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星子稀。
端沐王府中一片寂静,下人们在一天的忙碌后早已经入眠。
月色倏地睁开眼,猛地在床上坐起身,身上的被子滑落,露出纤瘦的身子。
又做梦了。
她摇了摇头,想要甩去残存在脑中的梦的片段,抬起左手抚了抚额际,湿漉漉的,全是冷汗。
窗子开着,迎进清冷的月华,使得屋中显得不那么黑暗,房中的陈设如处在灰蒙蒙的纱幕后,虽不明晰,但也能看出它们的轮廓。
月色看了看对面的床铺,铃兰抱着被子睡得正酣。
这觉是怎么也睡不回去的了。
月色轻轻地掀开被子,下床,披上一件外衣,轻巧地走出房门。
园中一片静谧。她侧了侧头,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后踩着月光向西侧走去。绕过一个回廊,又穿过一道月门,她来到一个池塘边,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清风徐来,浮动了水中的月亮,一会儿破碎,一会儿完整。
月色呆呆地看着水面,身形一动也不动,像是僵成了一座雕像。
倏地,一个调笑的声音打断了这份静止:“姑娘好兴致。”
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源地是池畔的一棵柳树上,正值初夏,柳叶长得格外茂密,遮住了树上人的身影。
月色不为所动,好像是没有听到,又好像是早就知道了此人的存在,既未转头看向柳树,也未出声应答。
树上的人见久久得不到回应,遂忍不住跳了下来,自发地坐在月色身边:“姑娘真是好定力。”
“公子不也是很有兴致吗?”月色终于启唇,转头看着身边的男子,面上平静无波,“半夜出来赏月,还要蒙面打扮一番。而且你从我出门开始就一路跟我到这里,想必定力更在我之上吧。敢问公子,这端沐王府房顶的瓦片踩得还舒坦吗?”
那人一惊,然后漆黑如夜的眼睛闪起赞许的光芒:“真是伶牙俐齿,想不到姑娘竟是个高手,连我的足音都能听出来。”
“我不会武功。”月色不再看他,垂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你要我如何相信呢?”那人道,出其不意地探手抓住月色的手腕,中指搭在她的脉上。
月色一惊,猛地抽回手,低声呵道:“放手!”
“你——”那人手一空,惊疑地看着她,“你的脉象——”
“闭嘴。”月色打断他,努力平静下自己的情绪,“我不管你是敌是友,我现在只想安静地在这坐一会儿,如果你够安静,我不介意你继续坐在这儿。如果你要继续这么聒噪下去的话,对不起,‘请’你离开。”月色将这个“请”字念得很生硬,说完,不再理他,转头继续对着水中的月亮,陷入了沉思。
那男子闻言,一愣,幽黑的眸子盯着月色的侧脸看了一会儿,随即也转过头学着她的样子,看起了那落入水中的月亮,从善如流地闭嘴不语。
他可是个相当尊重人的人呐,尤其是对女人。
“那个——”沉静了半晌,蒙面男子终是忍不住开口,略显低沉的声音在空气中浮动,“你叫月色是吧?”
被问的那个人一声不吭,懒得回答。
那个蒙面男子将双掌撑在地上,微微向后倾了一下身子,动作随意而慵懒,连说出的话也带了几分散漫的意味:“姓月的人好像很少呢。”懒懒的声音继续响起,“貌似十多年前有个武林第一美人是姓月的,叫月什么来着?”蒙面男子一下子想不起来,闭上眼在那儿思索。
“谁说我姓月了?”月色受不了地打断他,站起身,冷冷道:“不打扰公子雅兴,我先回去了。”不等那人反应过来,她转身就走。
“哎,哎——”那蒙面男子在背后叫道。
月色不理会,径自走向自己所在的那个院落。
心中有什么在叫嚣着,即将喷涌而出。她强自压下那股力量,藏在衣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