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示警

“将军竟不欲往?!”

在夏侯惠声称不去徐州弄险偷袭后,最先反应过来的不是李长史,而是方才将自己置身事外的乐良。

因为,他想去啊!

在军中任职多年的他,知道军中士卒尤其反感一位突如其来的将主。

哪怕他先前在虎豹骑中任职,也无法抵消这种抵触。

故而,为了日后能将淮南骑兵曲如臂使指,他无比希望能有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让麾下骑卒能认可他这位不是从副职转正的的空降骑督。

如此,他怎么不对夏侯惠放弃前往徐州袭击之举无比焦灼呢?

“子善不曾在淮南任职,故而有所不知。”

已然笃定了以退为进心思的夏侯惠,含笑解释道,“贼吴督战青徐之人,乃孙韶孙公礼。其人虽无有赫赫之功,然而胜在谨慎,戎马数十年几无有败绩。盖因彼广布斥候,对我魏国青、徐与淮南各地兵力如数家珍,亦守备甚谨,堪称无懈可击。是故,我窃以为,驱兵数百里求尺寸之功,成则无大裨于时局,然弗成则丧骑卒无数,此诚不可取也。且淮南气候温润多雨,不利于养马,今戍守的骑卒亦寡,不可强为而自废战力也。”

呃~

闻言,一脸急切的乐良哑然。

他是真的对淮南战场一点都不熟悉,故而连争辩的话语都寻不出来。

而在侧静静倾听的李长史,则是捋胡不住点头。

事实上,在他听闻满宠定策时也并不赞同。

但在他提出异议时,满宠用一句话给怼了回来,曰:“长史夙来与稚权亲善,犹不知此竖子乃何许人邪!”

也让李长史直接转变了想法。

因为天子曹叡在数年前,就曾私言让他们二人照看夏侯惠,已然表露了为国储才之意,如今就连虎豹骑将率都调拨给他当部将了!

所以满宠再怎么执法严厉,都不会罔顾天子心意拿夏侯惠行军法了。

这就带来了一个问题——

万一夏侯惠有了五百骑兵后,再度不安分了呢?

与其日后难做,还不如寻个由头让彼去“不安分”一番,夺了他的骑兵督领权,就当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了。

因而现今夏侯惠能主动推辞掉弄险,自是正中李长史下怀。

“稚权既言之,那我便再去叨扰满将军一番罢。”

当即,他如此道了声,便忙不迭的大步而去了,似是唯恐夏侯惠改变心意了一般。

且在临出署屋之际,还不忘回头对乐良叮嘱了句,“乐将军不忙离去,待我寻过满将军后,再定夺那五百骑是归还是犹留驻上蔡。”

“唯。”

乐良起身应了声。

待目视李长史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后,他又回头看着夏侯惠,有些闷闷不乐的说道,“我甫至淮南,诸事不熟悉,还望将军多提点一二。”

还需要提点什么?

只要你进入了骑兵曲,看见蒋班身上那把百炼刀后,就知道没人会抵触你了。

夏侯惠心中暗笑。

但也没有点破,而是卖了个关子,“是否需要我提点,待子善至骑兵曲后再定夺罢。”

言罢,对着满目茫然的乐良点了点头,便也急匆匆的离去了。

他是想去看看曹纂离开寿春城了没有。

并不是因为贪口腹之欲而念及了曹纂颇有家资。

而是想着问问安丰郡那边的士家并入郡兵的状况,看有无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可能。

不料,才刚走出征东将军官署就看见曹纂正在不远处徘徊,似是在等什么人。

该不会是在等我吧?

是太久没有被我叨扰,故而嫌弃家资太丰厚了?

“德思在此徘徊.”

大步过去,夏侯惠出声招呼着,但待看到曹纂眉目间隐隐有一缕忧愁后,便收起了戏谑之意关切的问了句,“可是有甚忧心之事?”

要知道,曹纂为人直率,素来不会将烦恼挂记到第二天的。

“我在等你,有事。”

点了点头,曹纂一如既往的直奔主题,“稚权且随我到城内小宅中一聚。”

说罢了,也不问问夏侯惠现今有没有空闲便径直拉去。

对此,夏侯惠早就习惯了。

自然也不会芥蒂,就是心中愈发好奇了。

现今淮南军务也就督促士卒严加守备而已,且天子曹叡素知曹纂的性情,从不以庙堂之事去影响他,所以能有什么事搞得他如此神秘兮兮的?

难不成是安丰郡的士家变革有了不和之音?

带着猜测,夏侯惠在随去之途,还低声发问了句,“德思寻我,乃是安丰推行士家变革之事有变故?”

