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赦苦笑,看着邵书桓问道:“你问这么清楚,难道真准备把我弄死在这里,然后替她们养老送终,或者说,将来灭我九族,连着她们一起杀了?”
“罢了!咱们换个问题。”邵书桓绕有兴趣的看着他笑了笑,低声问道,“大周国太子殿下,姓什么?”
邵赦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他,道:“书桓,天没有下雨。”
“什么?”邵书桓不解的看着他。
“你自己说的,天没有下雨,脑袋怎么进水的?”邵赦冷笑道,“全天下人都知道,大周国太子殿下姓姬,你居然问这么无聊的问题?”
邵书桓有些着恼,但还是没有说什么,就在石阶上坐了下来,凑近他耳畔,低声问道:“换个问题,我老爹是谁?”
“在你面前跪着!”邵赦没好气的道。
“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邵书桓低声道。
邵赦没有说话,从地上捡起一片碎瓷片,握在手中,锋利的碎瓷片深深的嵌入肉里,痛楚似乎在全身蔓延,然后才一字一顿的道:“你的亲生父亲乃是大周国皇帝陛下。”
邵书桓起身,转身向房里走去,却是再不和他说一句话。
邵赦松了口气,感觉背心已经被汗水渗透,膝盖下已经痛得麻木,但他依然忍着,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冲着邵书桓的背影大声道:“书桓啊,既然身子不适,晚上早些歇息。”
邵书桓置若罔闻,回房后早就有绯雪和蓝雨送了瓜果过来,但他哪里有心思吃这些,只是不安的在房里走来走去。
“何喜——”
“公子。奴才在!”何喜忙着跑了过来,躬身道。
“你晚上命几个人轮流值夜,帮我看着那位邵大人。”邵书桓道。
“公子放心,他绝对逃不了的。”何喜会错了意,忙道。
邵书桓摇头道:“他若是要走,你们只管让他走,哪怕他走不了,你们给我备车送他出去。”
何喜不解的看着他。既然不怕他逃走,还要盯着做什么?
“他——是不惯受苦的,只怕支持不了多久。”邵书桓吩咐道。
“奴才明白了!”何喜忙道。
“下去吧!”邵书桓不耐地挥手,命何喜退了下去,绯雪小声的问道:“公子歇息吧,天不早了。”
“什么时候了?”邵书桓问道。
“快二更了。”绯雪低声道。
“嗯,我略躺躺。”邵书桓叹了口气,自己脱了外衣。躺在床上,绯雪取过毯子,盖在他身上,息灯下帘,自己也去外面大床上。和蓝雨一起睡下,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天刚朦朦亮,邵书桓就自己披衣起来。打开窗子向外看去,不料却看到邵赦依然跪在地上。
当即也不叫人,自己开了门出去,走到石阶上,低声叫道:“父亲大人?”
邵赦抬头看了看他,淡淡的道:“早上好?今儿倒是起的早?我记得你以前在家的时候,都得日上三竿,丫头们叫上几遍才起来?”
“你……真的不走?”邵书桓苦笑道。
“除非你答应和我一起回去。”邵赦摇头道。
“你继续跪着!”邵书桓转身向房里走去。绯雪和蓝雨正好端了洗脸水进来,侍候他梳洗了,便送来早饭,他也没心情吃,一个上午,就在房里走来走去,众人都知道他心情不好,谁也不敢打扰。只是越发小心侍候。
心中都是不接。既然邵书桓称呼那位邵大人“父亲大人”,他为什么偏生就让那位邵大人在外面石阶下跪着?
却说邵赦苦苦支撑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早就有些神似恍惚,虽然勉强和邵书桓说了几句话,但实在是支撑不住,加上又没有饮食在腹,又过了一个多时辰,火辣辣的太阳升起来,明晃晃的耀眼。
邵赦抬头,半眯着眼睛看着太阳,只感觉口干舌燥,身子一软,人不由自主地软软的倒了下去,虽然如此,他心中却是清楚,忙着便于挣扎着起身,却看到邵书桓从里面缓步走了出来。
“书桓……赏口水喝,好嘛?”邵赦抬头,问道。
“去倒碗水来。”邵书桓吩咐蓝雨道。
很快,蓝雨已经倒了水来,递给邵书桓,邵书桓示意蓝雨退了下去,走到邵赦身边,蹲下身子,低声问道:“最后在问你一遍——我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
邵赦抬头盯着他俊美无涛的脸,真的好像那人……
“我昨天已经说了,你还要问什么?”邵赦挣扎着想要起来,无奈一动之下,只感觉膝盖和小腿上痛彻心扉,差点就要叫出来,心中也是着恼,“难道你就非得怀疑你母亲和人乱搞,然后给你老爹戴绿帽子?”
