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在场很多人,却都有翻白眼的冲动。
打死他们都不相信,城主贾星河是真的在附近路过,就算赶巧也不是这么个巧法。
不过,他们也都看出来了,贾星河也是懒得再想什么更好的借口了,反正也是没人相信,所以才随便找了个路过的理由。
而贾星河主动站出来担当这场修士战的公证人,也是让一些人回过味来,看来这位城主大人,也是想促成这场修士战,通过周通和徐灿的交手,来确定周通是否真的是神遗者。
事实上,贾星河的确是有自己的考量。
身为紫珏城城主,他现在只想早点弄明白周通是不是神遗者,各大势力早点行动,收入宗门也好,被抓去炼成人药也好,都和他无关,对他来说,只要这一切早点结束,那就万事大吉了,小小紫珏城,经不起这些磺都大能的反复折腾。
轻咳了一声,贾星河正要继续开口说话,突然间,一道颇为凌厉的气息横空而来,吸引了他的注意。
和其他前来观战的人不同,这道气息带着焦急惶恐之意,显得鹤立鸡群。
很多人也都注意到了这道气息,纷纷看了过去,目光为之一动。
“爷爷!”公道台上,原本已经陷入了绝望和疯狂交织心绪的徐灿,这时候像是看到了真正的希望,大叫起来。
来的正是徐灿的爷爷,紫珏城三大宗门之中千剑宗的刑堂长老,徐永年!
只见这徐永年剑疾驰而来,两鬓斑白,长须飞扬,一身紫衣参杂根根金丝,显得极为华贵。
他脸色本就极为沉凝,此时看到公道台的四周居然诸多强者汇聚,各大势力云集,其中不乏自己都是招惹不起的着相境强者,脸色不由变得更加难看。
手掐剑诀,脚下飞剑向下一坠,徐永年便是来到了公道台外,却并没有落地,而是仍然脚踩飞剑,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他竟然向台上的周通抱拳施礼!
“周小友,念在我这孙儿年幼无知,若有得罪之处,还望你大人有大量,取消这场修士战。”徐永年摆低了姿态,双拳一抱,一拜到底。
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样的举动,徐永年已经是彻底舍掉了自己千剑宗刑堂长老的面子,为的就是保全自己的孙儿,乃至整个徐家。
徐永年很是清楚,此时的公道台上虽然站了两个人,但真正的主角就只有周通而已,这场修士战,无论胜败,自己的孙子徐灿,都是牺牲品。
无论是周通身后的靠山,还是聚集在此的各大宗门各路强者,都不是他所能招惹得起的,甚至千剑宗也不会替他出头。
而在此时,又有数道身形急掠而至,看到徐永年向周通拜了下去,都是神色一僵,随即对视一眼,也是像徐永年一样,朝着周通拜了下去。
公道台上,徐灿见这一幕,身躯一震,随即眼睛都红了:“爷爷!父亲!大伯——”
这后面到来的几人,赫然就是徐灿的父亲,以及他的几名叔伯,徐家高层,尽皆到场!
直到此刻,徐灿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因为一时怄气,向周通伸出黑手,究竟是给爷爷乃至整个徐家惹来了怎样的泼天大祸!
否则,爷爷和父亲大伯等人,何至于众目睽睽之下丢这种脸面?可想而知,偌大徐家都会成为紫珏城中的一大笑柄!
