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学习温柔

鸿胪寺少卿一行抵达卫国都城湟中时,已是三月,此时青艾早已安顿下来,跟着徐锦文一起行医,卫人医药落后,对徐锦文的般若堂趋之若鹜,徐锦文又不象穆医官亲力亲为,多半坐着指挥青艾,青艾每日忙得脚不沾地,瞧见每个人都用眼光扒了衣裳,寻其穴位,没有闲暇去想宿风,只有梦里得见。

三月的湟中还是冬天,一片萧条,入了四月,树上才抽出细细的嫩芽,这日青艾正忙碌,两只黄鹂飞落窗外柳枝头,嘀哩哩鸣叫,青艾瞧着枝头一片嫩黄,绽开了笑颜,果真是两个黄鹂鸣翠柳,就差一行白鹭上青天了。

正笑着,就觉身下一股热流,心中暗说不好,几步跑回内宅,惊慌喊着师娘,她知道来了月信,可古代没有卫生巾,怎么处理?师娘一听,拿出只旧鞋来,里面塞满了旧棉絮,青艾指了指,就觉一脸黑线,结结巴巴问道:“就这个?”

师娘笑眯眯又拿出一些棉花:“脏了以后一定要洗干净暴晒,要不容易结块发霉。”

青艾都快哭了:“还得回收再利用?”

慌忙跑进最小的嫂子屋中,嫂子比师娘先进,用的是白纸包了草木灰,青艾松一口气,再怎么样,不用回收再利用就好,可是那白纸硬硬的,哗啦啦响,青艾揉了又揉,揉得皱巴巴的,勉强能用,可是不敢走路不敢动,回到屋中绞尽脑汁儿,想起外婆去世时整理遗物,看见过一个老古董,照猫画虎缝了一个卫生带,能走路了,不过走路坐卧都要小心,一个时辰跑四五趟茅厕,没来的时候以为自己有毛病,来了又十分苦恼。

苦熬三五日总算过去了,这才明白古代女子为何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个月这几天只能在床上躺着,不敢动啊。

徐锦文自从回乡安顿下来,每日都进宫去为公主把脉针灸,听说公主患了很严重的臆病,每日夜半定时发作,又哭又叫形同疯子,这公主是大王郎堃唯一的胞妹,郎堃对其十分疼爱,怎奈公主每瞧见他,发作得更加严重,指着他叫他恶魔,诅咒他改下十八层地狱,徐锦文为其施针后,公主病况本已好转,因郎堃前来探视,病情又有反复,郎堃再不敢出现在公主面前。

青艾听了徐锦文表述,心中有些好奇,又琢磨上了,她因在大雍王宫呆的那些日子,总觉这宫廷中十分污秽,听说这卫国公主美如天仙,是不是郎堃爱上其妹,试图霸占,所以他的妹妹才叫他恶魔,瞧见他就发病?

琢磨了一会儿又笑,心中骂自己道,胡青艾,你这是什么肮脏念头。

徐锦文除去进宫,就是与青艾一起画图纸,相互商量,并积极联络铜匠,四月的时候,徐锦文日夜守在青铜坊,看着铜匠浇铸铜人,头两次以失败告终,徐锦文沮丧中更加沉迷,对青艾交待了公主的病情和需要针灸的穴位,让青艾每日一早前往宫中,自己则日夜宿在青铜坊。

青艾因着那份小小的好奇,又加对自己针灸手艺日趋自信,毫不犹豫答应下来,这日用过早饭进了王宫,宫门外听到是徐郎中的弟子,有人出来恭敬接了进去,卫国王宫不若雍朝富丽堂皇,空旷宽阔,少见繁花多见树木,不见人工湖水只见天然溪流,溪畔笔直的杨柳参天而立,枝桠间一片新绿,沿着溪流前行,在跨过一座小桥,来到一处僻静的宫殿,宫殿乃白色的大理石砌成,处处可见匠心,远远瞧着,不染丝毫凡尘,恍若仙宫。

有宫婢过来带青艾进了仙宫,打起湖绿色的珠帘,里面榻上静静躺着一位美人儿,青艾瞧见呼吸为之一窒,心想,我尚如此,男子见了还不得晕过去?

坐下安静把脉,脉相速而沉而细,此乃受惊吓的症状,徐锦文长于针灸,穆之邈长于断脉,青艾集两者之长,虽经验尚有欠缺,贵在沉着自信,下针的时候除了徐郎中交待的穴位,又加了足三里穴。

刚下好针,门外有人低声道:“王上驾到。”

有脚步声轻而稳走了进来,青艾忙起身施礼,王上低低说声免了,坐在瞧着公主道:“听说这会儿睡得沉,特来瞧瞧。”又瞧一眼青艾,“徐锦文力荐的你,可要用心治疗。”

青艾说自然,瞧着时辰到了,弯腰去拔针,王上突然问道:“你是女子?”

