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心机

方羽環未抬脚, 就听身后有人悠然说道:“谁是你闺中密友?”

薛文奇听到声音拔脚就往过跑,宿槿正躲在墙角,薛文奇一把拖出来抱在怀中:“怎么才来?”

宿槿两手抻着他胸膛, 瞧着他道:“瘦了, 也黑了, 好在还活着。”

薛文奇瞧着她道:“宿槿想起往事了?”

宿槿笑道:“其实我是装的, 我气你糊涂, 行刺宿风,就故意折腾你。”

薛文奇脸色一变:“如今怎么不接着装了?”

宿槿叹口气:“你都离家出走了,又跑到战场上找死, 就算了。”

薛文奇咬了牙,宿槿头一次见到他生气的样子, 紧抿着唇脸色青白, 心想坏了, 这从不发脾气的人发起脾气来是不是很可怕?忙道:“我都不装了,你还生气。”

薛文奇气呼呼道:“说什么恩爱夫妻, 竟忍心骗我将近一年,亲热正在兴头上时,故意喊高季槐的名字,你可知道,我的心里跟刀割一样, 若你真忘了也就罢了, 今日才知道, 是故意捉弄我, 你这样折磨我, 不如一刀捅死我,为宿风报仇。”

说着话推开宿槿, 宿槿忙抓住他袖子哄劝:“就当做是玩闹好了。”

“是啊,玩闹。”薛文奇甩开袖子,“一开头,你也不过将我当做玩物…….”

“你还敢提一开头?”宿槿声音也大了些,“你装可怜接近我,其实另有所图。”

薛文奇摇头叹气:“宿槿,我不是装可怜,我是真可怜,你不知道我心中受的折磨,每日在仇恨与情爱中挣扎,有时候生不如死。”

宿槿咬牙道:“那是你自找的,男子汉大丈夫,要报仇光明正大得来,玩心计耍手段,你就算打了胜仗,我也不当你是英雄。”

“好好好……”薛文奇连说几个好字,“我就该死在战场上,让你如意,无奈这成王太蠢,不经打……”

说着话伸手去夺宿槿牵着的马,宿槿紧紧扯着缰绳不让,二人僵持着,太守府一干人不知该如何劝,都躲得远远的,跟着宿槿的两个丫鬟急得团团转,宿风派来护送的人完成使命,早上街头喝酒去了。

方羽環静静瞧了一会儿热闹,笑着过来道:“小夫妻吵架拌嘴,还是回屋里去。”

宿槿头也不回:“不关你事。”瞧着薛文奇道,“文奇,别生气了,文奇,告诉你个好消息,我有了身孕。”

薛文奇咬牙问道:“谁的?”

宿槿笑脸殷勤:“自然是你的。”

薛文奇抖着手道:“好,宿槿,你知道我喜欢孩子。就拿孩子来哄骗我,我都离家半年了,孩子从何而来?”

宿槿愣怔间,薛文奇已飞身上马,宿槿紧拉着缰绳不防:“薛文奇,有本事你拖死我。”

方羽環伸开双臂站在马前大声道:“实话告诉薛太守,我恨成王,是我将火炉中木炭换了石炭,将他呛死的,想问薛太守,算不算我奇功一件?”

薛文奇愣愣瞧着方羽環,成王确实死于煤烟之毒,他推断为兵临城下自尽身亡,没想到凶手是眼前这位看似柔弱的女子。

愣了一会儿下了马道:“确实是奇功一件,王妃请进府叙话。”

宿槿冲过来道:“别理她,看似柔弱,一肚子心眼儿,方羽環你忘了?当初将我当成宿风,故意跳到太液池中大喊救命,将你拖上来后,你故意往我身上贴……”

方羽環心下着恼,没想到被她瞧了出来,低了头掩饰怒火,声音更加低柔:“宿槿你误会我了,我当时被水呛晕了,不曾想那么多,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故意轻薄我,害我将你的话当成是英国公的承诺,痴守那么多年,直到青春已大,没有合适的人家,太后可怜我,将我许配于成王做了续弦,表面风光,其实生不如死……”

说着话已是哽咽,掳起袖子,露出斑斑青紫,低泣道:“成王此人暴虐,在床榻间多有怪癖,常常折磨于我……”

哭着再说不下去,薛文奇面露不忍,宿槿指着方羽環对薛文奇道:“别信她的,她若那么柔弱可怜,能只身逃出成王府?能蛰伏着等到风平浪静?能想到来找你?此处官员多是成王旧部,没人买她的帐,你是唯一能护着她的。”

宿槿说着面露怀疑,瞧着方羽環道:“方羽環,你不是因往事怨恨我,故意来接近文奇,以图报复吧?”

方羽環身子一缩楚楚可怜:“我如今成了寡妇,随时可能丢了性命,还谈什么报复。”

宿槿逼到她面前,咬牙道:“是不是要我掏鞭子,你才肯说实话?”

