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涟漪
棋盒炸开的瞬间，本来还略有一点嘈杂的赛场立时陷入死寂。
几乎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甚至连小隔间里的倪珏都隐约察觉到动静，重新回到806厅查看情况。
唯有还在比赛的其他十五名棋手，在瞄了一眼不影响自己下棋后，便头也不回地又将注意力转至棋盘上。
对的，十五名。
也包括芮昭。
同样算得上当事人的她，自是判断得出现在自己局面已然大优。
可她也明白，现在盘面所下不过七十余手，而且绝大多数棋子都集中在棋盘一角，其他的大部分空间都还处于蛮荒状态。
如果就此认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那未必不会阴沟里翻船——尤其是在对方硬实力明显相较自己高的情况下。
所以，抓住一切时间，多加思考盘面，是任何一个有志于更高境界的棋手所必须能够做到的。
何况现在用的还是对手的时间。
…
而除了十五名棋手外，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赛事组委会的柯木岚。
看到赛场内出了突发状况，对于举办比赛久经战阵的他，几乎是第一时间便冲到比赛台边，连忙从地上收集起十余颗白子，放到白吟桦手边。
“你先用这些棋子下！我马上找人帮你收棋子整理棋盒！”
尽管柯木岚也觉得，对白吟桦这种“围棋败类”，的确不需要讲究什么江湖道义。
所以对于棋协操作比赛对阵的事情，他全然没有顾虑。
不过，盘外招，确实只能用在盘外。
对于盘内竞赛，他则要力保每一名选手都有公平竞赛的环境，不受外界因素影响。
所以他第一时间便做出了最能保证选手正常比赛的动作，避免白吟桦因为这个插曲而白白浪费宝贵的时间。
白吟桦见状一愣，定了定心神，连忙收住这十几个棋子，重新坐回椅子上。
…
尽管比赛几乎是十秒不到便恢复了秩序，而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将这件事当作了一个小小意外。
可有些人，却已然察觉到了情况的不对。
“邹漾！白吟桦的表情看过去很难看啊！”
正在场边的刘虞鸿一个劲儿地摇着死敌的手，全无芥蒂。
“刚我就感觉他表情看过去就似乎有点不对，本来我还以为是我离太远，看岔了。可刚刚他取子时，我明显看到他在抖啊，这是怎么回事儿……”
“啊！该不会白吟桦他劣势了吧！”
邹漾一面努力稳住自己直晃荡的左手，一面无奈应道：
“呃……应、应该是吧！
“不过，话说尚主席真就什么都没和你讲吗？”
刘虞鸿茫然摇头道：“没有，老师只说后面我反正会知道的。”
邹漾闻言不禁轻叹一口气，只得道：
“具体吧，我也不知道太多。
“但……伱只需要知道，这盘棋白吟桦确实不会容易就是了。”
刘虞鸿一怔，旋即下意识地惊叫一声：
“可，如果白吟桦要赢她不容易，那我们下她岂不是……”
“呃，现在倒不至于，这盘棋情况特殊。”
邹漾言及于此，并未多言。
“但是……
“再过两年，就不好说了。”
…
“国权，昭昭那一切正常吧？”
赛场一旁李新音见女儿那桌出现了点意外，忍不住颇为担忧地向一旁的丈夫问道。
“啊？啊……没什么啊！
刚还被这极为突然的一下弄得有些愣神的芮国权，听到妻子问及，立马恢复了常态，有条有理地答道。
“不就摔了个棋盒嘛，还是对面摔的，小意外，老婆你担心个什么劲儿啊！
“而且先前不就跟你打好预防针了吗，昭昭这次运气不好，这第一轮基本就是铁定要输。难道还能有什么情况更糟糕？
“这样吧，老大棋赛看得多，我去找他问问，看是不是有什么门道吗！”
李新音本就是对女儿平日看得重，是以稍有些情况就开始担心。
被丈夫这么一说，她也立即恢复了冷静，点头道：
“嗯，你说得是。不过……就别去打扰钱董了吧？
“昭昭这局棋播不出来，一直看不到直播画面，钱董经验再丰富，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呀。”
“哎，这不你担心嘛！老大线下比赛看得也多，谁知道是不是就能注意到什么细节呢！”
芮国权仍然坚持起身，表情轻松地说道。
“走了啊！我一会儿就回！”
李新音露出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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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快去快回！”
芮国权起身告别妻子，向贵宾席正中走去。
那里坐着的都是有关领导和重要嘉宾，本来他这赞助商副总的位置也在那。
但今天钱斯陶意外前来，芮国权正好顺水推舟地将位置让了出来——他自然是想和妻子一起在离女儿尽可能近的地方观赛的。
不过，他方才转身迈步，脸上的表情便由刚刚的轻松瞬间变得凝重。
不对，女儿那台棋的感觉不对！
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芮国权，其实从赛前就感觉整体气氛有些异样。
但他当时想着不过是下个业余棋赛，而且对于最差情况自己这老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也就没有多问。
可从刚刚起，他只觉女儿那台棋的气氛额外凝重，双方落子时均如擎万钧。
本来这也就罢了，可刚刚白吟桦打算落子的时候，明显手都在抖了，这才直接打翻了棋盒！
下盘棋而已，有那么夸张的吗？！
这也就是白吟桦打翻的棋盒，这要是自己女儿出了状况，只怕芮国权已然冲进场去了！
