、褐色肌肤,身穿宽松上衣和残破的长裤。经营西区内一间残破的旧饭店,以出借狗给投诉的人取暖为主业;因为听得懂动物的语言,所以也利用狗到处打探情报,并将情报贩卖给需要的人。

火蓝&立克

老鼠家附近的孩子,是一对姐弟,下面还有一个妹妹。火蓝的家里非常贫穷,也常常吃不饱。紫苑因为火蓝与自己的母亲同名,所以对她非常有亲切感,表示愿意在闲暇的时候,读故事给火蓝还有其他小孩子听。

杨眠

小女孩莉莉的舅舅。外表上看起来,它是一个身材瘦高、长相平凡的中年男子,但其实对于NO.6,内心藏有诸多不满和愤恨。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曾出手救了紫苑的母亲火蓝一命。

目录

1美丽的东西

2平静的风景

3天涯的尽头

4真实的谎言,虚构的真实

5虚伪的另一面

后记

1美丽的东西

来吧,到里面来,假装不知情地欺瞒众人吧!虚伪之心的企图,只能隐藏在虚伪的表情下。

(《马克白》,第一幕第七场,福田恒存译,新潮文库)

湛蓝的天空明亮无比。

太阳即将高挂,照射下来的光线无比柔和又温暖。

真是风和日丽的午问时分,前几天的冰冷仿佛虚幻一般。

紫苑眯着眼睛仰望蓝天。

真美,他想。

天空好美。

白色的瓦砾在阳光下闪耀,好美。

如同魔法般不时从肥皂泡沫中浮起的泡泡,好美。

洗好的狗毛光泽滑顺,好美。

现在身旁毫不起眼的东西,都好美。紫苑这么觉得。

又有一个泡泡轻轻地飘了上来,随风而逝。

“喂!手别停!”

借狗人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

“等着洗的狗还很多,你再发呆下去,洗不到一半就天黑了啦。”

仿佛呼应借狗人的斥责一般,全身泡泡的白色大狗发出呜呜的低沉催促声。

“啊,抱歉。”

紫苑将手插进泡沫中,竖起手指仔细清洗。

也许是太舒服了,狗的眼睛几乎要闭了起来,嘴角也放松了。

洗狗的工作到今天才第二天,不过就这么短短的两天,紫苑已经发现狗的表情真的很丰富:讨厌麻烦、勤奋、神经质、佣懒、稳健、急性子、得意忘形……每只狗的个性不同,性情也不同。这也是他现在才知道的事情。

现在洗的这只白狗应该是只老母狗,个性温和又聪明,很像故事里常会出现的智慧老婆婆。

“紫苑,你洗得太仔细了,洗一只花了几十分钟。”

将长发束在后头的借狗人,皱起他那张鼻头沾着泡泡的脸。

“这不是要借给客人当棉被的狗吗?当然要洗干净点。”

“随便洗就可以了啦,反正会来我这里住的客人,全都是一些像野狗一样脏兮兮的家伙。”

借狗人将崩毁后、形同废墟的建筑物,整理出勉强还留有昔日饭店风貌的部分地方,当作住宿设施借给无家可归的人,还为了即将到来的寒冬,准备狗出租。来住宿的人就埋在几只狗当中度过一夜,勉强逃过冻死的命运。

而紫苑就是受雇来替出租用的狗洗澡。

“借狗人,我觉得你这么说客人不太好。”

“啊?你说什么?”

“你说客人什么脏兮兮,什么家伙的,不太好哦。”

借狗人用手背擦了擦鼻头,打了一个小喷嚏。

“你是我妈吗,紫苑?”

“不,我只是受雇来洗狗的而已。”

“那么,我是雇主,你是员工。你就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

借狗人就像用抢的一样,从紫苑手中把狗扯过来,开始用从河川打来的水用力冲洗着狗。

废墟后方有一条清澈的小河流。从神圣都市NO.6逃到这个西区后没多久,紫苑就因为体内的寄生蜂差点死掉。

当时,他因为剧烈疼痛跟高烧,几乎没有意识,不过却清楚记得几度滑过喉咙的水有多冰凉、多好喝。因为就是那么地冰凉好喝。

当紫苑想要向给他水喝,并替他治疗的老鼠道谢时,却只得到老鼠粗鲁的回答:“只不过因为附近有水源罢了。”

也许,这条河也是从那里流下来的。

“借狗人,不能这样。肥皂全流进河里了。”

紫苑急忙压住借狗人的手。

肥皂泡泡漂浮在水面上,不断远去。

“那又怎么样?”

“这条河是大家的饮用水,不是吗?”

“应该是吧。这里可没有那种先进设备,按个按键,就有经过温度调节跟杀菌处理过的水流出来,大家都是直接从河川或水源打水来喝。”

“那我们就不应该污染它,会造成下游的困扰。”

借狗人盯着紫苑看了一会儿。

“下游的家伙跟我有什么关系?”

“关系……既然知道下游的人会喝,就不能一污染它。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理所当然?你在讲哪里啊?这里可是西区!要是什么都考虑别人,就别想在这里混下去啦。”

“可是,也不需要明知故犯啊!我们像昨天那样,把水打到铁桶里洗就好了嘛。”

“昨天洗的是小型犬,今天全都很庞大,而且数量又多,每一只都要打水,太累了。”

说完后,借狗人轻轻耸耸肩。

“如果你要一个人从河那边打水来的话,我也不会妨碍你。”

“好……就这么办。”

“很辛苦哦。”

“嗯。”

“先说好,我只付洗狗的钱,打水的事是你自己爱做的哦。”

“没关系。”

“好,那就动作快。我去吃午饭了。”

白狗抖动身体,水滴溅得四处都是。

紫苑接过借狗人丢过来的水桶,从河里打了一桶水回来。

“紫苑。”

“嗯?”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能讲客人的坏话?为什么要管下游的死活?”