“闭嘴!跪下!”徐灿的父亲,徐家家主徐光远顿时抬头一声怒喝。
徐灿顿时身子一颤,看向周通,脸色变幻不已。
男儿膝下有黄金,更何况这是众目睽睽之下,如果自己真的跪下来,别说紫珏城,自己在梦磺星都呆不下去了。
他却不知道,周通这时候却是稍稍被吓了一跳,生怕这位徐家家主紧接着冒出一句“含住”,那就玩笑开大了。
周通静静看着徐灿,如果徐灿真的能够做到那种程度,他也不愿再咄咄逼人,可以让此事揭过。
虽然这样一来,杀鸡儆猴不成,但周通其实还有第二方案可以实施,同样可以继续下去,化解眼下的危机。
此刻,徐灿终于成为了公道台上的主角,绝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看此子最后会做怎样的抉择。
城主贾星河微微蹙眉,不过最后没有多说什么。
而在此时,仍是不断有人来到这座公道台外围,其中有两道身形颇为亮眼,正是白雪白露两姐妹。
白雪之所以比古恒天落后这些许时间才到这里,就是为了跟白露会和。
此时的白露看见周通真的站在公道台上,心中不由一紧,眉宇间浮现忧色。
“现在主动权是在周通手上,未必会打起来的……”白雪低声安慰道。
白露的神情微微放松了些许,不过目光仍然是紧紧盯在周通身上。
此时的她来不及惊奇,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才认识不久的人如此紧张?
而从内心讲,白雪是不太看好周通的,身为中级学府的府首,他对于徐灿这个阵研部首席的实力,是有着相当的了解,至少是在紫珏城的同龄人当中已经算是优秀。
而因为白露的缘故,白雪暗中调查过周通过去一年多的生活,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周通是神遗者!
如果周通不是神遗者,以他杂灵根的资质,怎么都不可能是徐灿的对手。
但是如此一来,就不能解释,为什么九云宗会刻意与周通交好,为了后者狠狠打压云氏,也不能解释,都景龙为什么会出现在公法司替他作保!
也许,周通另有不为人知的际遇,交好了某些大人物。
然后,借助着大人物的能量,周通得知幕后构陷自己的人是徐灿,年轻人一时意气,跑到中级学府向徐灿发起修士战……这就是白雪根据自己所掌握到的信息资料,所还原出来的“真相”。
低声安慰着面露忧色的白露,白雪静静看着公道台上的周通,表情略有些古怪。
这少年,恐怕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处于何等凶险的境地,和站在悬崖边缘没有任何区别,一不小心,便会粉身碎骨。
在她看来,如果周通还有那么一丝丝的理性的话,这时候就应该见好就收,不要让事态继续恶化下去,或许还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否则……
这场修士战之后,如果在场的各大势力以及强者认为他是神遗者,纷纷出手抢夺,身处风暴漩涡的周通,很可能在这样的撕扯中粉身碎骨!
在一些势力以及强者眼中,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宁可毁掉,也不能让别人得到!
哪怕是一年多前的神颅事件中,被各大势力瓜分带走的四名少年少女之中,也有两人都是重伤垂死,是靠着宝贵灵丹吊命,匆忙带回宗门!
而如果,在场的强者们,纷纷认为周通并不是神遗者……
那么,他的下场会更惨,徐家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云氏也可能蠢蠢欲动,各大势力也会由原来的热切关注,变成冷眼旁观。
这就是现实。
出身大族的白雪,自认将一切都看得很透彻。
但在她的心中,却又隐隐有一丝让她觉得阴暗可耻的想法。
如果这小子,就这么死在公道台上,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虽然无论周通还是白露,都向她表示过,只是把彼此当成是普通朋友,但白露心中总是有一抹挥之不去的不安,总觉得如果让这二人继续交往下去,可能会出大乱子。
所以,虽然很残忍,但如果可以选择的话,白雪还是希望周通能够永远离开白露的生活。
眼下,好像就是这么一个机会。
然而,不管怎么说,周通只是个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自己所隐隐期待发生的事情,对于这样一个年轻人来说,似乎过于残忍和不公平了。
心中幽幽一叹,连白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希望周通能够全身而退多一点,还是希望这场修士战继续到最后多一点。
不过无论是哪种情形,她所能做的事情,就是看好身边的白露,然后……什么都不做。
是生是死,命运掌握在周通自己手上。
与此同时。
在和白雪白露两姐妹所站之地相对的另一端,也是站立着两名女孩。
其中一名女孩,目光落在周通的脸上的时候,忍不住就发出了啊的一声低呼。
发出低呼的,正是陪同娄瑜一同前来的棋侍少女。
“小姐,你看那周通,是不是有点眼熟?”棋侍少女向带着病容的娄瑜传音说道,语气中带着惊喜之意。
一身素衣的娄瑜目光落在公道台上的少年身上,柳眉轻蹙,传音道:“没有印象。”
“小姐你真的忘啦,不久前有一次我们在附近的一个公园,你当时是在看棋,我指给你说有一个人很有意思,跟着一群老头老太跳五十三式,跳得还特别带劲……”
棋侍少女刚说到这里,娄瑜就想起来了,传音道:“是有这么回事……难道,当时那个人,就是周通?”
