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二,龙抬头,天阴有雨,小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夜。
空气里满是水汽,郡府门外的地面上已经用大量水清洗过了,可还是有淡淡的血腥气不断弥漫,这也没有吓退百姓们,天不亮就不断有人聚集在门前,也不吵闹,静静等待着里面的官老爷给一个交代。
吴静霄一早起来就有下人禀告门外聚集了很多百姓,有昨晚死去人的家属,也有冤情的苦主。无奈下,只能安排仇安国去安抚一下民心,先让他们退去,等待几日查清楚之后,再给他们一个交代,以州府的名义。
仇安国下去安排工作,吴静霄移步去往了关押黎大官人的屋子。推开门,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快没有人形的物体,血肉模糊地挂在墙壁上,两个人在记录着他交代的内容。这两人隶属于揽雀房,是斫琴师,名字很高雅,但是做的事情却血腥无比,拷问也只是牛刀小试,他们针对修士的手法才是一绝,不过这两人修为一般对付不了怒海境,还是需要王鹤到来才行。
“怎么样?招了没有?”吴静霄进屋之后并没有以手掩鼻,似乎对眼前的场景没有什么反应。
“回大人的话,他招认了,果不出您所料,确实是古酆王朝的谍子,潜伏已经超过了二十年,以破虏城为中心发展了很多的线人,这是名单您请过目。”说完之后将一份血迹斑斑的纸张递了过去,这两人并不知道吴静霄的身份,只是一纸密令将他二人调过来协助拷问。
“嗯,还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吗?”
“暂时没有了,从他的招供上看来还有上线在北地,不过他也没见过,只是以固定地点交换情报。”
“好,你们辛苦,如果没有价值了,就处理了吧。之后待命,我这边可能还需要你们。”
“是,大人,恭送大人,我们来善后,别污了您的眼。”两人满脸堆笑回答道。
从房里出来将名单收在怀里,去了韩光蜀所在的房间,一进去就看到吴玄华和焦研易二人也在,等二人见礼之后,吴静霄开口问道:“韩师,如何?这二人到底是受谁指使?”
“这两人可不是青云洲本土修士,应该是锦绣洲来人。到现在为止,我的手段只能获知他们隶属于一个秘密组织,至于这个组织的名字和地址我是真的问不出来,还得等到你说的那个人来问。至于搜魂的话,我勉强能用,不过若是有禁制,就麻烦了。”韩光蜀眼神稍许有些疲惫,元气耗费不大,可精神却耗费颇多。吴静霄赶紧出言让韩光蜀先去休息,剩下的事情先放放,等待王鹤到来再说。
等韩光蜀出去之后,就剩三人在屋内,吴玄华问焦研易道:“焦兄,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巫术里面有一门禁术能够提取修士的记忆,是也不是?”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对方不能比我境界高,不然施术者稍有不慎就会受到反噬。不过,还有一种情况,被施术者处于一种无法抵抗的境况,我是说神识无法抵抗,我倒是可以试试。”焦研易思考一番开口说道,他其实也很想试试,毕竟能光明正大使用巫术的机会不多,况且是这种禁术,想想就激动。
吴静霄摸了摸下巴,他不喜胡子拉碴,所以并未蓄须,只有胡茬,感受着参差不齐的触感,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两人说道:“揽雀房有一人会此秘术,能够迷惑修士的神识,使之进入一种梦呓的状态,放松神识,倒是可以一试,这人应该在大营,平时辅助钟靖调查奸细,可以将她调来此处。”
吴静霄这会儿真的是觉得草率了,如果身边有三海境的修士在的话就好了,仇安国差一点不到,揽雀房在这边的人手里只有几个,都出去执行任务了,看来只能去麻烦韩师了。所以他快步走出房间去找韩光蜀发信息给大营,将那人调来此处。
屋内只剩下了二人,吴玄华之前砍过盈天境高手的脑袋,不过那时候那人已经油尽灯枯,防护力下降得厉害,眼前这二人可是神完气足,只是昏迷不醒而已。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始拿各种器具试验,吴玄华使用利器在其中一人胳膊上割开了一个口子,观察他的恢复能力,这样的机会可是难得,以后对战这样的人物心里也会有底。刚割开不到一盏茶时间,修士自身的自愈能力就将伤口消弭,之后在身体各处都试验了一次,发现大差不差,基本上都是一盏茶时间被动自愈,如果处于清醒状态,肯定愈合得更快。
再看焦研易那边就显得有些诡异,只见他身周放了不少的仪器和工具,正在割下一块肉放进一个瓶子里,瓶子里有液体存在,一放进去就传出了滋滋的声音,如热油煎炸。吴玄华顿时感到一阵恶寒,开口问道:“焦兄,你一个算命的,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干什么?”