紫苑抬头望着坐在瓦砾堆上的借狗人的茶褐色头发。

“因为我们都一样啊。”

“一样?”

“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啊。既然如此……”

借狗人突然仰天狂笑,声音直接消失在蔚蓝的天际。有几只狗胆怯地呜呜叫。

“一样的人……哈哈,太好笑了!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紫苑,你真的这样认为?”

“真的啊!”

借狗人从瓦砾堆上跳下来,站在紫苑面前。他的体型矮小,身高只到紫苑的肩膀左右。黑色衣服里露出的手脚都很细,皮肤则像是茶褐色的软皮革。

“肮脏的客人、来打水的小鬼跟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对。”

“你跟我是一样的人?”

“对。”

借狗人的手飞快地举起,指着高挂的太阳。

“No.6的居民跟我们也是一样的人?”

紫苑慢慢地点头,回答说:“对。”

光滑的茶褐色肌肤反射光线,长长刘海的影子盖住借狗人的额头一直到眼睛附近。一双同样是茶褐色的眼眸,就在影子下眨眼。

“紫苑,你会死。”

“什么?”

“你如果真的有那么天真的想法,你在这里会活不下去。”

“老鼠也常说这种话,他老说我太天真了。”

“你已经不是一个‘太’字可以形容。你所说的话,根本就像砂糖做成的糖果屋。虽然我没吃过也没看过砂糖,不过应该非常甜,一浇水就融化了吧。”

“我是没浇过水,不过确实是非常甜。”

借狗人再度轻松地跳上瓦砾堆,坐在蔚蓝的天空下。他摇晃着双脚,像是自言自语般说着。

“老鼠为何会忍受你呢?他应该最讨厌只会空口说梦话的人才对啊。”

“借狗人,你跟老鼠很熟吗?”

“熟?你是指什么意思?”

紫苑提着水桶,爬上枯草与瓦砾的路,将水倒进铁桶里。

“就是熟知彼此的事的意思。”

“如果是那个意思的话,不熟。老鼠的事情我知道的比那家伙的尾巴尖还少,我对他没兴趣。”

借狗人指着在紫苑脚边嬉戏的淡茶色小狗。小狗的尾巴尖有些许白色。

“我以为你们是朋友……”

“朋友!又是我不常听到的字眼。朋友!哈!可笑。老鼠只有在需要我的狗搜集到的情报时,才会来这里。我则是把情报卖给他。只有这样,没别的……”

借狗人闭起了嘴巴,视线飘移,一对上紫苑的视线,马上撇开。

“不光只有情报跟金钱的交换?”

“对……偶尔我会请他来唱歌。”

“唱歌?”

“那家伙有副好歌喉。所以……我请他来唱歌。在狗要死的时候……早上起来就已经死掉的狗还好,有些狗会因为疾病或受伤而奄奄一息……那非常痛苦。一整晚痛苦不堪,哀号个不停。这时候,我就会请他来唱歌。我不知道他唱的是什么歌,但是,只要他一唱歌……该怎么说呢……”

“像什么?”

“什么?”

“老鼠的歌,老鼠的声音。如果比喻的话,像什么呢?”

借狗人歪着头,陷入沉默。

紫苑也默默地打水,多次往返于河川跟铁桶之间。

就在水积满半桶以上时,借狗人开口了。

“也许像……风。从远方吹来的风……对,他的歌声能带走死不了、还在痛苦挣扎的灵魂。就像风会吹散花一样,他能让魂魄跟身体切离。不管多痛苦的狗,都会闭上眼睛,安静下来。本来以为只是安静下来而已,没想到已经断气了。一直持续到前一刻的痛苦,都仿佛虚假一般,安详地死去……我妈死的时候也是一样。”

“伯母去世了吗?”

“对。被那些你说水弄脏就会困扰的下游的小鬼打死的。他们拿石头丢她、拿橡木棒打她。不过我妈也有不对,她企图偷那些小鬼仅有的一点点晚餐。就在她偷偷潜入小屋,咬起一块肉干时,被发现了。她逃回这里时,前脚跟肋骨都断了,满嘴都是血,已经无药可救了。”

终于打好铁桶里的水,紫苑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他无法理解借狗人说的话。

“借狗人,你说前脚……不是在说你母亲吗?”

“是啊,不过她是一条狗。”

“狗?”

他知道自己张着嘴巴呆住了。

看到紫苑的表情,借狗人大笑。

“我还是婴儿的时候,被丢弃在这个地方。捡到我的爷爷是在这里跟狗一起生活的怪人,他把我跟狗一起养大。我妈给我奶水喝;她舔我,让我跟她一起睡;天冷的时候,会跟兄弟姊妹们……我妈的儿女,一起暖和我。她总是对我说,你全身没毛,真可怜,但是夏天很凉,也不怕有跳蚤。她总是一边对我说,一边把我舔得干干净净。”

“真是个好妈妈,温柔又慈祥。”

借狗人的眼睛眨了好几下。

“你那么认为吗,紫苑?”

“是啊,她很疼你,一心一意保护没有毛的你,让你不会受寒。”

“嗯,她真的是很慈祥的妈妈,我到现在还记得她舌头的触感,温热又潮湿……好不可思议,我怎么也都还记得。”

“记忆的礼物吧。”

“什么?”