青艾凝神将针部拔出收入针袋,索性大方承认,蹲身施礼道:“不错,在下是女子。”

王上道:“抬起头来。“

青艾依言抬头,眼前的男子一袭黑衣高大挺拔,双眸幽深,青艾瞧着他,不知怎么想起丛林中的黑豹,王上问道:“为何女扮男装?”

青艾低了头回道:“因少时父母双亡无处栖身,是以着了男装四处流浪,后来碰到徐郎中,求老人家收我为徒,这几年潜心向学心无旁骛,只图不负师恩。”

王上点头:“勇气可嘉,你是雍人?”

青艾大方承认:“在下雍朝襄州人氏。”

王上嗯了一声:“我国医药落后,多来些雍国的郎中,孤欢迎之至。”

青艾客气道:“在下诚惶诚恐。”

王上回头瞧着榻上沉睡的公主,问道:“公主这病,依……你叫什么?”

青艾一揖道:“在下姓胡。”

王上道:“依胡郎中所见,公主之病如何?”

青艾诚恳道:“公主之病,乃受惊吓所致。”

王上盯着她,目光中似有怀疑,青艾坦荡荡站着,王上探究瞧着她:“你,听说了什么?”

青艾摇头:“在下二月刚随徐郎中前来卫国。”

王上沉吟片刻,吩咐左右的人退散,对青艾道:“是这样,去年孤的王弟阴谋篡位,被孤刺死,正好被歆儿撞见,她吓着了。”

青艾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眼前之人将杀死自己弟弟说得跟切了个西瓜似的,可见其冷酷,又加她实在不想知道这些位高权重之人的秘密,再招来杀身之祸。

王上瞧着她:“孤告诉你原因,你可对症下药。”

青艾点头:“不错,心病还需心药医。”

王上瞧着她:“如何做?”

这时榻上之人翻个身醒了过来,王上趋前一步又退后一步,公主坐起身瞧见他,笑着喊一声王兄,王上有些激动,几步跑过去坐在榻边道:“歆儿认得我?”

公主点点头:“王兄,二王兄呢?”

王上脸色一变:“死了。”

公主身子颤抖起来,突然啊一声大叫,两手撕扯着头发,盯着王上道:“恶魔,你这个恶魔,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王上站起身怒气冲冲走了出去,公主从榻上跳下来就往外追,一边跑一边喊:“来人,抓住恶魔,将其碎尸万段。”

有许多宫婢跑过来架住了公主,青艾说声看好公主,想着王上的方向拔脚追了过去。

追上喊一声王上,王上停住脚步,青艾道:“王上若不能改变,公主永远不会好。”

王上回头瞧着她,青艾道:“公主醒来时本来清醒,听她言语,已忘了旧事,王上一句死了,公主才犯了癫狂,然后王上翻脸就走,公主嘴里嚷着恶魔,还是跑出来追王上,说明心里还是亲近王上的。”

王上道:“孤该如何做?”

青艾道:“王上该待公主温和些,公主发病时,劝慰着些。”

王上硬梆梆来了两字:“不会。”

青艾小心问道:“公主还有别的亲人吗?”

又是硬梆梆两个字:“没有。”

“咳咳。”青艾干笑两声,“若想公主病好,王上可能学着些?”

这次只有一个字:“能。”

青艾松口气一笑,就听王上问道:“不如,你教我?”

青艾愣了愣,也回一个字:“行。”

施一礼说去瞧瞧公主,转身走了。

回到药铺着实动了一番脑筋,关于怎样教郎堃温柔的问题。

然后,青艾就瞧见了隔壁的张二郎,二郎平日在学堂做先生,为人文质彬彬,其妻王氏温柔贤惠,这日王氏中了风寒,二郎前来般若堂请郎中,青艾背着药箱前往,二郎待其妻十分体贴,嘘寒问暖。

青艾临机一动,第二日进宫特意求见了王上,请王上午后出宫一趟,郎堃为了其妹勉为其难。

到了张二郎家,张二郎瞧一眼郎堃,心里打个寒颤,这人怎么冷冰冰的,再吓着我家娘子,笑对青艾道:“胡郎中还带了保镖?”

青艾摇头笑道:“什么保镖,是新收的徒弟。”

郎堃额角跳了一下,青艾耳语道:“瞧着啊,瞧二郎怎么待其妻的。”

从二郎家出来,青艾问如何,郎堃又说两个字:“麻烦。”

青艾无奈笑道:“这样,日后公主再问起二王兄,王上就说病了,等公主接受了,再说病重,然后再病死,还有,公主发病的时候,王上不要离开,在旁陪着她,就算不说什么,对公主也是个安慰。”

郎堃说好,然后沉默,青艾没话找话:“王上怎么知道我是女扮男装?”

郎堃瞧着她胸前不说话,青艾顺着他目光,低头一瞧,转身往般若堂内宅跑去,心想,怎么几个月长这么大了,回去束着去。

郎堃瞧着她弯腰含胸疾步奔跑的背影,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