所以他再坐不住，打算立马去找钱斯陶和卢文劼一问究竟。
刚开赛前他们俩说的那番“悄悄话”肯定有问题，否则怎么也不至于直播半天修不好不说，还出现棋手下到将棋盒都给打翻了的情况！
芮国权快步走到贵宾席，却见只有钱斯陶正在席间，卢文劼则一时不知所踪。
可他自是等不得卢文劼回来，当即低身向自家董事长问道：
“老大，不好意思，有个事打扰您一下……”
“问昭昭的事情？”
不待芮国权正式发问，钱斯陶便似已然知道他想问什么一般。
芮国权微一愣神，方才答道：
“啊……是的。
“昭昭那盘棋，我总感觉有些不对。”
“那行，我们出去说吧！”
钱斯陶似有歉意地缓缓答道：
“其实，把你们这当父母的瞒到现在，已经够不好意思了……
“不过有一点，你得先有心理准备。”
芮国权一时疑惑：
“心理准备？可输棋的心理准备我早就做好了呀！”
“不，是赢棋的。”
“……啊？
“赢、赢棋？！”
…
…
“呃……各位观众们你们别急！
“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网络直播里，唯独小昭的这盘直播就一直刷不出来呀！
“大伙不信可以自己去虎鱼TV的官方直播间看！它就是一直黑着的！”
同一时间，东江传媒大学，松园二栋404寝室。
化着得体淡妆、打扮颇为成熟吸睛的艾简安正在镜头前，一脸尴尬。
本来在昨天被自家台柱告知没法直播后，她制订整个计划全部被打乱了，一时骑虎难下。
不过毕竟艾大小姐在直播运营这块也是有相当研究，不至于被这么个突发情况完全将死。
不是正好大伙都还不清楚芮昭什么棋艺嘛，那我正好借机和大家好好交代交代！
她当即决定改变计划，今天由自己这个“主播助理”，通过由现场传来的复现直播，来给大家讲棋。
这样的话，尽管主播不出镜，但说到底也是在播主播的比赛，算是侧面了解主播的方式，一点问题没有。
虽然这盘棋基本就是纯白给，不过输给前高段嘛，不丢人！能播！
可艾大小姐算盘打得是噼啪作响，结果等到开赛直播的时候傻眼了！
其余七盘棋在网络直播上一个比一个正常，唯独芮昭对白吟桦这盘死活刷不出来。问直播间里棋协的直播工作人员，则只说是现场网络问题，正在抢修。
本来艾简安想着，网络问题，按道理很快便能解决。于是便一面和观众们聊天闲扯，一面等待直播恢复。
结果眼看着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别的棋局都已纷纷进入中盘后半，这盘棋的直播恢复还是遥遥无期。
而随着等待时间越来越长，直播间内的观众们也有些骚动。
不时就有小黑子跳出来发弹幕，说主播一直不肯正面播下棋，纯属炒作，八成是借用他人名号在冒名顶替。还怎么封怎么有！
正当艾简安有些支撑不住时，一连几条来自同一用户的弹幕出现在了直播间里。
【大伙千万不要信一些弹幕的谣言，我在华美酒店打工，现在就在“都市杯”正赛现场协助配合比赛事宜！】
【我证明！现在下正赛的那个芮昭，就是先前直播的小昭小姐姐！】
【助理小姐姐现在也可以看我微博，用户名“姐姐爱我吧”】
【我刚把我现场偷拍的一些照片上传上去了】
看到这几条弹幕，艾简安顿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立即开始引导观众。
管他是不是真的呢！先去看了再说！
如果是真最好，不是真的也正好能以此为话题再说三五分钟单口相声，何乐而不为呢。
“诶，大家看！这里有位帅哥说他就在现场，还在微博上传了现场照片……”
艾简安一面说着，一面通过网页找到了相关用户，发现上面居然还真有刚刚拍摄上传的比赛现场照片！
这些照片虽然角度不太好，很明显是偷偷拍摄，但也能清晰地看到正在赛场里比赛的芮昭！
这位小哥，NICE JOB啊！
艾大小姐可谓是大喜过望，当即开始顺风输出。
“大家都看看啊！这下总没得说了吧！
“我们小昭实力绝对够强！能下‘都市杯’正赛，毫无疑问的业余顶尖高手实力！
“甚至我敢说，她的实力都已经足够进入职业了！只不过这回运气不好，遇到一个刚退段、不讲武德的前职业七段。
“当打之年的前职业高段，这大家也知道，压根没法赢！
“这要不是第一轮就遇上了他，小昭这回估计都……诶？”
本来艾简安还在大吹特吹，可突然间小哥又发出的两条弹幕让她一时有些疑惑。
【哇哦，小姐姐真的好厉害，吓得对面连棋盒都打翻了！】
【我刚乘着收拾棋子的时候偷偷拍了对面张照，大伙可以看看他，脸比锅底还黑！】
艾简安眨了眨眼，脸上的营业笑容稍稍有些凝固。
什么叫“吓得对面棋盒都打翻了”？“脸比锅底还黑”？！
小哥你别自己夸大其词，降低自身可信度啊！
她连忙刷新微博，却不想小哥还真的又上传了新的图片！
点开一看，尽管这张照片依旧是极差的仰视角度，但因为拍摄距离实在太近，白吟桦那阴得出水的脸在镜头下显露无疑，甚至还能看到额角渗出的细汗！
而小哥还很是贴心地给这张照片配了句解说：
【敢和我们小昭小姐姐下？汗流浃背了吧老弟！】
看得出来，这位小哥对围棋基本没有什么太多了解，八成是看着主播颜值气质过人所以才成为了【围棋小昭】的粉丝。
而这类人在【围棋小昭】的粉丝群体里肯定是占大多数的。
这点从现在的弹幕中便能略知一二：
一见如此有喜感的照片及解说，大多数弹幕纷纷乐不可支，各种附和玩梗，直播间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不过嘛，艾简安自是知道，也是有一部分围棋爱好者或者圈内人士关注了自家台柱的。
原因，同样很简单。
因为就是这批人，正在直播间内疯狂地刷着一串又一串的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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