“母亲送给儿子的记忆的礼物。那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回忆吧。”

借狗人停下摇晃的脚,低头看。

“我从没那样想过……记忆的礼物吗……”

紫苑跪在河边,掬起一口水喝。

好冰。

好喝到仿佛能渗透人心。

啊啊,果然是这里的水。

与寄生蜂奋战后,就像奇迹一般渗入疲惫不堪的肉体里的水。

不,不光是肉体,当从心底感受到流入喉咙的水有多么好喝时,紫苑的所有感觉都苏醒了。他这么深信。

会活下来,都是因为这个水。

这么冰凉、这么好喝,都是因为那一声声“别死!活下去!爬起来!”的呼唤。

所以,紫苑一辈子都会记得,绝对忘不掉。

这个水跟那个声音已经在他的心灵深处扎根,永远不会消失地存在着。而且会不时地浮现在意识的表层,轻声呢喃。

别死!活下去!爬起来!

这正是记忆的礼物。

“我去拿午餐给你。”

借狗人站在瓦砾堆上,以命令的口吻说。

“在我回来之前,洗干净那只黑狗,没洗完就没午餐吃。”

“还有午餐吃,太感谢了。”

“特别替你留的套餐,虽然只有面包跟干果。”

“足够了。”

紫苑一边刷着黑狗的毛,一边对借狗人展露笑容。

自从逃到西区来之后,紫苑开始有慢性空腹感。

他会渴望能有用一大堆肉、鱼、蛋烹调的料理,来填饱肚子,也怀念母亲火蓝烘焙的面包及蛋糕。

但是另一方面,他也会对着住在NO.6里面时,根本不认为是食物的青菜碎片煮的汤,或是发霉的面包流口水,满足食欲。

有得吃就很好了。

在这个地方,大家都饥饿。又饿又冷地死去。紫苑也请楚借狗人要拿来给自己吃的一片面包,是如何珍贵。

紫苑望向蓝天,太阳好刺眼。

这道阳光同样也照射在NO.6。不论曾是紫苑工作场所的森林公园、高级住宅区“克洛诺斯”、母亲居住的传统商业区下城,或是这里——西区,全都沐浴在同一道阳光下。

然而,命运却大不同。相差太多了。

特殊金属墙隔开的两边是繁荣与贫困、生与死、光明与黑暗。

当神圣都市NO.6里面举办着豪华派对,人们享用着精心烹调的各种佳肴时,西区的一角,衣衫褴褛的老人正因为饥饿而死亡。

NO.6的孩子们在室内环境管理调节完善的房间里,舒适地躺在床上睡觉时,西区简陋的棚屋里,一群孩子正为了不被冻死而窝在一起。

这就是紫苑看到的现实。像阳光一样平等分配的东西实在太少了。

“认真工作!”

借狗人丢下这句话后,就消失在瓦砾堆的暗处。

原本似乎有一道厚重木门的出入口,只剩下生锈的合叶,风一吹就会发出很难听的嘎吱声。

借狗人从那边走上楼梯,爬到二楼。

不知道是否在结构上有特殊考量,以前曾是饭店的这栋建筑物,有一角建造得特别坚固。

虽说如此,墙壁上的灰泥也已经斑驳剥落,走廊也好,天花板也好,都已经有无数条裂痕。

建筑物也有寿命。

从被抛弃的那一刻起,建筑物就开始静静地腐朽、死去。

形同废墟的饭店不怨恨人类的无情,也不感叹自己的命运,只是很淡泊地崩毁着、腐朽着,等待灭亡,接受缓慢的死亡。

如果这栋建筑物崩毁、完全变成废墟时,我该怎么办呢?借狗人偶尔会这么想。

捡回自己,让自己喝狗奶,教导自己文字跟语言的老人已经不在了。某个下雪天,他闲着无事便外出,结果一去不复返。

下雪?好像不是。也许是个打雷天,还是吹着干燥的风的早晨呢?反正爷爷已经不在了,连一句道别的话也没说就人间蒸发了。

因为有狗在,所以也不怎么觉得寂寞。

从那一天起,就跟狗一起在这里生活。不知道其他地方,也不知道其他人的事隋。

老鼠也是吧。姑且不论其他地方,他应该也不知道其他人的事情,不需要知道,只是独自一个人活着吧。

借狗人没有任何根据就这么认为。

虽然没有根据,但是应该没错。

借狗人的嗅觉灵敏。老鼠总是散发着孤独一个人的味道。当他嗅出混杂着他人的气息时,紫苑出现了。

怪异的家伙,非常异于常人。

顶着一头纯白的头发,还有红色的疤痕。虽然没看过,不过疤痕似乎像一条蛇一样缠绕着全身。

不,如果光论外表的话,怪异的家伙这里多得是。他异于常人的地方,不在外表,而是内在。

他说为了下游的那些臭小鬼,不能一污染河川;神圣都市里的人跟我们都是一样的人;还说了记忆的礼物的事。

他讲得非常认真,并不是开玩笑或揶揄。

怪,太怪了。

老鼠为什么会跟这么怪异的家伙在一起呢?

借狗人顺着走廊前进,打开最里面的门。

“老鼠。”

老鼠坐在椅子上,把脚跷在桌子上。

“你进别人房间不用敲门的吗?你妈没教你礼貌这东西吗?真是的!”

