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陆玄搀着走了几步,张叔远不知什么缘故,似乎多了几分释然。
“道友此来,当不是来看望老朽的吧?不知所为何事?”
“不瞒道友,确实有些事情想像道友请教一二。”
一番寒暄,张叔远先开了话头,陆玄也不隐瞒,直接道明来意。
“不知道友与普道友等人可还有联系?”
张叔远闻言一怔,随即点了点头:“早些年还是有的,不过近几年来老朽法力渐弱,也难再与人争斗,便少与他们见面了,倒是前段时间邓道友还来看望过,不过也是年前的事情了。”
这话大概也在陆玄的预料之中,修行中人,哪怕有几分交情,因为时间观念,没什么事情也少来往,尤其对于散修而言更是如此。
他也不觉奇怪,转而问道:“此来却是因为一桩事情,想要见普华道友一面,不知道友可有他的消息么?”
张叔远摇摇头:“他洞府所在我倒是清楚,可多年未见,我也不知他是否还在那地方修行,似我等旁门散修,多数都云游四方,没个落脚,好一些的比如我这般,在哪处庙宇道观修持,或是山中开辟一方洞府静修,可也不一定长久的在一个地方待着,因此普道友如今何在,老朽也难说明白。”
“道友若要寻他,可以去他原先的洞府所在看看,此外或许可以去蜈毒岭寻邓道友问问,邓道友经年在蜈毒岭修行,年前来看我之时,修为已有长进,也并没有离开蜈毒岭的想法,他正是精进年纪,在南疆四方访友,消息比较通灵。而除了他之外,余下几位朋友,如今具体去向我都不知。”
说到这里,张叔远略作犹疑,问道:“道友莫要怪我多嘴一问,却不知道友寻普道友有所为何事?”
在张叔远看来,陆玄这样的人物,或许会因为昔年交情,在偶然想起之时探访老朋友一番,但却不可能如同今日这样,有意寻找,难免让他有些多想。
自家寿命已经将终,普华等人是他在南疆为数不多交情还算不错的朋友,他也不希望这些朋友有个不好的结果。
陆玄自然能够看出张叔远的担心,当下笑道:“道友不必多想,贫道并无恶意。”
说着,将具体的事情解释了一番,不过把石坚的身份,说成了一位朋友俗世亲朋。
“如今也还无法确定是谁人所为,我只是想寻普道友问问线索罢了,即便真是普道友所做,想也是一桩误会罢了,只要普道友帮助石将军恢复过来,多的事情我也不会去做。”
这事儿没有什么对错可言,至于普华收去手段之后的损失,也可以让石坚做出补偿,具体是他们两方之间的事情,陆玄也只看在和石坚的缘分上搭把手罢了。
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了,多的也不会再管。
张叔远闻言,略松了口气,道:“是老朽多想了,不过普道友的行踪……实在惭愧,老朽确实不太了解,道友或许还是得去蜈毒岭走一遭。”
“无妨,我再去问问邓道友便是。”
陆玄笑笑,便准备告辞离去。
“道友且慢!”
只是张叔远却开口留了人。
陆玄看向张叔远,不知他还有什么事情要说。只见张叔远犹豫了一会儿,忽然长叹一声道:“道友玄门正宗,法力通玄,老朽这里有些疑问,还望道友能够给予几分指点。”
“道友且问便是。”
陆玄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老朽早年便入修行,空炼百余载,始终不能参得玄光。年轻时曾也想过拜入玄门大宗,可惜也没得此机缘,苟活至此,前路已断。如今心中只有一问,希望道友能与解答。”
“敢问道友,旁门散修,真有得道之时么?”
张叔远的问题,让陆玄第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他本以为对方问的或许是如何延寿或者种种牵涉自身利益的事情,但没想到他一个修了大半辈子都只在元胎境界的散修,居然还有这样的疑问。
不过转念一想,也理解了。
张叔远显然是在人生最后的时刻,陷入了迷茫,他一生修行,或许没能成就几分功果,晚年更是留在元胎境界打转,但想必年轻时是畅想过以旁门之身登临仙途的。
如今老树枯藤,却未见过半点明光,未免就觉得自己这一生修持,是否都是空耗。
要是放在以前,陆玄或许不好解答,以前的他也没有听说过哪个旁门高人飞升天阙的,而后入了哀牢山,修持玄门正法,更不好从自身角度琢磨旁门之事。
但经过金陵一行,对此却有答案。
于是笑道:“千般大道,万般法术,殊途同归而已,玄门能得正果,飞升仙阙,旁门自然也能,贫道便知道一人,以旁门散修之身证得紫府三昧。”
“其人遭遇,不比当世散修强去多少,但经重重劫难,仍旧得登仙途,道友若问我是否人人都能凭借旁门心法证得仙果,我无法回答,但要问此道是否通天,自然可以。”
说着,陆玄还将五方散人的经历与张叔远说了一道。
张叔远听着,一时心神往之,等到陆玄说完,身子忽然一松,叹道:“如此说来,老朽这一生修持倒也并非空炼……”
话毕,忽然颤巍巍对着陆玄一拜,复道:“多谢道友!”
“如今心惑得释,再无挂碍,只盼来生老朽也能如那位五方前辈一般,走出个通天大道来!”
老庙祝拜过之后,直起身躯,突的盘膝坐下。
其后,对着陆玄含笑一点头,再看时,白首微垂,胸腹已然矮了下去。
竟是直接在陆玄眼前坐化了去。
如此情况,着实有些出乎陆玄的预料,虽说张叔远明显油尽灯枯模样,但也还算能够活动,不想只这几句话的功夫,他便直接走了。
看着其人坐化身躯,陆玄在原地站定了许久,似有所悟。
半晌之后,面上忽见释然,只上前对着张叔远已经没了气息的躯壳深深一拜,再无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