“不是。”

曹纂没有侧头,惜字如金。

好吧,夏侯惠也沉默了。

少时至曹纂初来淮南时所置的小宅。

很小的宅子,且因为曹纂已然转去安丰任职后无人打理的关系破败不堪,不仅檐下有燕雀筑巢、犄角旮旯蛛网遍布,就连院内早已枯死的杂草丛都依稀残留着蛇鼠出没的痕迹,也十分契合淮南饱受战事摧残的凋敝景象。

唯有一处洁净处,是木板铺就的堂前了。

那是王乔与数个亲兵刚刚仓促清理出来的结果,还寻出来了两只被老鼠啃缺了一角案几与略有霉味的苇席设宴。两案之间温着酒水,更远处则是炙烤着只小羊羔,淡淡的火舌不断舔着肥美稚肉,让油脂不断滴落在红白相间的炭火上滋滋作响,不停的泛起缕缕青烟,让人不由食指大动。

也让夏侯惠倏然间觉得自己似是有些饿了。

“太守归来了。”

迎上来了王乔先给曹纂打了声招呼,然后便对着夏侯惠拱手行礼,“夏侯将军,许久未见了。”

“是有些时日了。”

夏侯惠也含笑点头,“子松随德思去安丰任职后,似是风采更胜先前了。”

对此,王乔笑颜如春风。作为曹纂的友朋兼心腹幕僚,他也水涨船高一跃成为郡长史了。

且曹纂喜兵事而不耐案牍,故而也可谓之王乔是无名有实的安丰太守,身上的威势自然也就养了出来。

“稚权莫客套了,且就坐。”

大步走过来就坐的曹纂直接打断了他们叙旧,对亲兵招呼道,“去分肉,我饿了。”

“唯。”

数个亲兵也顺势忙活了起来。

先将小羊羔用小匕分解,挑出最为丰腴肥美的部位次第端来给曹纂与夏侯惠,然后将其余部分带去远处角落蹲着分食。

但王乔并没有避席的意思,而是在两个案几之侧坐了下来,执舀勺为他们二人斟酒。

由此也可以看出,曹纂对他几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稚权,饮胜。”

曹纂举起酒盏邀杯,一饮而尽后便俯首在案大快朵颐了起来。

无改他凡事先吃饱了再说的作风。

也让夏侯惠想回邀一杯都寻不到机会,索性也专心吃饱了再说。

然而,待酒饱肉足后,夏侯惠都漱口净手回来正襟危坐许久了,曹纂却是兀自端坐不动,半点没有开口的意思。

早就被晒得古铜透亮的脸庞上,似是还挂着有点难为情的样子。

究竟是什么事,竟让素无心机的曹德思都难以启齿?

见状,夏侯惠心忖片刻,便率先开口道,“德思,你我相识已久,可谓为知交矣,今若有事直言便是,何故踌躇不语邪?”

确实。

二人虽称不上情投意合,但先前共事的那段时间相处颇为融洽,连以斩将之功抵消借贷之事都干过。不能说是罔顾军律狼狈为奸,但一丘之貉可谓是名副其实了啊。

“唉”

闻言,曹纂才悠悠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说道,“稚权是知道的,我素来不理会庙堂之事,更无有争权夺利之心。且不管是前来淮南还是就职安丰太守时,陛下都嘱咐过我,当多与稚权为善、力争将稚权关乎士家变革之法推展开来,我皆不曾有忘。只不过”

嗯,只不过什么?

夏侯惠不做言语,轻轻颔首静候下文。

“只不过,数日前我阿兄作了封书信过来,托我寻个机会传话与稚权。”

曹肇?

他有什么事情嘱我?

该不会是他与秦朗曹爽素来和睦,故而让你与我断交吧?

然而,我与曹爽有龃龉,与秦朗貌合神离,与夏侯献无有宗族之近,但与他当真没有过什么交集,更谈不上什么权利之争啊!况且曹纂以意积功出任安丰太守,离不开我的不吝相助,他要让自己的亲弟背上个薄情负恩之名吗?

这次夏侯惠眉毛高挑,眼眸中尽是疑惑。

“咳咳!”

借着清清嗓子化解尴尬,曹纂才继续说道,“稚权,我阿兄让我私下与你说,他与你虽不亲近,但也素无芥蒂、更无睚眦,且对你助我累功出任安丰太守之事颇为感激。所以.所以他只是想知会你一声,不管往昔还是今后,我兄弟二人不想也不会与你仇视为敌。”

呃!

原来是先撇清自己啊!

夏侯惠一听当即便明了了——曹肇此番忽如其来的示好,其实也是示警。

而缘由不必说。

定然是常年伴驾左右的他,听到了什么风声,知道了有人将会对自己不利,故而才提前声明一句。

至于,是何人将要对自己不利.

能让曹肇急于撇清自己的,夏侯惠不用问都能猜测得到是那些人了。

此中,必有曹爽!

