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诺尔。”莱利雅穿着短裤盘腿坐着，嘴里一根棒棒糖，黑发披散, 两眼紧盯屏幕、两手啪啪高速按着游戏手柄, “你打算在这里呆多久啊？外面没有事情需要你办吗？”嘎嘣嘎嘣咬碎嘴里的糖。
“没事。”诺瑞弗面色平静, 他平静地看着眼前屏幕里代表他的小人被一个大招、又一个大招打得七零八落鲜血狂飙, 依然淡定不改, “你想在这里呆多久，都可以。”
“哦。”莱利雅咀嚼着嘴里碎掉的糖块。
没一会儿。
“嘻~~我又赢了耶！”屏幕上一个闪亮的血红色“KO!”一个洋洋得意的小人对四周欢呼的观众挥手致意飞吻不断，另一个趴在地上被人遗忘死得不能再死。“哈哈哈～”莱利雅大笑着伸展双臂, 被诺瑞弗一手按在了脑袋上，“呜……”压低声音、缩回脑袋。
“很厉害。”诺瑞弗揉着莱利雅的黑发, 唇角弯翘。
门外, 金双臂环胸、倚在门框看着这一幕, 眸光依旧明亮，却远没有往日的那种灿烂。黑色的眸子里, 映出莱利雅笑闹嘻哈的欢愉神态，那神态却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一低头，一敛眉，金在门框靠了最后一秒，起身, 转头朝屋外走去。
“再来一盘！再来一盘！~~”身后莱利雅张牙舞爪、拖着诺瑞弗呼声不断。
“呼！……”一出GM城堡, 金就大吐了一口气。像要把胸中郁结尽数吐出。
朗空之下, 金张开双臂用力地伸展, 宽阔的怀抱延伸到最大, 像要把一身的力气都尽数灌注。
蔚蓝的天空一望无际，心却像蒙尘, 怎么洗涤都无法洗净。
若是真的完全不理人，别扭、无视、生气、愤怒，怎么都好，可是成天笑嘻嘻的见面就打招呼，一起游戏一起吃饭甚至歪头倒睡在一张地铺上……可雅的心意依旧不变，每天都会对自己笑嘻嘻说：“金你真是粘人，都说了我想跟诺尔在一起。”连叫她去散步都会鼓嘴告说：“我才不要跟你单独去咧，要是你把我拐跑怎么办？”……
金甩甩头独自步行在略显空旷的大街上。
上一次的闹剧让游戏里陡然少了许多人，反映到街面上，就是行人三两只来去匆匆，连一旁等待着被人询问的NPC都颇显寂寞。
难道我真的错了？……
怎么可能。
我没有错，想要雅和我在一起，有什么错？
即便莱利雅曾说出那样的话，金也不会承认她是真不要他。
金自问已经做到了他能做到的一切：放弃手头的一切事物远赴万里飞到雅的身边，陪伴她，她想要做什么就让她做，不多问也不多说。顶多因为双方的固执——已经成为习惯的固执——而生气吵架，可在当时不就和好了么？难道和好只是他的错觉，其实那些东西都被雅一一记下来、等待秋后算账？就像前几天那样……
金一直都很清楚，从他11岁认识莱利雅的时候就很清楚，男人和女人总是会有很大的差距。女人的情绪更容易起伏，更容易使小性子，更易钻牛角尖，连来大姨妈的时候都会比平时恐怖N倍、暴躁N倍。让人陪尽笑脸赔尽小心。
雅生理痛的那几天也是他把她抱在怀里，用温暖的念力驱赶她身体的寒意。那个时候明明很乖巧很柔弱，乖巧地缩在他怀里动也不动，也没了平日的精神吵闹，只是偶尔皱眉显出她的疼痛。
……那么小，那么可爱……
金仰头朝向天空，闭上眼。
雅闭眼睛睡觉的时候很安静，睁开眼逗闹的时候很活泼，连生气撒娇摔东西砸摊子都让人觉得可爱至极。可一旦固执起来，那就如同陷入炼狱和末日。
似乎从以前就是这样吧？可更久更久的以前好像不是这样。
金反射性地跳过了和莱利雅结婚前后的那几年，似乎有某种魔咒，在拉快这段时间的进程。
固执啊……他何尝不是？
其实根本不用纠结那么久的。
金停下脚步。
就算想再多也没有用。
他摊开手掌。
恍惚中，一只白皙细嫩的小手轻抚在金手上，在他还没来得及微笑的时候，又消失不见。
我的目的是让雅跟我在一起。
轻拢手掌。
那么在一起就好了。
其他的都不用去担心在意。
抓住自己想要的，就是这么简单。
“你又快速且混账的做出决定了？”巴萨的声音陡然响起在金的耳边。
金没有回头。
“其实这一次，我认为小雅不跟你在一起，很好。”巴萨目视前方，暖风铺洒在他尖削的面上，吹着额前的绿发飘飘摇摇。
金一笑，“只可惜事情不是你决定的了的。”
“是啊。你跟诺瑞弗，我都不看好。可我自己又把小雅当做妹妹看待，还有一个亡故的妻子，没法照顾小雅。我记得小雅还有一个弟弟来着，还是兰的侄子呢，是叫西索吧，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你们在天空竞技场碰到了？也不知道隐斯杰现在去了哪里，当年他若是有勇气和你一较高下的话，说不定也不会是现在这样呢……”