“是啊,这还真够巧的,小姐你说我们和他是不是特别有缘啊!”棋侍少女一脸兴致勃勃,上下打量公道台上的周通,啧啧道:“真看不出来,这家伙还挺有血性的,不过是杂灵根而已,居然敢跟人进行修士战——啊,糟糕,这家伙如果战死在公道台上,小姐你答应别人的事情,岂不是没办法完成了?”
棋侍少女到最后脸色一变。
“……”
娄瑜目光静静地看着公道台上的周通,神情淡淡。
在徐灿这里,自己像是遁入了水底深处,一切的声音都像是远去了,只有自己点鼓般激烈的心跳以及深重的喘息在脑海中轰响不停。
豆大的汗水从额角顺着发鬓流淌而下,滴落地面。
他听到父亲怒喝着喊他跪下。
他看着周通那双平静得像是略带嘲讽的眼睛,他自己的双眼之中,迅速地浮上了一层血色。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啊!凭什么我要对这样一个渣滓一样的人下跪啊!
“家族存亡?未来前途?”
“我若跪下,我这一生就完了!”
“这里是公道台!”
“一步公道,一步生死!”
“杀!只要杀了他!一切就都能解决了!”
“就算最后是死,我也要拉他当垫背!”
“家族什么的——我都已经死了,干我何事?”
糅合着凶残和疯狂的戾意,陡然如黑暗之火,从徐灿的身上散发开来,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此时的他就像是一只被逼入了绝境的孤兽!
他突然就地盘膝坐了下来。
周通见状,眸光一动,平静地看着徐灿,没有任何动作。
公道台四周的人先是疑惑,然后想起周通点出徐灿服用“破障丹”的一幕,纷纷露出恍然之色。
徐灿的举动,表明他决意和周通死战到底,所以继续之前没有做完的事情。
周通的静默,表明他决定等待徐灿突破到定轮境,然后再一决生死!
和其他势力的人目露兴趣和期待之色不同,包括徐永年在内的徐家之人,脸色纷纷一变,脸色极为难看。
“灿儿你在做什么,我是让你跪下不是让你坐下!”徐家家主徐光远再次怒喝。
“徐灿你知道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不要让徐家因为你的冲动蒙劫!”徐灿的大伯也是沉喝一声。
然而,对于这些声音,徐灿都充耳不闻,专心突破修为。
“都闭嘴!再吵闹就废了你们!”霸体宗丁壁突然发出森寒的声音,斜了徐家之人一眼,眼中泛着血色。
徐永年等人顿时脸色一僵,随即向丁壁深深一拜。
徐光远等人也都连忙赔罪似的一礼,心中暗暗叫苦的同时,不敢再多说一句。
等待中,数分钟过去。
陡然间,空间中隐隐响起轰鸣之声。
若是仔细倾听,就能发现,这轰鸣声的源头,是从徐灿的体内传出。
一股强劲的吞噬之力,吸扯着空间中的灵气,汹涌地从徐灿的全身窍穴灌入,使得徐灿周身景象变得朦胧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