秦朗极有可能也跑不了。

而夏侯献是否参与其中,倒是不敢笃定。

但令夏侯惠有些不明白的是,先前北伐鲜卑时自己才是受委屈的一方,且现今都来赴淮南月余时日了,他们为何倏然都就有了胆子,竟在天子曹叡眼皮底下想要对自己不利呢?

难道近月来京师洛阳,还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由,夏侯惠耷拉下了眼皮,拈须沉吟。

也让正在静候他作答的曹肇有些按捺不住了,径直起身,指着天穹而道,“稚权不语,乃是不信我阿兄之言乎?我兄长虽喜名士风流,但也不乏将门之坦荡,必无有诳稚权之举。若稚权犹不信,我可代我兄长当面作誓!”

“德思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被打断思绪的夏侯惠,一时被这个溷人搞得啼笑皆非,也连忙起身过来按下他的手,含笑说道,“我岂有不信之理邪?正如德思方才所言,我与你阿兄曹长思虽不亲近,但也往昔无冤近日无仇,且你阿兄有当世才度,焉是言而无信之徒可拟哉!方才我不语,乃是对你阿兄的感激,一时无以言表也。”

言至此,他后退一步,情真意切的躬身作揖。

“还请德思作书转告,就说长思今日提醒之情,我必不相负,他日必有报之。”

“哎,哎,不必不必。”

这次换做曹纂愣神了片刻,才连忙过来搀扶,“稚权只需信了就好,何必行礼,更说甚感激之话!嗯,稚权宽心,我定会将此间一字不漏的回书给我阿兄。”

小插曲过后,二人又继续入座慢饮,聊些闲话。

待天色将暗时,夏侯惠起身作别,曹纂将之送到门口时,还如此来了句,“稚权,你说,自武帝已降皆以夏侯氏与宗室无异,且彼此皆谯人,何不彼此亲善共扶魏室呢?”

因为天子给予的权力是有定额的,但长在人心上的欲望是无穷的。

况且,有资格立在天子之侧的人,能有几人如你一般心思单纯且性情直率,对权势仕途毫不热衷呢?

夏侯惠沉默以对,只是在心中默默给出了答案。

而曹纂似是也没有想过让他作答,感慨罢了,又紧着加了句,“罢了,我也不想搭理这些事。反正我阿兄知我性情,日后应是不复让我作这种难为情之事了。天色不早,我就不多挽留,稚权且自归吧。”

“好。”

颔首而笑,夏侯惠拱手道别,“德思,子松,今日先别过。若是你二人有闲暇了,莫忘了来士家壁坞寻我相聚。”

“赶紧走吧,我不会去寻你的!去了还不是一样要我自己割肉沽酒!”

“知我者,曹德思也!哈哈哈~”

归途一路无话。

回到城外士家壁坞后的夏侯惠,大致听取苟泉例行事务禀报与巡营后,便回到署屋内挑灯研墨,执笔做书信给自家七弟夏侯和。

他要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让曹肇都要撇清自己了。

51.第51章 犯忌第286章 复苏第20章 可志同第202章 贼兵退第201章 唯勇气也第256章 称王第154章 似懂了111.第111章 首肯71.第71章 扈从第157章 且试第183章 或有诈64.第64章 后事123.第123章 缘由第218章 先以庙算第245章 他日罢86.第86章 难彰功第267章 录功126.第126章 挑衅133.第133章 私心56.第56章 犹可否第44章 花明第4章 休沐第285章 领职第138章 不语第185章 死地第286章 复苏第242章 有三败第202章 贼兵退第247章 至辽96.第96章 小婢女第28章 穷也第186章 穿胸第145章 失势第166章 归淮南第290章 授权第230章 风起青萍末第14章 臣无罪63.第63章 死别94.第94章 闲归家第245章 他日罢第260章 好心坏事131.第131章 临发第265章 我知第201章 唯勇气也第181章 京口督第139章 当慎第30章 失东隅第161章 分营第221章 黄雀是也第191章 邙山宴146.第46章 安分第23章 卿之志58.第58章 恨迟也第44章 花明第136章 离析第274章 荐才第171章 留下112.第112章 潜锋芒第196章 瞒天103.第103章 迎亲58.第58章 恨迟也第211章 自作死第42章 遂愿第274章 荐才99.第99章 盖弥彰第175章 惊喜来第43章 士家第203章 好甜第195章 不取第172章 没得选第33章 逐出131.第131章 临发第231章 细语第173章 示警108.第108章 鲜卑97.第97章 自择之第286章 复苏第233章 默契第262章 人心向背第38章 何惧之第241章 诚意第23章 卿之志第142章 全赴45.第45章 无心第207章 大势翻篇131.第131章 临发第136章 离析108.第108章 鲜卑118.第118章 愿往否第39章 弗改第203章 好甜第229章 图什么啊第198章 旌旗犹魏第156章 何惑哉第160章 部曲第197章 时不我与131.第131章 临发第245章 他日罢第29章 居不易第11章 各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