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公主一行人被刘萱围困在长乐宫正殿里已有一个时辰。
太后沉静地坐在凤座上,手持念珠,默默念着佛。
刘彤坐在太后身边,手中的一碗茶喝了又喝,喝了大半个时辰还未喝完。
殿内一干宫女太监大气都不敢出,有些个小的没见过世面的早就吓得腿抖如筛糠,时不时有人轻声抽泣。
外面金戈交错声不绝于耳,偶有惨叫传来,衬得殿内的气氛凝重又萧杀。
坐在下的卫昭望望外头,现天已经擦黑了。
这么久过去了,若是玄武门之变都够李世民砍他哥好几个回合了,雍亲王还没叛变成功?
念及此,卫昭心希望冉冉升起。
暗中摸了摸手腕,确定袖箭好好地在那儿,卫昭扶着椅子扶手站起来。
“不许动!”
守在卫昭身后的士兵抬起手中长矛指向她。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站在门边往西北方眺望的刘萱。
刘萱一回头看过来,卫昭便对着他一福,说:“这枯坐半日也闷,请世子爷容我在这殿中走走。”
看刘萱摆手就要拒绝,卫昭又疾声道:“夺江山易守江山难,若是亲王一击得中,朝中无人如何坐稳这龙椅?!”
说着卫昭又是一福:“我卫家在京中根基尚浅,若得伺明主,必扑汤蹈火义不容辞!”
刘萱一听卫昭这暗示,再想想朝中谢卫两家的恩怨情仇,不由得抿嘴冷笑,对卫昭说:“你是个好的。只希望你父亲能如你这般好。”
说完刘萱对着卫昭身后的士兵摆摆手:“随她。”
士兵们得了令,立将手中长矛“刷”一声收起来。
这时候刘彤起身来狠狠砸了茶碗,指着卫昭不可思议道:“昭儿你——!”
卫昭得了自由,快步走到桌边倒了杯新茶,端给刘彤:“公主小心些,莫扎了手。”
背对着刘萱,卫昭低声对刘彤说了声:“权宜之计,彤儿你稍安勿躁。”
刘萱并未觉察卫昭小动作,只嘲讽到:“卫三小姐还真是左右逢源呐!”
刘萱话音一落,就有个士兵一脸急色小跑进了正殿,也跪拜也顾不上,径直走到刘萱身边,附在他耳边低声说话。
卫昭悄然留意刘萱的表情,只见他眉头一跳,继而板了脸转身往太后这边疾步走来:“太后公主同我出宫去!”
刘彤闻言一惊,一把抓住卫昭的手。
卫昭挣开刘彤,转身去看刘萱。
刘萱来得快,转眼就走到了太后脚下!
卫昭眉头一沉,手中滚烫的茶水毫不犹豫地往刘萱脸上泼去!
刘萱只觉眼前浓郁茶水泼来,脚步一顿,怒视卫昭:“你——!”
说时迟那时快,卫昭抬起右手对着刘萱的眉心射出一枚袖箭!
殿中人还未反应过来,刘萱已然中箭!
箭上淬着剧毒,此毒见血封喉,刘萱连声闷哼都未及出,便“扑通”一声倒地身亡。
刘萱身边的二位心腹见状,红着眼举刀杀过来!
卫昭眼疾手快地射杀了其中一名,另外一个还未对准,让他一刀砍了下来!
“小心!”
刘彤低喝一声,拉了卫昭一把,却还是让这一刀砍中了她的胳膊。
忍着胳膊上钻心的疼,卫昭再一箭射出,却没想到射歪了!
看着那心腹对着自己举刀,卫昭心中一个念头飞快奔驰而过——
完了……!
————
眼瞧着坏人手起刀要落,有个小太监冲了出来,拦腰抱住了他!
卫昭不及多想,忙从腰间摸出匕,扑过去照着那人的心口就是一刀!
滚烫的鲜血喷了一脸,卫昭也顾不上擦,推了压在头上的尸体,对着殿中举戈而向的众位士兵高声呼到:“雍亲王谋反已败,世子刘萱已经伏诛!尔等莫再一意孤行,犯下死罪!”
此时,长久未话的太后睁了眼,看着宫中众人,威严道:“尔等若是弃戈投诚,哀家金口诺言——对尔等网开一面,免除死罪!”
太后话音一落,殿中长矛落地一半。
刘彤见状,上前一步:“你们还要对着太后和本宫操戈而向吗?!可都是活腻了?!”
就在此时,长乐宫外有人高呼——
“雍亲王已经伏法!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剩下的一半长矛也落了地,屋外举弓的弓箭手也跟着垂了手。
大局已定,卫昭心中松了一口气,才扯了腰间绫罗缚住上臂止血,却不想太后身边伺候着的张嬷嬷扶着太后惊惶叫道:“太后!太后!”
卫昭赶忙转身去看,却只看到太后翻着白眼,手脚抽搐,歪在张嬷嬷肩头。
卫昭暗叫一声不好,忙说:“太后又中风了!你等去请太医!”
几个小太监应声去了。
刘彤和卫昭一块儿过去将太后扶着在凤座上躺下,急道:“外头这么乱,太医院又远,他们光靠一双腿,可能寻得到人?!”
卫昭闻言,咬咬下唇往外一看,见着有马,按捺住躁动不安的心,稳着性子对刘彤说:“宫里的太医我都认得,我骑马去找!”