邵书桓闻言,气不打一处,扬手一个耳光,对着他脸上狠狠的抽了下去。
邵赦被他一个耳光打在脸上,只感觉眼前金星乱迸,半边脸火烧火燎的痛,但还是撑着道:“是你逼我说的……”
一语未了,只听得砰地一声大响,邵书桓已经把手中的一碗茶,连着滚烫的茶水,全部砸在他胸前,茶水渗过衣服,贴着皮肉,烫得他差点叫出来。邵赦死命的握紧拳头,抬头看着他,近乎哀求道:“书桓,你把你要的答案给我……”
邵书桓呆住,他要地答案?他到底想要什么答案?
“我要你一句真话。”邵书桓道。
“真话?”邵赦闭上眼睛,感觉眼眶中似乎有滚烫的液体滑出,烫得他脸上也是生痛,真话?什么才是真话啊?
“你就算动用大刑逼供,我也就是这么一句话,您的亲生父亲。只能是大周国的皇帝陛下。”邵赦道。
“只能?”邵书桓冷冷地问道,“为什么?”
“我不知道,你别再问了,行不行?”邵赦大声叫道,“我就算不是你生父,也是你养父——当年明明知道留下你是个祸害,可是,我还不是留着你这么多年?我是想要杀你。你不死,早晚要出事。
但这些年,我终究不忍心下手,你自己想想,别说以前你身份没有人知道的时候,就算后来你身份公开出来,我要杀你,依然是举手之劳……”
“那你为什么不动手?”邵书桓问道。“既然知道留下我个祸害,为什么不动手啊?”
“我不知道!”邵赦摇头,叫道,“小祖宗,我求你。你别再问了——你是不是非得我死在你面前,你才满意?”
“邵大人,你可曾想过,一旦我回去了。你又怎么办?”邵书桓突然问道。
邵赦只是愣愣地看着他,却是一言不发,邵书桓感觉不对劲,忙着伸手去扶他,邵赦身子一软,已经晕倒在地上。
邵书桓无奈,忙着叫来小太监,把他抬到里面房里。就在自己卧房的软榻上放下,请了御医过来看过,说是无碍,开了药,领赏自去了。
邵书桓吩咐几个小太监进来,给他换了衣服,敷上伤药。
“公子,邵大人右手都是血。他死命的握住。奴才扳不开。”一个小太监小心翼翼的回禀道。
邵书桓过去看了看,只见邵赦右手紧紧握着拳头。指缝内皆是血迹,皱眉道:“把他手指扳开——”
那个小太监听了,忙着用力扳开邵赦右手,邵书桓看了看,却是一片碎瓷片,心中顿时明白过来,再看看他血肉模糊的手掌,叹了口气,命小太监给他上药,又吩咐熬了一碗参汤过来,亲自灌了他两口,邵赦才醒过来,愣然看着他。
邵书桓也不说话,把一碗参汤全部喂他喝完,邵赦眼见身边没有他人,这才道:“书桓我说句大实话,你别恼——”
“嗯,请说?”邵书桓道,心中思忖,刚才打着骂着不说,现在难道反而要说了?
“若是换了你是我,你怎么办?”邵赦问道。
邵书桓呆了半晌,终究道:“我不知道。”
“我也和你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邵赦叹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我这就是作孽啊……”
邵书桓没有答言,只是看着他,邵赦想了想,摇头道:“你让外面的人都散了,我有话和你说。”
邵书桓点头,出去命外面侍候地宫娥太监们全部出去,返身进来,就在他身边坐下,邵赦这才道:“我不太清楚你母亲和墨菲之间确定的关系,想来是恋人?或者别地?反正,当初黑水一战,当墨菲得知你母亲被我抓走,他就像疯了一样,我答应他,只要他杀了前南殷国皇帝殷浦,一年之后,我就把淑寰还给她,否则,说不得,我把淑寰卖去碧水亭。”
“他同意了?”邵书桓问道。
“他不同意,我立刻就杀了淑寰。”邵赦笑笑,“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两军阵前,杀个俘虏不算什么大事。
黑水一战之后,淑寰被我带回大周国京城——淑寰很是漂亮,你也知道,我这人也不算什么好人,便于娶她做小……不料诗卿却和我闹翻了,说如果我敢娶她,她死给我看。我无奈,追问缘由,诗卿又死活不肯说,后来还是淑寰自己说了,她是璇玑洞墨姓传人,而诗卿是独孤氏传人,两派势同水火,诗卿自然是不会容许我娶淑寰的。
后来我又从诗卿口中,得知殷国传国之宝玲珑血鼎,也在淑寰身上。如此一来,借我一个胆子,我也不敢娶她了。你知道,素来都有传言,得血鼎者,得天下也。我若是拿到玲珑血鼎,岂不是代表我有着不臣之心?”
邵书桓听到这里,不由自主的哼了一声,插言道:“你的不臣之心,好像多着呢?”