焦研易回头对吴玄华一笑,解释道:“我们这一脉老祖能力太强,我们这些后辈子弟想要超越他老人家基本不可能了,况且我先生在阴阳一道已经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就不去凑热闹了,看家本事不落下,我得墙外开花,这不这上古巫术就是我的墙外花。现在我在研究一些蛊术,希望能培育出来,日后能用到深渊种族身上,要不是现在没有样本,我就着手研制针对他们的东西了。玄华,你是不知道,上古巫术博大精深,既能害人也能救人,我这刚入门,路远着呢,等日后咱们实力到了去大千城,那里才是我大放异彩的地方。不过,到时候你得跟着我,我这小身板可经不起深渊种族折腾。”
吴玄华心想,好嘛,把他当成护卫了,不过转念一想,有这么个算命地在身边很好,等焦研易实力强了完全可以帮他遮蔽天机,那些人想要再算计他就不容易了,而且有机会还可以反制。所以,拍着胸脯答应道:“焦兄,放心,咱俩互有诉求,等你实力到了你就会发现摊上我这么个朋友是你的不幸。兄弟我身上事情不小,因果牵扯很复杂啊。”
“哈哈,因果纠缠?那感情好,巫术就是需要因果纠缠,没关系咱俩这后台足够硬,一般的自己解决,出现了不要脸的老怪物,咱俩回学宫一躲,让他们尽管来。”焦研易当然知道这是吴玄华在提前告知自己,日后会有危险,可是进入修行界的修士,再强的后台也有发生不测的时候,逆天而行的因果本身就太大,不过对于好友的坦诚他很是高兴,所以出言安慰吴玄华。
门外的百姓在仇安国指示百战郡别驾出面告知百姓一定会有交代后就慢慢散去了,只剩下了那些死亡之人的家属还在门外等候结果,不过也离开了正门。
樊安北那边在半夜到达军需库监事的住处后,就抓到了人,可是在出镇的时候遇到了阻拦,原来是监事家里人一看不对遣人通知了几个贪污分子,那些人组织了军士和百姓前来围堵,制造事端。樊安北一看事态不对,当机立断,冲开人群赶紧带走监事,生怕混乱之中监事被暗杀。所以,众军士上马握刀,杀出了一条血路,果不其然那监事遭遇了好几次暗中人的箭击,要不是防护得当,这次任务就会失败,在一片哀嚎和骂声中,樊安北一行人终于突破围堵杀出了小镇,回返破虏城。
约莫是未时一刻,终于见到了破虏城的北门,守门军士一看是自己人,赶紧疏通城门让他们快速通过。一路未歇,骑马赶到郡守府复命,将人关进去之后才有时间查看自己的伤势,在突围的时候不察挨了一箭,正中上臂位置,现在放松下来疼痛难忍,撕开衣服一看已经变黑正在腐烂,立刻意识到中毒,赶紧吩咐下去让手下人查看伤势,这一看之下满打满算二十人,十三人中了毒。城防副统领一看这种情况,立刻喊来医师为他们诊治,可别毒气攻心,手忙脚乱安置了樊安北一行人,向仇安国报告之后,将那两位审问高手请进了监事房中,一会儿之后屋内响起几声惨叫就没了声音。
因为上午目睹了焦研易搞的事情,吴玄华中午只是吃了一点点就没了胃口,焦研易倒是吃得很开心。饭后,吴玄华跟吴静霄走在一起,捡起了一个话头,说道:“您这次有没有觉得百战郡的气氛很是古怪?这一连串的事情好似最终会合流为一件很大的事件,大到震惊整个朝野,甚至是会影响到之后的吞并计划。”
“朕倒是没这么大感觉,就是感觉到那边的触手伸进了边军,估计有些人已经倒戈了,就等在关键时刻做出投名状。可惜啊,可惜,天不遂人愿,学宫在这个节骨眼派发了任务,他们的一切手段在朕这次巡边之下都会化作泡影。无非是一些叛徒而已,玄华你不要太当回事儿,虽然明文规定官员不可突破至三海境,可是在战场上或者生死压迫下,好些人还是惜命的,大多会选择破境交出手中的权利。”吴静霄顿了一顿,看着院子里的雪景,若有所思,试探着说道:“玄华,你应该跟学宫沟通一下,看是不是放开这个境界问题,既然学宫之后要出来主持大千界,那就没有必要实行这个规定了吧。”
吴玄华有些无语地看着吴静霄,您感情认为学宫是自家开的?想干啥就干啥?不过,按这个走向,还真有可能会放开这条禁令,那么大靕这边短时间内会有一大批文臣武将跃入练气境,那境况会让古酆王朝大吃一惊,那边的情况可比这边差远了。
“我的爹诶,您老别乱想了,学宫那边儿子可没办法给您申请下来这个,你还是老老实实的憋着吧。就算如您所料,之后会放开,那到时候肯定咱们先得着信儿,您放心吧。”
“哈哈,朕就是这么一说,要真是如此,你那两个哥哥要头疼喽。朕听说你让韦真一开始拉拢供奉?可不要得寸进尺,点到为止就好,有些线可是不能越过的,你一旦插手政务,就得严守不得破境的禁令。这对你以后的修行可不好,在年少的时候不高歌猛进,等到年老体衰怎么办?”吴静霄的话语既是敲打更是关心,生怕这个他看好的儿子断绝大道,忍不住出言提醒。