“……，巴萨，你越来越跟小老头一样喜欢嘀嘀咕咕了。”金。
“不好意思，这正是我的乐趣所在。再说了，我变成半秃的小老头，都怪谁来着？”后一句带上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金眼皮上翻，耸了耸肩。
“算了，”巴萨叹了口气，“出来跟你这个家伙说话简直是找不自在。”巴萨转身往回走，没走两步又回头，“我回去了，一起走不？”他两手插进西裤口袋里。
金看了他一眼，“走吧。”迈开步子，错身其后，大步走。
风起，大树摇摆，树叶离根，沙沙作响。
***
两天后。
“怎么了？”莱利雅坐在沙发扶手上，斜倚着靠背，用一只手跟牙齿剥着红提的皮。
巴萨坐在沙发里，修长的手指飞快的在键盘上跳舞，眼前的屏幕一页页跳跃，整个人神采奕奕像发现GI也终被人成功盗版复制。
“呵~有意思。”巴萨歪起一边的嘴角，眼睛眯起带着危险又深沉的笑意。
莱利雅扔掉手中的红提皮，把身体撑起来，“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有人攻击[万维网]而已。”说得轻描淡写。
万维网，巴萨建立的全球最大最便捷的搜索引擎之一，有近二十年的历史，几乎没有什么东西不能在上面找到，只要你支付相应的费用，就算是猎人的资料，它也可以交代的一清二楚。
“攻击[万维网]？”莱利雅瞅着巴萨那兴奋得意到近乎手舞足蹈的神情，心想这孩子真是寂寞得太久了，有人招惹也这么高兴。
本来身处GI的游戏里，是不能运用网络和外界联系的。
因为当初建设以前，大家的要求就是建立一个全新全能完全独立于世的游戏世界，那么理所当然要切断和外界的一切联系。不仅是网络，还有手机传真等通讯工具，在GI的世界里一律作废。
而实现这一要求的特定屏障，全都由巴萨这个[整理]之“神”来主导完成。结合念阵，封闭掉一切信息的流入和输出，使所有的通讯工具瘫痪，完全截断玩家与外界的联系，使GI得以真正成为一个游戏者的天堂。
顺道一提，巴萨建立的万维网十分强大、信息全面，这么多年几乎没出过什么大问题。能从巴萨口中说出“万维网被攻击了”这样的话，可见事情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简单。
不过对于他们这群成天闲得蛋疼穷找茬的人来说，或许突如其来的剧烈攻击，正是他们期待已久的。引起注意的同时，也引起极大的兴趣。
也就是说……终于有事可干了！
莱利雅看着巴萨磨拳擦掌极其兴奋的模样，噗哧一笑，一手照巴萨脑袋上“啪”的招呼：“有没有这么闲，啊？有没有这么闲？！看把你给憋的……”
“叮铃铃铃铃铃——”巴萨接起电话，“嗯？……好……，好，我知道了。”挂断电话，抬头向莱利雅，“手下人刚说，目前正在抢修，形势不太乐观，损失不可估计，但绝对在可承受范围内。”接着耸了耸肩，唇角翘起，似乎有某种乐意见到玩偶脱离掌控的趣味。
“恶趣味。”莱利雅评价。
巴萨不可置否。
随即他又捂嘴沉思，眼睛半开半阖，久久的没有说话。
戳。
没反应。
戳、戳。
还没反应。
再戳戳，戳！戳！戳！
“喂——……”巴萨受不了了缴枪投降。转身点头哈腰露出讨好的表情，“您老人家有何指教？请吩咐。”
“嘁，少来～！”莱利雅笑着捶了他一拳，又说，“你刚想什么呢，冷着脸装深沉啊？”
“呜～哈——！”巴萨一声怪叫，摊出手摆出[这怎么得了哇]的姿势，表情严肃而郑重，“小雅不愧是小雅，一语中的，让我连反驳的机会有没有呀！啧啧啧……”不停地咋舌。
“哈哈哈……让你耍宝！再耍宝万维网都要被人一锅端了！”莱利雅笑得前仰后合。
“嗯～……没事没事。”巴萨摆手，神秘一笑，“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当有不可调和的矛盾摆在面前，解决矛盾的最好办法便是引进新的巨大的矛盾。那样，就会由内战变为一致对外了……
“嗯嗯？”莱利雅好奇地睁大眼。
“想知道吗？”巴萨得意地晃动身形。
点头点头。
“不告诉你～”
“嘁！”
生气的转身，又转过来。
“告诉我嘛告诉我嘛～你也有点紧张感嘛～这样让我也一点紧张感都没耶……”莱利雅扑在巴萨脑袋上左歪右倒，上拱下跌，“好好好你先下来，嗷嗷痛痛！小心摔啦！……”两人好不热闹。
门外。
两个人。
金发的男人，和黑发的男人。
想了想，金问迪路伊说：“前天巴萨跟我说，他认为雅跟我在一起不好，你怎么看？”
迪路伊一愣，随即严正道：“好不好，只有你们自己知道。”
“哈哈……”金一笑。低头又抬头，“说得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