借狗人朝着依旧跷在桌上的脚,用力地打下去。

老鼠用鼻子轻轻地哼笑,然后才把脚放下。

“我敲门了啊,那边的狗允许我进来的。”

睡翻在房间角落的黑斑狗歪着头,张开大嘴打了个哈欠。

“如果你是来接紫苑的话,来得太早了。他那个样子啊,大概要洗到傍晚罗。”

“接他?怎么可能。”

“那家伙不是跟‘收拾屋’有纠纷吗?他一个人回去,不会太危险了?我是会叫一只狗陪他回去就是了。”

“那就够了。”

“‘收拾屋’那些人可没那么容易罢休。那家伙又那么醒目,万一被抓了,不知道那些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唷。”

老鼠灰色的眼眸闪了闪,扬起淡淡的微笑。

“紫苑被‘收拾屋’怎么样,跟我们有关系吗?怎么了,借狗人,这么亲切?真不像你。”

借狗人无言地瞪着老鼠。

站在西区少数的娱乐设施之一——小小的剧场舞台上的老鼠,有着让观众愿意牺牲日常生活中为数不多的粮食,掏钱出来,只为了看那不能填饱肚子的舞台的本事。

换句话说,他有着让人愿意掏出钱来的美貌和余音绕梁的好声音。让死不掉的灵魂安详地从肉体游离的声音。

似男匆女,似人忽妖,似神忽魔,让人无法明确判别的容貌。

观众们在一夜之间、在短暂的时间里,可以忘却今天的苦恼、明天的忧愁,单纯地沉醉。

就算一走出剧场粗糙大门的同时,已经身无分文,家中还有孩子哭闹着肚子饿,而前方是毫无希望的现实在等待,人们还是会一脸沉醉,带着看起来幸福的面容,三三两两消失在黑暗中。

这根本是欺骗。

太厉害的骗徒了,这家伙。

每次一见到老鼠,借狗人总在心底臭骂他。

就跟毒蝎美人诓骗男人,卷走男人的家当一模一样。借狗人也有被狠狠敲诈过的经验。

不忍心看妈妈那么痛苦,于是叫来这家伙,要求他让妈妈的灵魂能安详地离开。

这一点没问题。这家伙的歌声没话说,让妈妈从痛苦中解放。

但是,在这之前,在痛苦的妈妈身旁,这家伙要求的天文数字,可是我一个月跷着二郎腿吃喝玩乐都绰绰有余的金额。

如果是别的狗的话,我会放弃。我会自己看是要替它割喉,还是要敲烂它的头,随便就能让它死。

但是,对象是妈妈就没办法,我没办法自己动手。

那家伙就是看准这一点,才敢狮子大开口。

埋了妈妈之后,我跟狗可是工作了三天没饭吃。

骗徒!

紧抓着人心,让人在一瞬间看见梦想。也许鲜艳,却是虚假。梦想终究只是梦想,填不了肚子。

借狗人打开橱柜的锁,拿出面包跟干燥水果的袋子。

“不是来接紫苑,那你来做什么?”

“能不能请我吃午餐?我肚子饿死了。”

“您别开玩笑了。能招待大明星的食物,我没有。不过,如果有一枚银币的话,我倒可以帮你准备面包、水果跟水。”

“发霉的面包、硬邦邦的干燥水果加上河里的水,这样要银币一枚,你这里是黑店吗,借狗人?”

“比你的歌声便宜太多了。”

老鼠呵呵地轻声笑了出来。

“你还在记仇?”

“当然。”

“之后我不是又帮你的狗唱了好几次歌吗?只拿友情价。”

“所以才让我更生气。利用别人的弱点……那时候你拿走我所有的钱,害我差点饿死。”

“下次再发生这种情况,就再叫我吧。我会唱食物之歌,送你最后一程。”

“谢谢你的慈悲。”

借狗人耸耸肩,站到老鼠面前,再次问他:“有何贵干?”

老鼠依旧靠在椅背上,朝桌上丢了一枚硬币。

借狗人的眼睛顿时张大开来。

“金币吗?”

“如假包换,你可以验一验。”

借狗人用指尖拈起金碧辉煌的硬币凝视着。

“的确……是真的……嗯,是真的金币。”

“我有事委托你。”

老鼠用几乎平板的声音说。

“工作?一枚金币份的工作吗?”

“那只是订金,事成之后,我会再付你一枚。”

“真是大手笔。不过,我拒绝。”

借狗人将金币丢回桌上。

“连听也不听,就拒绝两枚金币的工作?”

“就因为是两枚金币的工作,所以我拒绝。讨厌的气味太浓了。”

“讨厌的气味?”

“就是危险的气味。我的鼻子警告我说,不要靠近,会要了我的命。给我再多金币,命没了也没用。更何况是你出两枚金币的工作,就跟把手伸进毒蛇窝一样。我还不想死。”

“活着回来收取报酬,这不就是工作这东西吗?如果想要避开危险,是赚不了钱的。”

“那得看危险的程度,你委托的工作总是既危险又麻烦。两枚金币耶!如果对象不是你,我会很高兴地接受。可恶!我怎么觉得我损失很大。”

老鼠站了起来,将金币收到口袋里。

“太可惜了,不过不勉强。”

“别怨我,你实在太危险了,我不太想跟你扯上关系。”

“彼此彼此。好,我知道了,那我们就画清界线吧。我不会再委托你工作,同样地,你就算再怎么痛苦,也别来找我。”

借狗人急忙抓住转身而去的老鼠的手。

他太慌张,脚还绊到,差点跌倒。

“等、等一下啦,老鼠。再怎么痛苦也别找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如果有一天,你跟你妈一样,死不了,痛苦到不行,也跟我没关系,就算你请我来,我也不会来。”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痛苦地死去……再说,我比你年轻吧?应该。”

老鼠缓缓地拨开借狗人的手。

“借狗人,在这种地方,年龄有跟没有一样。我想你也很清楚,死亡是无法预期的,它会突然来报到。还有,在这里能安乐死去的幸运儿有几个?多数的人都是在痛苦之中徘徊,挣扎地死去,不是吗?明天,也许你会被某个人捅一刀—也许你会被掉落的瓦砾砸中头—也许你会因为小小的伤口细菌入侵,化脓溃烂—也许你会罹患重病。你敢说自己绝对不会遇上这些情况吗?借狗人,你敢说只有你不会在痛苦中死亡吗?”