薛文奇挡在方羽環面前:“宿槿,别闹了,我先办公事,王妃,请吧。”

宿槿叉腰道:“狗屁公事,好你个薛文奇,护着一个外人,我这就回京城去。”

薛文奇脚下一顿,方羽環道:“薛太守请。”

薛文奇点点头进了府门,宿槿正要上马,两个丫鬟过来劝道:“长途奔波好不容易来了,姑娘对姑爷日思夜想,好不容易见着了,别吵两句就走啊。”

宿槿不耐烦道:“走,你们两个也上马,再劝就别跟着我。”

这时府门外冲出两个婆子,笑眯眯来到宿槿面前:“夫人快请进,大人日也盼夜也盼,屋里屋外收拾了一遍又一遍,怕夫人不喜当地饮食,特意请了一个来自京城的厨子,大人用足了心思,这会儿忙着公事,要特意嘱咐我们伺候好夫人,夫人请进吧。”

宿槿依然倔强,两个丫鬟中有个叫小兰的,打小服侍她知道她的性情,故意激她道:“姑娘这就灰溜溜回去了?姑娘一走,大人和这王妃孤男寡女的,姑娘就不怕出些什么事?姑娘这是不战而降,乃懦夫所为。”

宿槿跳下马来说声他敢,蹬蹬蹬进了府门,两个丫鬟一笑跟了进去,其中一个婆子低声对另一个婆子道:“这下好了,要是走了,大人不得急死,明明都害相思病了,怎么一见面就吵起来了?”

宿槿进了屋中坐下,布置得开阔疏朗,处处可见匠心,极合她的性情,宿槿一笑伸个懒腰站起身,沐浴更衣吃些点心,唤来小兰道:“去打听打听,他如何安置的方羽環,这会儿在做什么。”

小兰找过去,笑眯眯跟书童说会儿话,回来禀报。

薛文奇将方羽環暂时安置在一所僻静的院子里,分了一个婆子过去伺候,并吩咐护送宿槿的兵丁,回京城带上方羽環,交给英国公处置。

宿槿点点头:“那,他这会儿在做什么?”

小兰笑道:“在书房坐着发呆。”

宿槿笑道:“我瞧瞧去。”

来在书房门口,就听有人在里面道:“羽環以茶代酒,感谢薛太守救命之恩。”

宿槿冲了进去,一把夺过方羽環手里茶盏摔在地上,方羽環啊一声,痛苦得弯下腰去,薛文奇瞪着宿槿:“又耍蛮横。”

宿槿冲门外唤声来人,指指方羽環对进来的婆子道:“扶她回院子里去,未经我首肯,不许她出那院子的门。”

方羽環强忍痛苦站起身,婆子抚着她一瘸一拐走到门口,所过之处落下斑斑点点的血迹,薛文奇忙喊书童,吩咐去请郎中来瞧瞧。

方羽環在门口转过身对宿槿笑道:“宿槿还是小时候一般脾气,小时候骑着马手拿马鞭,上街横冲直撞,挡你路的举鞭就打,打过多少人,恐怕你自己都记不得了吧?”

宿槿说声放屁,方羽環道:“是啊,宿槿是堂堂一等英国公府的大姑娘,又仗着有些身手,无人敢惹,今日英国公强势更甚当年,宿槿就更加霸道。唉……”

幽幽一叹转身走了,宿槿捏捏手指:“文奇,她胡说,我没有那样过。”

薛文奇皱眉道:“宿槿昔日如何我不得而知,今日无理取闹,我是亲眼瞧见。”

宿槿指指门口:“你不知道,她们家姐妹两个,一个富有心机,一个蛮横无理,从小没少合起伙来整我,有一次方羽娉挑衅说跟我赛马,我埋头一口气冲出几十里,才发觉身后根本没人,她姐姐早拉着她回家了,那会儿天快黑了,又是荒郊野外,我也害怕,幸亏季槐……”

薛文奇摆摆手:“罢了罢了,我还有事,先出去一趟,你自己安生呆着吧。”

夜里薛文奇没有回来,小兰出去问过,说是睡在了书房,宿槿想过去瞧瞧,又拉不下脸,待到很晚睡下,小兰出来正要关门,薛文奇过来进了屋中,站在床边看了宿槿很久,叹口气转身走了。

出来正要回书房去,就听方羽環住的小院子传来呼救之声,薛文奇走过去,院子里冲出一人,扑过来一头扎在他怀中,紧紧抱住他颤声道:“救命,救命,吓死我了,成王他阴魂不散,前来纠缠我……”

说着话哭起来,薛文奇好不容易挣脱开来,方羽環似乎清醒了些,忙福身道:“原来是太守大人,刚刚被吓坏了,实在是失礼,太守大人勿怪。”

薛文奇点点头:“无碍,王妃还请回去歇息。”

方羽環理了理散着的长发,秀丽的面庞上梨花带雨,低泣道:“噩梦连连难以入眠,更深露重的,太守大人不如进屋喝一盏热茶,这长夜也好熬些。”

薛文奇点头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