“这个您放心,师姑说我这次的瓶颈会比较大,不过突破之后好处多多,我的脚步不可能停留在青云洲,娘亲那边总要去看一眼才行。”吴玄华语气坚定地说道。
“玄华,你不要怪朕,实在是大靕这个摊子牵扯太大,朕不敢就这么撂下不管。曾几何时,朕也想过就这么突破去往大千城历练,达到三天境就闯上清音筑去找你娘亲,可是朕不可以,一方面是大靕的问题,还有一方面是你的那几位姨娘,我走了她们怎么办?毕竟她们在前,你娘亲在后,我若是始乱终弃,成何体统?”吴静霄言语之中充满着无奈,人在其位要谋其事,大靕在大千城那边是坚实的盟友,缺了他坐镇,不知道出什么乱子,实在是不敢。况且还有后宫那几位,离了他怎么办?她们又去不了大千城,留在京城谁知道会不会出事,问题太多,阻碍太多。
“我明白您的苦衷,所以您做好这个皇帝就很好,对大靕是好事,对大千城是好事,对学宫更是好事,娘亲的事情等您卸任之后再说吧,现在说还太远了。”吴玄华也知道眼前这个男人背负得太多,家、国、天下他确实都装在心上。
“大人,我们这边有情况,您还请过来一下。”正在这时,一位揽雀房的审问高手出现在两人前方,出声说道。
三人到了房间,还是那副场景,血肉模糊,器具之上也是沾满了血迹,看来手段不少,花样繁多。眼前的人精神挺好,一看来人,马上哭喊着说道:“两位大人啊,我早就交代了,这两个变态还一直折磨我,我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了,还请二位大人为小人主持公道,他们擅自拘押朝廷官员,该当何罪啊?”
这一通嚎叫,吴静霄笑了笑,示意两人再加把劲儿,明显人家还有心气儿狡辩,肯定还有事情没说。之后两人就看着这位监事被卸了下巴,遭受惨烈的刑具折磨,看得吴玄华一阵牙疼,那两位在行刑期间还为他解释道哪些地方是弱点,哪些地方能让人感到最大的疼痛感,哪些药物可以保持犯人的清醒,不至于晕厥等等。吴玄华自然细心记下,以后说不定用得着,他开口问道是不是只要是人形的都会有这些弱点?两位审问大家面面相觑,只能说实话,按理来说是如此,可是妖族和海族,甚至是最神秘的深渊种族他们没机会研究,不清楚是否通用。而吴玄华却记了下来,想着以后有机会请这两位去研究研究,或者自己之后送尸体过来,就是妖族和海族估计很难,毕竟是盟友嘛。
一刻钟之后,监事就双目含泪,在合上下巴之后,赶紧一五一十地把情况说了出来,不敢再打半分马虎眼。
原来这个监事只是其中一个环节罢了,在他之上是一位定远将军,正五品的官职。这也才对,一个小小的七品军器监事怎么敢如此作为?而且据他所说,其上还有人在运作此事,他们也还有脑子,只敢把制式武器偷偷运出去,不敢走私大件的攻城器械。第九代边军所用墨刀早就流出去了,可是要配方没有泄露,问题不大,反正大靕这边第十代马上就要问世了。棘手的是那位定远将军身在大营,还不好直接进去抓人,恐怕引起哗变,只能等到仪仗到来,亮明身份进去才名正言顺。
边军大营里面冲出一小队人马,竟然是钟靖亲自带人,他将燕怀信留在了大营跟他的副将一起主持,他去往破虏城不需要太长时间,最多就是五六天,不会出大问题。他可是早就想要面见皇帝诉苦,边军这些年不好过啊,军器军械损坏不能尽快补充,装备和物资供应也经常捉襟见肘,这可不是小问题,可能在未来战事中会影响大势。要是国家困难实在是担负不起也就算了,可明明现在国家富裕,出现这种事情肯定是有人从中贪墨,他查了很久发现军营里有人,百战郡那群文官们也有,他权责有限出了大营可管不住,关键是打掉军营里的蛀虫并不能一劳永逸,只能忍耐下来。现在好了,皇帝巡边就是最好的机会,恰逢皇帝来信要人,那他就跟自己属下一起走一趟就是。
城门那边此刻奔来四个骑马的身影,为首一人身材肥胖,正是戴俊文,他紧赶慢赶要跑到大队伍之前面见皇帝请罪,希望能救下全族老小的性命。
在离破虏城不到百里的地方,巡边队伍正在紧急行军,看样子天黑之前是能赶到城外扎营,王鹤此刻身在队伍之中,接收着四方的消息,心急如焚,陛下在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救世议会青云洲分部那边也派了人手过来,两位三天境高手,一位凝神境,一位入神境,风驰电掣,估摸着入夜之后也能赶到破虏城。
各方齐聚边境,风号雪舞,只可惜大势难逆,一切算计因为韩光蜀终将化为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