灰色的眼眸凝视着。

仿佛充满光泽的优质布料那般、仿佛遮盖住太阳,隐约透露出些许光芒的云层那般的眼眸。在耳朵深处回响的声音。

借狗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往后退了退。

骗徒!全都是谎言。

这家伙企图引诱我走入陷阱。

“就算你死不了,痛苦不堪,也跟我没关系。就这么决定了。”

借狗人跌坐在椅子上。

他知道什么是死,他看过太多了。

那不是好东西,所以他才想活,总觉得只要想办法苟活下去,就能有个比较好的死法。

虽然是个小小的希望,但是借狗人甚至向往过安详的死亡。

可恶!

借狗人咬紧牙根。老鼠的双唇再度浮现淡淡的微笑。

这是威胁。

这家伙知道我怕什么、想要什么,拿这个来威胁我。

拒绝他的要求很简单,然而,如果有一天,我像妈妈那样,骨头折断、内脏破损,不得不死的时候……那时,如果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舒缓、镇压我的痛苦的话:如果只能哀号着快点杀了我,一直到死神来访的话……

光想就觉得不寒而栗,冒出冷汗。

“坐!”

借狗人无力地嘟囔。

“我就先听听看。”

老鼠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抚摸借狗人的脸颊。

“这样才乖。”

“少开玩笑!”

借狗人瞪着仍旧带着淡淡微笑的脸。

“老鼠,我话先说在前头,你别以为这招每次都管用!”

“哪招?我不过想委托你工作而已啊。你这样对顾客讲话,是不是有点失礼呢,借狗人?”

“抓住别人的弱点,加以威胁,强迫对方进行危险的工作。这是正常顾客会做的事吗?跟你比起来,躲在狗毛里的跳蚤真是太有良心了。”

“有可以让人威胁的弱点,这是你自己不对吧?在这里,被别人抓住弱点是致命伤,这点你很清楚啊。”

老鼠再度轻拍借狗人沉默不语的脸庞,用很轻柔的声音对他说:

“你怕死。你比谁都怕死亡之前的痛苦,如果能逃离那样的痛苦,你什么都愿意做。我知道这点,同时也有办法舒缓你的痛苦。对吧?但是,我并不是要敲诈你,强迫你帮我工作,我会付钱,我只是委托你工作而已嘛。”

“够了!”

借狗人一拳敲上桌子。本来在桌子底下嬉戏的两只小狗,吓得往外逃。

“你这个骗徒、狡辩者、三流演员!你最好吃到捕老鼠专用的毒丸子,赶快死掉。”

借狗人喘着气,用力深呼吸。

“气消了吗?”老鼠说。

冷静、事不关己的口吻让借狗人的情绪更加烦躁。但是,烦躁也没有用。

老鼠说得没错,是让别人看到弱点的人自己不对。这就是这块土地的游戏规则。

叹了一口气,借狗人重新坐下。

“你说吧,我没有时间,长话短说。”

老鼠也坐了下来,脸上已经看不到笑容了。

“我需要情报。”

“我想也是,你也不可能来我这里买菜。然后呢?要什么情报?”

“监狱。”

借狗人差点跌倒。

“监狱!治安局管辖的那间……监狱吗?”

“还有第二间吗?”

“监狱的情报……你要哪方面的情报?”

“什么都好,不论是多么细微的情报都可以。”

老鼠从口袋中拿出一只白色的小老鼠,只有成人的大拇指大小。借狗人眯起眼睛。

“机器老鼠吗?它比你之前送我的还小。”

老鼠拿掉手套,轻压小老鼠的头。小老鼠的背部张开,射出黄色光线,光线中出现影像。

“这是?”

“雷射光摄影术。让物体藉着光线重现的机器。”

“这个我知道,不过倒是第一次看到。可是,我现在问的是影像,这是什么?设计图吗?”

“监狱内部设计图,不过是很久以前的。建筑物本身应该没有变化,但是管理系统绝对改良过。”

借狗人故意皱起眉头,做出别开玩笑的表情。

“这不可能搜集到任何情报。”

“为什么?”

“为什么?别问这种蠢事。你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你怎么可能知道,连我都不知道,不可能有人知道,因为从来没有人能从那里生还……不,连尸体都出不来。只要通过那道特别关卡的人,就会被消灭,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得无影无踪。那里就是这样的地方。传闻中……”

借狗人吞了吞口水,身体颤抖了一下。

“传闻怎么说?”

“传说地下室有个超大的焚化炉,犯人全都会被丢到那里面,就像垃圾一样被烧掉。从那里产生的灰烬不会当作废弃物处理,而是会被装袋,撒在南区的农耕地,变成肥料……你看,就是这里。”

借狗人指着投射在桌面上的设计图面最下层,大概是地下室的部分,身体又颤抖了一下。

那个地方一片空白,什么也没写。空白一片的部分感觉很阴森。

“那里没有什么焚化炉。”老鼠说。

“你怎么能确定?你看过吗?没看过就别乱说话……”

借狗人讲到一半停了下来,盯着老鼠的脸看。

“你……知道?”

没有回音。

“你知道监狱里面的事情?这个……”

借狗人的手伸进光线中,用力握紧。影像变得混乱、摇晃。

“你记录了这个?这是内部资料吧?”

“借狗人,我并不是为了回答你的问题而付你钱的。尽量就好,请你搜集监狱内部的情报,添加上去。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管理警报系统的正确资料。”

“开玩笑!监狱的管理系统是特别级的机密,不是吗?我怎么有办法。”

“所以我不奢求,你做得到的范围就好。关于监狱的什么情报都好,请你尽快帮我搜集。这个先交给你。”

老鼠将电源关掉后,便将小老鼠形状的放映机器丢给借狗人。

借狗人皱起眉头,仿佛那是腐烂掉的尸体一样。

“能用你之前送我的小型老鼠吗?”

