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芮昭她爸。”
看到是芮国权来电,尚朝天对着一旁的卢文劼简单交待一句,随即接了起来:
“喂,芮总您好!”
“尚主席您好!”
对面的芮国权的声音听得出有些发沉,但依然扬着声调照例客套道:
“最近昭昭……这是又给您添麻烦了呀!实在是不好意思!”
“没有没有,倒是我要代表整个围棋届向您道谢:您真的培养出了一个非常优秀的女儿。”
“您客气了。”
简单客套完后,对面收了收语气,单刀直入:
“尚主席,您应该知道我今天来电话的原因吧?”
“……基本猜得到。”尚朝天应道。
“那我也就直接问了……
“靠着您教的那个‘小技巧’……昭昭她真的能赢下那个柳世贤吗?
“而且,还是在被认为是柳世贤最具统治力的农心杯上?”
尚朝天如实回答:
“有机会,但确实可能会对她的身体造成影响。
“去年吴越杯八强赛,当时实力明显还不如金佑恩的芮昭之所以能将她逼到最后上骗招的地步,尽管有金佑恩轻敌的因素,但主要还是因为她超限度地使用了‘心流’。
“她现在本身的实力是毫无疑问的最顶尖七段实力,在这么个条件下如去年吴越杯八强战一般超限度使用心流,论棋力,很有可能不会在倪珏之下。
“再加上去年都市杯的时候她就已经掌握了倪珏的飞刀库,如果只下一场的话,现在的她的确有在农心杯上赢下柳世贤的概率。
“但是……”
“……但是必须得冒着像去年吴越杯八强战一样、昭昭又被救护车送到医院急救的风险对吗?”
“嗯。”
尚朝天如实承认,没有再多说半个字。
其实按照他的立场,他现在应该跟芮国权说说诸如“不过您放心,只要您愿意帮忙唱下红脸,我们一定拦下芮昭”之类的话。
不过他没有。
不得不说,以现在的形势看,尽管国内等级分TOP2的林睿昕及雷歧均还在,但考虑到倪珏的退赛及林睿昕的近来的低迷,对于华夏队来说,形势已经相当危急。
甚至在这种情况下,林睿昕也不顾他近三四年内对柳世贤的绝对劣势战绩,坚持要以主将出战,这更让华夏队眼下的排兵布阵捉襟见肘。
而且焦凯那还真有点无话可说,因为论等级分林睿昕还有最后的微弱优势,而雷歧对柳世贤的战绩,也是至今一场未胜。
现在就连尚朝天自己都必须得承认:正是芮昭的挺身而出,给了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让他对于本届农心杯的胜利还留有最后的幻想。
所以现在的他,已经万难自行拒绝芮昭的参战,也只能等着作为芮昭父亲的芮国权来审判这一计划的死刑。
“还真是都和昭昭说得一样啊……”
尚朝天听得出来芮国权的声音里满是感慨,随后略有些苦涩意味地说道:
“尚主席,情况我明白了。
“那么……
“昭昭这回又得拜托您了!”
“……诶?”
这个回答一下子让尚朝天愣住了:
“拜托的意思是……
“芮总您答应了?!!”
“……嗯。”
对面的回答依旧低沉,甚至听得出明显有几分纠结。
但说到底,芮国权还是低着声音又确认了一遍,随即半是说明、半带倾诉意味的向尚朝天解释起来:
“唉!尚主席,说实话,这回昭昭的事情……她只和我一个人聊了。
“十天前,她刚从大京回到东江的时候,就把我拉到个咖啡厅,先和我交代了整个经过,希望我先瞒着我爱人,并且能答应给您打这个电话。”
“芮昭这是……?”
对面芮国权苦笑一声,慢慢说来:
“那个,尚主席您可能不太清楚……
“我爱人吧,她是看孩子非常非常重的类型,完全见不得孩子受苦。
“当初昭昭说要长待洪城市,她都连着好几天睡不好觉。这要和她说搞不好会让去年吴越杯的事情重演,只怕她说什么都不会同意!
“昭昭……她非常清楚这点,所以才专门先和我说。
“我的昭昭……真的长大了呢!”
说到这,芮国权顿了一顿,随后稍微有点干涩的声音又一次从听筒中传出:
“就是……她也给我出了这么个天大的难题。
“她可能不知道——这回睡不着觉的……成了我了。
“这十天来,我一直都很纠结。
“一面是女儿和我说这件事的殷切期许,一面却总觉得我要真如昭昭的意思瞒着我爱人、那实在是太对不起她了。感觉脑子里无时不可都在进行天人交战……”
尚朝天不由得问道:
“那您……最后有和李女士说吗?”
“……没有。”
芮国权回答得很干脆,但接下来却似乎没头没尾地聊起了其他事情:
“尚主席,说真的!最近这一年多来,我真的感觉昭昭变了很多,我自己也很有感慨。
“不瞒您说,早先的时候,但我真的觉得她挺……
“嗯。就……不太行。
“尽管那个时候这个女儿我疼归疼,但更多地源自于血脉亲情地割舍不下。
“如果真的刨去她是我女儿这点,我对昭昭的评价不会太高——哪怕她还挺漂亮的。”
说这番话时,芮国权的语气非常恳切,就如同和一位老友唠家常一般。
尚朝天知道,这番话只怕是在芮国权心中已经藏了非常久了——搞不好连自己妻子都没吐露过。
“……但自从和我挑明说要走职业围棋这条路后,我感觉一切都变了。
“她变得勤奋、有礼而善良,虽然有的时候感觉还是有些不谙世事,但她确实变成了当初她刚出生时,我对她所期许的模样。
“啊,虽然现在都提倡说,‘父母不该去定义孩子的人生’。
“可说老实话尚主席,我们搞重工业的,的确老古板多。
“如果昭昭以后真的如我们东江很多其他独生女一样,干啥啥不行,只能靠着长辈们的荫庇过所谓‘有松弛感的生活’。那无论我怎么安慰自己,估计都无法控制住自己最心底生出的失望吧!”
