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军时养成的习惯, 不管多累,每日卯时都会准时醒来。
睁开眼睛,对上她甜美的睡颜, 心中微暖, 俯身在她额上印上一吻。
扯过盖在身上的被子, 一点一点地往她手里塞, 摸约半刻钟后, 才从她的钳制中解脱。
她晚上睡觉时如果抱住什么,便会死死抱住,怎么也扯不开, 偏偏她又睡得死,怎么也叫不醒。
轻叹口气, 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宫人们走进来, 替我更衣洗漱。
早朝时间已到, 我自偏殿出,登上龙椅。
脚下, 群臣山呼万岁。
我看着底下分列两边的臣子,左将右臣。左边一列,为首的是连今;右边一列,为首的是王宰。
我握兵权,他掌财权。政权我占三分, 他占七分。不过而今我主天下, 算是扳回一成, 平分秋色。
太监唱过“有事启奏, 无事退朝”后, 立刻有臣子站出来要求恢复万寿节,普天同庆, 被我坚决驳回。
财政大权不在我手,国库紧张,我如大肆挥霍,必定会向前帝般渐渐被王宰掌控。
说到万寿节,记得刘轩说惠兰曾在前帝的万寿节上大出风头。若我迟一日攻克梁北,她就成了我的弟妹了。
也许真是天意。惠兰是上天送给我的礼物,任何人,都不得染指。
底下正就河税问题讨论得不可开交。
我颇为欣赏地看着正在舌战王宰爪牙的新状元李宗献。
这新状元可了不得。当日进入殿试的前三甲,独他一人不是王宰的门生。只此一点,我就非点他做状元不可。我与惠兰成亲那日,正好借了他对出惠兰的对子,堂而皇之将他连升三级,王宰也无话可说。
扫一眼左边基本保持沉默的将领们,不由得在心里叹口气。这帮兄弟,打仗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只是说到争长论短,他们哪里比得过朝中那帮牙尖嘴利的文臣?
好在还有个李宗献,正直善辩,纵然时不利我,看着他将王宰的爪牙说得面红耳赤,心里那叫一个痛快!
下了朝,还有些杂事要忙,不觉已经到了中午。
小太监来问是否传膳,我给缓了。
又忙一阵,肚子倒真饿了。只是惠兰怎么还不来?
平日里我若晚些用膳,她都会第一时间出现,用尽各种理由要我陪她用膳。
许是她今日也有事要忙。我这样想着,吩咐人传膳。
端了饭碗,又有些担心她是不是已经用过饭。但随即自嘲苦笑,我的惠兰最不会亏待自己的两件,便是吃和睡了!
不过一个人吃饭还真挺乏味,也不知惠兰在忙些什么。
说起来,惠兰那性子,就是太软弱可欺。宫里的宫女犯了什么错,在她面前哭哭,就什么事也没了。结果那些宫女们都被她宠得没规没矩的。好在大事上她还算明智,没让宫里出太大的乱子。
前阵子她窝在潇湘院里,说要亲自□□那群才女。
至于成果,忍不住笑,惠兰让那些才女们各展所长,然后时不时丢几个到国宴上施展才艺,顺便兼做红娘。还别说,这招对笼络那些文官,尤其是新晋的年轻文官,尤其有效。那群姑娘显然地被惠兰洗过脑了,枕头风一吹,又有不少官员对王宰倒戈。王宰只能在背后恨得牙痒痒。
说到才女,那个顶着才女的名头故意留在宫里欺负惠兰的魔女苏芊芊据说又做了不少惊天动地的事。前阵子她天天跑到御药监去献殷勤,吓得刘轩卷了铺盖,远走天涯去了。
那小魔女哪里肯服,打了包裹就要去追。走了倒好,省得我操心。岂料这魔女居然是个超级大路痴,转了三天没出京城,顺理成章地迷了路,被人送回宫里继续造孽。
前天她正大光明地将淑妃住过的贵仪宫的牌匾摘下,挂上玉华阁的名号,然后搬进贵仪宫,舒舒服服地享受起妃子才有的待遇来。
唉……为什么淑妃的妹妹,就没有一丁点像她呢?
有时候小魔女会跑过来问我,为什么不纳妃子。
我撇她一眼,不理她。
任何女人,都会伤了惠兰。
其实惠兰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带着几分试探几分期许。
我只是告诉她,“那些女人太丑。”
她樱唇微噘,颇为委屈地看着我,“皇上不喜欢丑女人?”
我点头,“当然。”
“那,”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如果我变丑了,皇上还喜不喜欢我?”
我说,“不喜欢。”
她垂下头,没再说什么,拥着我的手却更加用力了。
其实我从来没告诉过她,她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的女人。美得叫我看不见其他的女人。
我想这是一种极严重的眼疾,怕一辈子都难治好。
用过午膳,命人摆驾将军府。
每年我生辰,我们兄弟都要一起喝两杯,今年也不例外。
将酒宴摆在连府后园的凉亭内,我谴退众人,独留我们兄弟两个。
我见小兰带着家仆,正要退,忙先叫住,“小兰,你姐姐不是给了你自由出入禁宫的宫牌吗?怎么好久不见你进宫看你姐姐了?”正所谓一物降一物,苏小魔女在宫里横行霸道,偏就在小兰身上吃瘪。她多多进宫,我可怜的惠兰就可以少受些欺负了。
却见小兰福身作答,眼睛却是看着连今,“不知皇上可否赐小兰一块可以自由出入连府的令牌?”