“不,不能用。监狱内部设置有无数个物体感应器,不管再怎么小,只要不是登录过的机器人,马上就会被发现、被炸毁。”

“那你可以用真老鼠啊,老鼠比狗好入侵多了,小生命体被感应器感应到也不会有问题吧?”

“不行,没办法。别说老鼠了,连苍蝇、蟑螂也会立即被消灭。它们马上就会被感应到,立刻被消灭得不留痕迹。反正那里就是不允许外部的入侵,即使是一只虫都不可以……情况就是这样。”

“那我该怎么办?我该如何潜入电脑管理一切的地方搜集情报呢?”

“你不需要潜入。的确,监狱内部是被管理得很彻底,但是跟人有关系的地方也很多。而且,情报会外流,多半是从人的嘴巴里讲出来的。只有人的嘴巴,是电脑管理不到的。”

借狗人夸张地耸耸肩。

他大概知道老鼠想说什么了,如果可以的话,他实在不想知道。

“那是没错,不管是电脑的操作或是机器人的操作,都跟人有关。看守的也是

人,治安局的人员也会出入,还有犯人也全都是人啊。但是,除了犯人之外,能够

进出监狱的,就只有NO.6内部的人。要进出那道特别关卡需要ID卡,NO.6的ID卡是无法伪造的。也就是说,西区的人除非是犯人,否则不可能靠近那栋建筑。也不会有人想靠近就是了。所以呢,那个……从结论来讲,我们是不可能接触到监狱内的人或是NO.6的居民,那是天方夜谭。这你也很清楚啊。我们跟他们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借狗人。”

“干嘛?”

“你说完了吗?”

借狗人垂下双眼。

他知道先垂下双眼的人就输,但他就是没力气瞪视灰色的眼眸,反正一开始胜负已定。

老鼠站了起来,走到低着头的借狗人身边呢喃。

也许是沙哑又低沉,因此听起来像是妩媚的女声。

“你总是这样,每次想要隐藏什么,就会突然变得很长舌。这让我探知到你的心事。在你那如同风中摇曳的树叶般不停晃动的舌头底下,潜藏着秘密。”

老鼠的指尖抚摸着借狗人的下巴,突然捏住他的耳朵。

借狗人震了一下。

伴随着甜美快感的震动,立刻变成小小的刺痛感。因为耳朵被用力拉扯。

“好痛!你干嘛?”

“别太小看我了,借狗人。”

“你在说什么,我没有。”

“别装傻。你利用狗做些什么,我一清二楚。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我才会来找你。”

借狗人啧了一声,粗暴地拨开老鼠的手。

老鼠呵呵地笑得很高兴。

“你利用狗搬东西吧?把监狱里丢出来的剩饭跟垃圾,拚命搬到西区来。已经好几年了。”

“没错,那又如何?搬东西是我的工作之一。跟老鼠一样的人,没资格说我吧?”

“监狱里有完善的垃圾处理设备,所有的一切都能在那栋建筑物里处理掉。你刚才说过,那里连尸体都出不来吧?没错,那里连人的尸体都能在内部处理。也就是说,别说剩饭了,连一颗辣椒也不可能掉到外面来。你定期从那个监狱接收如山一般的剩饭,卖给西区的食品店,似乎赚了不少,比经营饭店好赚很多吧?”

“你看不惯我做黑市生意吗?别笑死人了。你何时变成治安局的间谍了,老鼠?”

“机械不会做黑市生意,也不会破坏已经输入的规则,那么就只有人了。监狱内部有人卖剩钣给你吧?不,不光是剩饭,犯人的食物、私人用品也偷偷卖给你了吧?应该没错。总而言之,你可以跟监狱内部的人接触。就从那里打探情报吧,从那里下手。”

借狗人摇头。

眼前的这个男人正打算把自己卷入无法想像的危险中。

他冒出了一身冷汗。

“不可能……跟我接触的人是基层里的最基层,是负责清扫工作或是跟处理垃圾的机器人一起工作的人,他们不可能知道什么情报。”

“所以我才找你。高层的人受到当局严格管理,绝对不敢做泄漏秘密的事情。但如果是基层的人,当局的管理也没那么严格,而且,负责清扫的话,不就能在监狱里到处走动?也许手上握有不少情报。嗅出那个来,你的嗅觉不是跟狗一样灵敏吗?”

借狗人叹了口气,试图做最后的抵抗。

“要钱。如果想从他们口中探听到什么的话,需要钱,不是两枚金币就办得到的。”

“我现在只有这些。”

突然,老鼠蹲了下来,凝视着借狗人的眼睛。

“借狗人,请帮助我,拜托。”

拜托?你说拜托……

老鼠,你在拜托我吗?

“只要你肯接下这个工作,今后当你遭受到无法忍耐的痛苦,我一定会赶到你身旁。不论你在什么地方,我一定会为你的灵魂歌唱。我保证。”

“老鼠对狗的承诺,怎么可信。”

不可信。

不,老鼠一定会遵守承诺。

这样的念头仿佛直觉似地,抓住了借狗人的心。

不论我是什么死法,只要有痛苦,这家伙就会出现,让我的灵魂安详。虽然是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可是他一定会遵守承诺。

借狗人深信自己的直觉。他伸手抓住皮袋。

“我接。”

“感谢。”

老鼠微微地松了口气,披上超纤维斗篷,接着在嘴唇前竖起一根手指头。

“我想这应该不用我提醒你,不过,这件事别对任何人说。”

“我知道。我不会泄漏内容,这是工作的不二法则。我会尽快搜集好情报,跟你联络,在任何人都还没发现之前。”

“拜托了。”

“老鼠,我想问一件事。”

“什么事?”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沉默。

从老鼠的表情里,看不出任何东西。

借狗人舔舔下唇,继续说。

“有这么多钱的话,可以过一阵子的好日子。我知道你是剧场的大明星,收入不错,不过这也是一大笔钱。你拿出这么多钱,威胁我……”

“我没有威胁你,只是委托你工作而已。”

“哦……好,委托我。你为什么那么想知道监狱的事?原因是什么?”