说完卫昭对在场众人说:“可还记得上次我抢救太后所为?!你们且按着我的法子来!还有谁会马的?同我一道儿骑马出去!”
有个老嬷嬷还在一旁置喙:“宫中奔马,是大罪!”
刘彤直接一个耳光扫过去:“啰嗦!看本宫回头不砍了你的狗头!”
说着刘彤对卫昭说:“你快去!”
卫昭伸手在刘彤手背上一拍,率先小跑出去抢了叛军士兵手中的马,翻身而上,策马而去。
也顾不上看后头有没有人跟着出来。
————
卫昭望着太医院而去,沿途有人拦路,均被她一马鞭抽过去:“太后有恙急寻太医!识相地就给我滚开!”
如是奔过两个拐角,卫昭便看到刘太医领着一队持枪兵卒往长乐宫而来。
卫昭想也未想便在刘太医面前勒住马儿,朝他伸出手:“太后中风作,刘太医请随我来!”
刘太医只一怔,便毫不犹豫地握住了卫昭的手,扶着马鞍翻身落座字她身后:“去!”
“刘太医抓稳了!”
卫昭说着调转马头,往长乐宫去。
刘太医伸手搂住了她的腰,只一低头就看到她的胳膊上的刀口和血迹。
“你受伤了?!”
刘太医惊道。
卫昭手中的鞭子抽了刘太医的大腿一下:“你的手给我老实些!”
刘太医偏不松手,又说了一遍:“你受伤了!”
卫昭又很抽了刘太医几下,他的双手只紧紧箍住自己的腰不放。
片刻间两人已经来到了长乐宫外。
卫昭停住马,掰开刘太医的手,毫不客气地推他滚落下马:“快去看太后!”
刘太医一咕噜从地上爬起,回头看了一眼卫昭,道:“我看好了太后再来看你的伤!”
说完,刘太医便快步进了长乐宫。
刘萱死了,太医也来了,卫昭这时候才觉自己一身冷汗,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
长乐宫的太监宫女看到卫昭久久伏在马上不动,连忙过来扶她下马。
由两名宫女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卫昭一步一步地往长乐宫的偏殿走去。
太后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太医接二连三地赶过来,给她老人家诊治。
卫昭倦怠地在椅子上坐下,扭头去看自己的伤处,只见胳膊那一处袖子上的鲜血都变作黑红。
身边的宫女一瞧,不由得惊呼一声:“乡君伤得这样重!奴婢马上去给您请太医!”
太医都围绕着太后呢,哪还匀得出人来给她卫昭……
虽然这样想,卫昭还是谢了那小宫女的好意。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那小宫女就悻悻地回来了。
“奴婢人轻言微,连太医的面都不得一见……”
小宫女又羞又愧地对着卫昭说。
卫昭微笑着对她摇摇头,说:“无妨……你去寻把剪子和一些纱布来,我自己包包就好了……”
特殊时刻,自力更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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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宫女领了卫昭的意思下去,过了一刻钟,带着卫昭所需的东西回来了。
身后还领着刘太医。
看到刘太医的时候,卫昭微微一怔,不可思议道:“你不是应该在太后身旁伺候着吗?!”
“头一遭儿的抢救我已经上过了,后面的针灸以及其他,还得一直在太后身前伺候的龚太医来才好。”刘太医说着在小宫女奉上的圆凳上坐下,伸头过来看卫昭的伤势,“而且我也不放心你这儿。”
卫昭忍住抽动的嘴角,谢了他一句:“有劳刘太医挂心。”
看到卫昭胳膊上的血都结了痂,黏住了衣服,刘太医眉头深锁,拿起剪子,毫不犹豫地“刷”一声将卫昭的袖子从中剪做两半。
搁下剪刀,刘太医小心翼翼地撕起和伤口黏糊在一起的布段,说:“会很疼,你忍着些。”
卫昭根本不敢去瞧自己的惨状,咬牙道:“你手脚也麻利些。短痛总好过长……嘶……”
感觉到刘太医趁自己不备撕下了袖子,卫昭痛得嘶哑咧嘴地,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早知道这么痛,那时候何必逞强!”
刘太医说着替她清洗伤口,手上一点儿情都不留,痛得卫昭凉气四抽。
卫昭惨白着脸,连声对刘太医说:“轻点儿你轻点儿!”
多大仇,下这么重手?!
“我都听小太监说了,你亲手诛杀了刘萱……”刘太医洗净伤口,又往上头倒金疮药,“横竖这刘萱也飞不出皇宫去,你何苦以身涉险?!成功了便罢,要是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可怎么办?!”
“但是我还是成功了呀……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听到卫昭这话,刘太医给她缠纱布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我还真是……小瞧了你。”刘太医自言自语了一句,又自我解释着,“不过也是,越慎言看上的人,能差到哪儿去?”
刘太医这话中有话的,卫昭也起了好奇心:“听刘太医这么说,你和他是旧识?”
刘太医缠上了最后一下纱布,系好了,并未回答卫昭的问题,转道:“说起来,卫三小姐还未问过我的姓名……”
卫昭若有所思地看着刘太医,却不按着他的意思来问。
刘太医收了手,对着卫昭徐徐一笑,若清风拂来:“我……姓刘,单名一个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