我了然笑笑,转向连今,“看来府上门禁颇严,尊夫人似乎有所不满呢。”
连今轻哼,“府里我做主,我让她呆在哪里,她就该在哪里。”
小兰微怒,大声道,“连今你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连今丢了酒杯,站起来,“我是你的夫君,还管不了你了不成?我就不喜欢你进宫了如何?都不知道在蹭什么,怎么叫都不肯回来!整日里姐姐长姐姐短的,到底谁才是你夫君?”
“连今你这飞醋吃得简直太没道理!”小兰大怒道,“你是你,姐姐是姐姐,怎可相提并论?”
“对!”连今狠狠地喊回去,“我就没办法跟她相提并论,就怎么也比不上你的那个姐姐对不对?”
“我……你……”小兰胀红了脸,一跺脚,气冲冲地走了。
我拿了个新酒杯,替连今斟上一杯酒,递过去,轻笑道,“看来你婚后口才长进不少。不过,”我扫一眼被气走的小兰,“一会儿才是真正考验你的时候。记得好好地哄哄。”
他颇为挫败地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我实在有些忍不住,“我说连今,你到底要吃惠兰的醋吃到什么时候?”
“哼!”他恨恨地哼一声,“我吃它一辈子!”
我放下酒杯,站起来。
他愣了一下,抬头看我。
“砰!”狠狠一拳!
连今被我摔出凉亭,重重地落在一旁的花圃上。
“一辈子?谁准你对我的女人说这句话?”我冷道。
“呸!”连今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吐掉嘴里的血和草,“真狠!你这个见色忘义的小人!”
我冲他挑挑眉,“某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要不然怎么会是我兄弟?”
满意地甩甩手。好久没揍人了,这一拳下去真是大快我心!
揍完人……不,是喝过小酒,我便回宫了。
特意绕着御花园晃了一遍,还是没找着惠兰。
心里不快。又不能随便找个人泄气,否则惠兰又会花一整晚在我耳边跟我唠叨什么狗屁人权!
还是回御书房批我的奏折算了!
不知不觉天色已暗,等了许久,竟不见有人掌灯!
真是太不象话了!今天到底谁当值,揪出来我一定严惩不怠!就算惠兰求情……该死的,惠兰求情的话……就罚惠兰!都是她太纵容这帮宫人了……
正想着,只见窗外一片明亮。
门被推开,一群宫女举着灯笼,排成数列。蜿蜒的灯阵,自门口向花园那边伸展。
心中的阴霾刹时一扫而光。她果然,没有忘记我的生辰。
沿着灯路缓缓走来,隐隐传来一阵歌声,柔柔的嗓音,是她独有的清甜。
每天张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想你
空气有草莓的香气
每天幻想柳橙色的为俩盖在草地
让我们发明最美的约定
穿过一道圆形拱门,入目一片灿烂的烛火,在她的脚边,摆成一个似乎苹果的形状。她说过那叫心,代表了——爱。
绚烂的烛光中她娉婷而立,火光映在她的脸上熠熠生辉,所有的一切仿佛变得不真实,唯有她,是最绚丽夺目的星星。
她还在唱。那是属于他们世界的歌谣,旋律简单,歌词直白,如她一般单纯美好:
你的周围太多事要你烦心
就算我帮不了忙 至少让你放心
我努力克服容易害羞的毛病
敢和你抢着先说我爱你
每天张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想你
空气有草莓的香气
每天幻想柳橙色的为俩盖在草地
让我们发明最美的约定
每天分手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复习
快乐和感动几比几
每天都是因为你而看见风和日丽
你为我发明最美的天气
我走上前去,伸出双臂,使力轻提,摘下今夜最耀眼的明星。
她的嘴,附在我的耳边,歌声变得轻柔无比,宛若低语。或者,就是低语。
好像新鲜果汁 纯粹的透明
你在我马克杯上 画上了一颗心
你是我今天醒来第一个原因
这一次先听我说我爱你
这一次先听我说……我爱你
搂过她的腰,轻吻着她的脸。她却将头微微撇过,避开了我的唇,“皇上,还没送礼物。”
我笑,稍微将她放开。
橙色的火光在她的脸上画出一种极其娇艳的美丽,摇曳的烛火在她的眸底,碎成一片星辉,上扬的樱唇,是压不下去的甜美。
轻轻地,她执起我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
“我爱你,孩子他爹。”
孩子。我不由得微愣。掌下,是个弱小的正在努力生长的生命。他是我的孩子,我和惠兰的孩子!
深情地捧起她的脸,细细的,柔柔地,缠绵地吻上她的唇。
你才是这世上最美好的礼物。因为所有的美好,都是你的赐予。
如果,你问我是不是也爱你。
我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你,我不爱。
有些承诺我给不起,也不会给。但是,我会用一生的时间,去实践。
吾妻,惠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