老鼠没有回答,只是扯了扯单边脸颊。

那是舞台专用的假笑。

“不知道也能工作吧,借狗人?”

“是没错,但是,不知道原因就去做这么危险的工作,有点吃力耶。”

“就算知道原因,危险的工作还是依旧危险。”

啧!就会强辩。讲不过这家伙。

“知道了啦,不问了,你快滚。”

借狗人像赶人一样地挥挥手。

有肥皂的味道,脑海里突然出现一张脸,弄得满脸泡泡地洗着狗的男人的脸。

他不经意地丢出问句。

“老鼠,这件事跟紫苑没关系吧?”

只有一瞬间,灰色的眼眸动摇了。

借狗人的眼睛并没有漏掉那一点动摇。

他的鼻尖动了动。有问题。

“紫苑?”

老鼠轻轻地耸耸肩。

“为什么会冒出紫苑来?跟那家伙无关。”

“刚才你说要我别将工作的内容告诉任何人吧?任何人也包括紫苑?”

“当然,没必要把不相干的人拖下水。”

“哎唷,真亲切。对我就塞了一堆危险的工作,对紫苑就不想拖下水。原来像你这样的家伙,只要住在一起也会产生感情啊。那个奇怪的白头发少爷那么重要呀?”

眼前的老鼠不见了。

下一瞬间,借狗人的身体被压在墙壁上,喉咙被五根手指头紧扣着。

“不要耍多余的嘴皮子。你再胡说八道,我就让你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你试试看啊,它们是不会坐视不理的唷。”

本来睡在地上的几只狗站了起来,发出威吓的低吼声,将老鼠包围起来。

就在其中一只露出獠牙的同时,小小的灰色影子从房间的角落窜了出来。

呜~~

露出獠牙的大狗发出悲鸣声。有一只小老鼠咬住它的脖子。

大狗甩动脖子,像要把老鼠甩开,但是前脚马上软掉,倒了下去,四肢痉挛。其他的狗害怕地往后退。

借狗人推开老鼠,几乎跟狗在同时间发出悲鸣。

“狗,我的狗!”

他抱起狗。

“如果不想其他的狗遭受相同的命运,就叫它们安分点。”

头上传来冷冰冰的声音。

“老鼠,你这个混蛋!”

吱吱。

轻微的老鼠叫声。

一抬头,借狗人吓到了。他环顾房间四周,更是冒出一身冷汗。

橱柜上、桌下、门后,房间里到处都有小老鼠一动也不动地凝视着自己。每一只的眼睛都发出红光,炯炯有神。

“退后。”

借狗人沙哑着声音命令狗。狗很听话地回到原本的地方趴下。

“它没死,只不过稍微麻痹一下而已,二、三十分钟就会复原。它有呼吸吧?”

老鼠说得没错。虽然有点急促,但是狗的确有呼吸。

它企图爬起来,却使不上力,发出哀伤的叫声。

“你居然敢这样对我的狗!”

当借狗人紧握拳头时,门被用力推开了。

紫苑冲了进来。

“借狗人!”

紫苑手握着门把,呆在原地。

他的视线从抱着狗的借狗人,移到老鼠身上。

“老鼠,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又在做什么?怎么可以擅自离开工作岗位?”

“因为我听到狗的哀号声,好像也听到借狗人的声音……我以为发生什么事……借狗人,那只狗怎么了?”

“只是麻痹而已。”

一只茶色的小老鼠从这么回答的老鼠肩上冒出来,它跳下地板,冲到紫苑身L”。

“哈姆雷特,你也来了啊。”

“哈姆雷特?什么跟什么啊?”

“它的名字,这家伙很喜欢听我朗读《哈姆雷特》

老鼠的脸都绿了。

“别乱给我的老鼠取名字。”

“因为你又不帮它们取名字……它好像很喜欢哦!对不对,哈姆雷特?”

小老鼠上下点着自己的头。

“可笑!它是哈姆雷特,那另一只呢?是奥赛罗还是马克白?”

“克拉巴特(cravate)。”

“克拉巴特?莎士比亚里有这个人吗?”

“是炸面包的名字,跟它的毛色一模一样。原意好像是领带的意思,就是将加了杏仁颗粒的面皮搓成条状下去炸的东西,形状很像领带。”

“我知道了,不用解释了,视你今晚梦到被那个什么克拉巴特塞满肚子。我要走了,跟你讲话会让我头痛。”

“可能是神经性头痛,因为你总是很焦躁。也许是太累了。”

“是谁让我觉得焦躁?你这个人……”

感受到借狗人的视线,老鼠缄默不语了。他重新披好超纤维布,不发一语地离开房间。

哈姆雷特用鼻子蹭蹭紫苑的脸颊,吱地叫了一声后,便追着主人走了。

本来分散在房间各角落的老鼠,也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

借狗人大大地呼了一口气,跌坐在地板上。

狗在怀中低声呻吟。

紫苑单脚跪下,开始仔细地检查狗的身体。

“好像因为药物而麻痹……不过心脏跳动正常,也没有呕吐。应该没什么大碍。”

“真的吗?会不会就这样死掉?”