邵赦也不在意,淡淡的道:“我和陛下是自幼玩惯了的,有一些放纵的地方他也不会在意,但大事上是绝对不容含糊地。着君臣之礼还是要守地。
本来我把诗卿带回来,只有安王知道,就是担心谙樱闹脾气,特意在外面买了房子住着地,不料由于诗卿的缘故,还是闹了出来,谙樱就跑去找太后,如此这般的哭诉一回。接过我被太后叫进宫去,连说带骂,数落了一番。
随即太后就说,不如让淑寰进宫?我心里舍不得,也不便驳回。太后可不管我愿意与否,直接就和陛下说了,陛下得知我和安王从前南殷掳回来一个绝色女子,也是好奇。本着是好玩的心态,说是要见见,于是就安排在安王府后花园内……
倒是没料到,陛下见着她,就念念不忘,忙着向我讨要,要敕封她做贵妃。如此一来,事情就麻烦了。若是陛下只是抱着玩玩地心态,他爱整多少女人都没什么关系,但是,想要名正言顺的封为妃子,淑寰的身份就存在问题。
那些御史、中书令哪一个是好缠地,岂不是又要乱弹劾?不料太后却说,这个好办,就说是我远房地表妹。家里父母都死绝了。因为孤苦无依,特意接了京城也好照应一二。然后还有安王、安太妃从中撮合,这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不久,淑寰被敕封为淑妃,进的宫去,不到两月,就有了身孕,陛下大喜,敕封为贵妃,随即封了皇后,我们家也连连受到封赏,众人皆钦羡不已,可我却苦恼无比……”
邵书桓听到这里,问道:“你有什么好苦恼的?”
“这人进宫做了皇后,到时候墨菲来找我要人,我拿什么给他?”邵赦苦笑道,“那时候我早就知道,墨菲班师回去,直接杀了殷浦,已经自己登基为皇,成了南夏国国君,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拿什么搪塞他?
一个大将军,就罢了,构不成什么威胁,可是一国君主……”
邵书桓闻言笑笑,想来邵赦本来是准备忽悠一下墨菲,让他班师回去杀了殷浦,至于他杀不杀得了殷浦,当初还是个问题。加上当时前南殷国内狼烟四起,各地盗贼割地自居,不是普通的乱,就算他杀了殷浦,前南殷国会陷落一片混乱中,那时候墨菲哪里有时间来找他讨要淑寰?
但是,恐怕连着邵赦都没有想到,墨菲杀了殷浦,居然控制住了整个局势,从而收拢各地势力,一统南夏。
随即,他烦恼的问题就来了……他如何把淑寰还给人家。
“那时候,墨菲通过璇玑洞的联系方式,频频给我书信,询问淑寰地下落和信息,当他得知淑寰成为皇后后,不但没有丝毫高兴,反而恼恨不已。”邵赦苦笑道,“我至今都想不明白,他这算什么心态?”
“然后呢?你就帮他打通各地关卡,让他公然潜入大周国境内,意图带走我母亲?”邵书桓问道。
邵赦没有答言,只是呆呆出神,良久才道:“大体就是这样吧……”
邵书桓挑眉,大体?言下之意地还有一些重要的细节不对劲?
“他对你很好,意图传你大统?”邵赦问道,垂帘听政、批阅奏折,这可不是小事。
“他……是这么说的——用托国之福,招我为皇。”邵书桓叹了一口,“我怎么都感觉是天上掉金砖了。”
邵赦听得他的比喻,淡淡地道:“这金砖要是掉在脑袋上,是会砸死人的。”
邵书桓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只是看着他,终于道:“我也想要回去,我有点想念父皇了……”
“父皇?”邵赦心中自苦,点头道,“他也想着你,既然如此,到时候随我一起回去,不过——墨菲只怕不会轻易放人。”
邵书桓没有说话,墨菲答应让他回去的,还说让他去挣那个位置?
“这些日子,他可有和你说什么?”邵赦问道。
“没……没什么?”邵书桓摇头。
“书桓,但凡身在高位者,没有人不重权势的,我地如此,你父皇是如此,墨菲亦是如此,所以,你最好还是防着点。”邵赦一边说着,一边挣扎着起身,用力地揉了揉刺痛难当的膝盖和小腿,向外走去。
邵书桓闻言,不禁愣住,邵赦走了几步,扶着门框,站住脚步道:“吴军卓写信给我,说是你被关在大牢,受酷刑折磨已经不成人样子,随即,议和协议就送到我大周国,条件是割让疆土……”
邵赦说完,自向外走去,邵书桓愣然看着他……居然有这这等事情?为什么他批阅地奏折中,从来都不知道议和中附了这么一条?
直到邵赦已经走出九洲清宴,邵书桓才回过神来,忙着招呼了两个小太监,备车把邵赦送回驿馆歇息。
这里邵赦刚去不久,就有小太监来回禀:“大殿下来访。”
邵书桓知道,这所谓的大殿下,就是墨菲养子墨武,据说一身武艺非凡,兵法纯熟,乃是南夏一员大将。提到墨武,他不由自主的想起墨渊,这些日子他也打听过,墨菲原本对墨渊极好,在他的众多子嗣中,墨渊是最受宠的,最后……却落得如此凄惨下场。
想到墨渊,刚才邵赦临走前地一句话,又在他耳畔回响——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居然不知道?
陡然,邵书桓突然想到一个可能,顿时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