“芮总,您说的……我很能理解。”
尚朝天深有感触地点了点头。
他自己膝下同样是一女,也和芮昭差不多年纪。
但都不说和芮昭比了,单和尚朝天自己那一低再低的要求相较,现在都有诸多差距。因此尚朝天非常能够理解芮国权所说的“最心底生出的失望”。
“……您能理解就好。”
听到自己的想法得到了尚朝天的理解,芮国权心情似乎略略放松了些:
“我不求她一定能取得多好的成绩,能走到多高多高的地位。
“我只希望她在幸福快乐的同时,也是一个真正有责任、有担当、有理想的人,而非一个处处只为自己考虑的精致利己主义者。
“而现在,昭昭足够让我骄傲,甚至这回的事情里,我感觉她相较于以往,又更加成长了一些!
“所以……
“我这个当爸的,自然也不能拖她的后腿。”
说到这,电话那头又是轻叹了口气:
“……尚主席,我的理由说完了。
“您这……需要我留什么纸面的东西吗?”
“噢噢,这不用、不用!”
尚朝天连声答道,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和芮国权说什么合适:
“芮总,您愿意理解支持就好!我代表整个协会对您表示感谢!
“您有一个非常非常优秀的女儿,同时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父亲!”
“……不敢当。”
芮国权的话语非常简洁:
“我其实一直觉得,我还是太溺爱昭昭了,所以先前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太像样子……
“现在的她我总感觉……啊,不多说了。
“尚主席您应该还要操心农心杯的事情吧,我也就不多打扰了。
“噢,对了。
“我这最多也只能接受让昭昭这么折腾一场,到了第二场我爱人那我也没法再先斩后奏了,这点还请您知悉。”
说完这话,芮国权没有任何耽搁地挂了电话,似乎生怕自己会突然反悔一般。
而听着电话里传出的切断音,尚朝天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卢文劼。
卢文劼点了点头,但却在此时皱起眉头道:
“天哥,既然这样,那肯定是小雷上场合适了。
“但眼下……我们决定让芮昭进入到农心杯名单的这件事,要不要让剩下的林睿昕和小雷知道一下?
“既然芮昭她爸都这么说了,那我们总归只能让芮昭对上柳世贤。绝对不能出现芮昭对上别人的情况出现。
“所以,林睿昕和小雷必须要帮忙把其他杂鱼全部解决掉呢……”
“杂鱼……”
听到这个词尚朝天一时五味杂陈:
“你说的‘杂鱼’……
“是指上野一个东瀛名人,加大朴、老李、一条三个世界冠军?!”
卢文劼无奈地耸耸肩:
“最起码相对于柳世贤来说,确实如此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了……”
尚朝天一下子头疼起来。
不得不说,虽然现在华夏人数虽不落后,但因为主将间的巨大差距,眼下华夏队竟一步也退后不得,之后几乎盘盘都是苦战!
但尚朝天稍稍想了一下后就摇头道:
“林睿昕那肯定不能说!
“尽管我们知道,芮昭顶上倪珏的位置没什么问题,我先前也在苟主任那报备过,获得了支持。
“但以芮昭的成绩居然靠外卡进入到了农心杯名单,要外头知道非得闹得是沸反盈天不可!
“苟主任的建议就是把这件事对外公布的时间尽可能拖到最后,抓紧把这局棋下了就是,不要给舆论任何提前发酵的机会。
“可林睿昕他和芮昭真的是水火不容,要让他知道这件事别说让出主将位置了,怕是非得闹得人尽皆知不可!”
卢文劼微微颔首表示认同,但随即长叹了口气道:
“那……我们只能靠小雷一个人了!
“但天哥,小雷后天就要比赛了,现在和他说是芮昭进入到农心杯名单里……
“合适吗?”
尚朝天沉吟一阵——他自是知道副手在担心什么。
芮昭这位少女……不得不说对雷歧可谓是相当特殊的存在。
可很快,他还是拿起电话,苦笑着说道:
“啊,说实话,我还真有点担心。
“不过……去年芮昭在湖畔杯上大放异彩的时候,小雷他也没掉链子啊!
“而眼下,芮昭能够在这个困难的时候站出来……
“我相信我学生也可以。”
说完这话后,尚朝天动起了手指,拨通了学生的电话:
“喂,小雷,你开完农心杯的作战会了吗?”
“嗯,辛苦你了。”
“接下来有件事情我先和你透露一下,但你别对外说,也别告诉林睿昕。
“倪珏那边病得比较厉害,恐怕没法出战农心杯了,不过我们有一个很合适的替代人选。
“接下来你的任务恐怕非常关键:你要尽量保证杀到柳世贤前,为她攻擂创造条件,否则情况会非常棘手。”
“……嗯,我相信你。你要不让她出战那就最好不过了!”
“至于这个替代人选嘛……
“是芮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