“别担心,它只是轻微麻痹而已。让它喝点干净的水吧。我去拿水来。”

紫苑用刚才打水用的水桶装来水,狗喝得津津有味,咕噜咕噜地喝个精光。

“你看,麻痹好像退了。不过,这只狗为什么会麻痹?”

“老鼠下的手。”

“老鼠?对狗?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就是他,那个混蛋让我的狗麻痹。这种事对那家伙来说,根本不痛不痒。他是个不讲情面、狡猾又残酷的人,你也要小心点,别被他那张漂亮的脸骗了,别以为他像妈妈一样温柔,小心以后吃大亏。”

“我是不觉得他像妈妈啦,不过他人真的很好。”

借狗人伸出食指在紫苑的面前晃来晃去。

“笨蛋!你被骗了。你这个天生的呆子,根本没发现那家伙的冷酷。”

“老鼠并不冷酷,他救了我好几次,如果不是他,我一定早就没命了。”

“老鼠救人?不求任何回报?”

“不求任何回报,而且他等于是将麻烦事揽下来。我不该说这种话,不过我应该是他很大的负担,因为我几乎不知道如何在这里生存下去。”

借狗人抿着嘴,看着正在帮狗清洗伤口的紫苑的侧脸。

麻烦啊,的确是。不懂得怀疑别人、对任何人都很亲切,这种人在这里的确是大麻烦。而大麻烦会是沉重的手铐脚熔。

那只老鼠不求任何回报,就跟这个怪异的大麻烦一起生活。并没有把他赶出自己的巢穴,反而保护他。

为什么?

“紫苑。”

“嗯?”

“你们平常都用刚才那种调调说话吗?”

“啊?哦,差不多。怎么这么问?”

“因为太不像老鼠了,他不是个会像刚才那样,将情绪表达出来的人。”

紫苑歪着头,好像在说:“是吗?”狗舔着紫苑的手背,这是感谢紫苑替它疗伤的表现。

借狗人动动鼻尖,笑得很开心。

他觉得自己嗅到了些什么。

紫苑跟刚才监狱的工作有关系。

为了他,老鼠一步步踏进危险地带。

没有证据,也不知道真正的原因,但是,抓住他的弱点这件事,绝对没错。我的鼻子不可能出错。

老鼠,这个天然呆的怪异家伙就是你的弱点、你的致命伤吗?嘿嘿,如果真的是,那就好玩了。

是你自己说的,在这里被别人知道自己的弱点,将会成为致命伤。

说得好,完全正确。

也就是说,我抓住了你的救命绳索。我会好好算算这笔帐的。

“我在猜……”

传来紫苑的声音。

他正抚摸着狗。可能麻药已经退了,狗站着用力甩动着尾巴。

“嗯?你说了什么吗?”

“这只狗是你的兄弟吗?”

“这个啊……没错。我妈妈最后生的就是它。生下它没多久,就被打死了。不过……你为什么知道?”

“嗯,直觉吧。我只是觉得它的眼睛看起来聪明又慈悲,跟你口中的妈妈给我的印象一样。”

紫苑抚摸着狗的脖子。狗眯起眼睛,静静地哈着气。表情稳重,完全不像是刚才对着老鼠张牙舞爪的那只狗。

“紫苑,你没笑。”

“啊?笑什么?”

“我妈妈的事情。听到我说狗妈妈的事,大多数的人都会笑、把我当神经病,或是觉得很恶心……但是你说我妈妈慈祥又有爱心。听到我妈妈的事情,没笑、没把我当神经病,还认真听我说的人,只有你……”

借狗人突然停住,咽了口口水。因为他突然察觉一件事,在同时,一瞬间有一股让他讲不出话来的动摇,向他袭来。

紫苑单脚跪着,讶异地抬头看。

借狗人舔舔干枯的嘴唇,仿佛循着记忆之绳般,缓慢地接着说。

“只有你跟……老鼠。”

人物介绍4 快把一切扬弃2 神明的场所4 悲伤吗1 给远方的祈祷4 悲伤吗1 给远方的祈祷1 我所看见的事2 宁静的序幕后记5 不实的欢愉4 悲伤吗2 是谁送终2 第一幕第二场5 暗地里的危机1 湿漉漉的老鼠4 灾难的舞台4 熄灭了吧熄灭了吧5 各种欲望之中5 通往未知的光2 是谁送终4 灾难的舞台4 夜风中1 我所看见的事2 地狱里的现实4 真实的谎言虚构的5 各种欲望之中5 不实的欢愉3 名为理性的武器2 滚吧4 灾难的舞台2 静的风景4 无限的恐惧2 第一幕第二场4 快把一切扬弃2 人类的心5 光亮的城市1 最后的拥抱4 真实的谎言虚构的5 各种欲望之中4 灾难的舞台3 名为理性的武器5 各种欲望之中4 快把一切扬弃人物介绍5 暗地里的危机2 神明的场所3 为了活命而逃亡人物介绍2 滚吧4 真实的谎言虚构的3 萌芽的东西5 光亮的城市1 给远方的祈祷4 真实的谎言虚构的5 虚伪的另一面4 无限的恐惧4 快把一切扬弃3 泥土塑成的生命插图1 给远方的祈祷4 悲伤吗1 湿漉漉的老鼠4 夜风中2 人类的心3 泥土塑成的生命1 最后的拥抱1 湿漉漉的老鼠2 静的风景后记3 萌芽的东西5 暗地里的危机1 序幕3 停止这场残忍的战争后记人物介绍5 各种欲望之中1 生与死3 原因是4 熄灭了吧熄灭了吧4 真实的谎言虚构的1 敲响警钟后记3 名为理性的武器插图3 天涯的尽头3 天涯的尽头5 各种欲望之中插图后记1 生与死4 冥府的天使5 通往未知的光3 原因是后记1 我所看见的事3 换场4 冥府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