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时间眨眼便过,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海瑞便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换上便服,与肖二一同从驿站的侧门,偷偷溜出了驿站。
经过几番打听,海瑞总算是得知了石桥村的具体方位,旋即,马不停蹄地向石桥村赶去。
石桥村全村上下,只有百来号人口,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小村子,由于进出村子,都需要经过河上的石桥,因而得名石桥村。
村口有一棵绿意盎然,枝叶繁多的大榕树,据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说,这棵大榕树,得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因为从自己记事的时候起,这棵大榕树,就长在那里了。
一直以来,这里的村民,除了日常耕作以及到附近的镇上购买生活必需品,例如盐、铁一类的东西以外,便很少与外界交流,因此,日子过得还算祥和,而今天石桥村,却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只见一群身穿皂色衣服的官差,在进入村子以后,便命令石桥村的里正,将整个村子的村民,尽数集合到那棵大榕树下。
眼见石桥村的村民已经集合的差不多了,此次负责征收粮食的官员,环顾一圈后,轻咳两声,沉声道。
“乡亲们,此番召集大家过来,便是为了征粮一事!”
这名官员的话刚一说完,便引起了现场诸多村民的不满,人群很快便开始议论纷纷。
“怎么又要征粮,五天前不是刚征收过吗?”
“再这么下去,家里就要断炊了,这次说什么也不交!”
“对,这次说什么也不交!”
眼见村民们的情绪愈发激动,石桥村的里正自知,要是惹怒了这群官差,石桥村的村民可就要遭殃了!
想到这里,里正连忙站出来,打起了圆场。
“大家先冷静一下,听大人把话说完!”
在里正的安抚下,村民们的情绪也逐渐平稳下来,那名负责征收粮食的官员见状,对着石桥村的里正略微颔首,旋即继续道。
“乡亲们,这是官府考虑到你们的实际情况,做出的改变。”
“往常你们纳粮的时候,是不是需要把粮食拿到粮商那里换成银子,然后再缴纳给官府,现在不需要了,官府直接派咱们从你们的手中将粮食收走。”
“这样一来,咱们双方都省事,你们也不用被那群粮商再盘剥一次,你们觉得呢?”
那名官员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片刻,又继续道。
“本官承诺,这是今年最后一次征粮了,往后就再也没有了!”
这名官员所说的话自然是假话,他只需要把自己的收粮任务完成即可,至于后来人如何承诺,就不关他的事了。
在这名负责征收粮食的官员做出如此承诺后,不少石桥村的村民,都有些意动,不由得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交吧,这是最后一次了,交了粮,咱们就能够过安稳日子了。”
“是啊,早点把粮交了,这些官差也不会再来打扰我们了。”
随后,又一名村民鼓起勇气,站了出来,向官员询问道。
“那么我们需要交多少粮食呢?”
那名官员听闻此话,嘴角略微上扬,在思筹片刻后,给出了回应。
“原本按照上头的意思,你们石桥村每户人都需要交两百斤的粮食。”
“但看在你们态度还算不错的份上,你们只需要交一百八十斤的粮食就足够了,剩下的这部分,我会让别的村子,替你们补上。”
一旁负责维持秩序的官差听闻此话,也不由得被这名官员的手段所折服,因为打一开始,上头给的指标,便是一百五十斤粮食。
而这多出来的三十斤粮食,到头来,虽然大半都进了这名官员的口袋,但自己也能够从中分润些许好处。
想到这里,在场的那些官差,也不由得开始期盼起来。
如果说,原本石桥村的村民们对于这名官员所说的话,是抱有将信将疑的态度,那么当那名官员说出,石桥村的村民可以少交二十斤的粮食以后,其心中的疑虑很快便被打消。
尽管待会儿需要缴纳的一百八十斤的粮食,对于在场的诸多村民来说,也是一个极其沉重的负担,但好歹,也可以少交二十斤的粮食不是?
就这样,在场的诸多石桥村村民,纷纷返回家中,从所剩不多的口粮里,硬生生挤出来了一百八十斤的粮食!
他们在内心不停祈祷,这真的是最后一次。
那名负责征收粮食的官员,见村民们都将装满粮食的麻袋,从家中背出,脸上的笑意更甚,连忙吩咐下属,准备好用以称量麻袋斤数的官秤,以及用来装粮食的官斛。
很快,在场的诸多村民便排着队,等待着官差们,一个个称量自己的粮食。
很快,只见一名老者,满怀期待地,将装满粮食的麻袋,递交到官差的手中。
而那名官差分外利落地将麻袋挂上官秤,待上面显示出结果后,方才漫不经心地向一旁负责记录的胥吏开口道。
“一百六十二斤!”
而当老者从官差的口中,得知这个数字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一种恍然的感觉,随后,只见其上前拉住官差的胳膊,不住央求道。
“差爷,我这明明有一百八十斤的粮食,在送来之前,我还特意用家里的秤,秤过一次的,您是不是看错了?”
那名官差颇为不屑地瞥了老者一眼,用手指了指称上面刻着的一个大大的“官”字。
“老东西,看清楚没有,这称上面刻着什么字?”
“是一个官字,官字大如天呐!”
“你这个老东西居然如此大胆,竟敢质疑官府的官秤,说,你到底是何居心?”
那名官差说着,语气变得愈发不善起来。
而一旁的里正见此情形,连忙上前,说了几句好话,打起了圆场。
正因为如此,那名官差只是冷哼一声后,便走向一旁,不再言语。
接下来,装有粮食的麻袋,在过称以后,还需要将其倒入官斛之中,在查看粮食成色的同时,也是为了防止出现差错,对于粮食的数目,进一步确认。
那名负责征收粮食的官员见状,背着双手,神色颇为轻松,紧接着替在场的诸多村民解释道。
“若是粮食的数目没错的话,那么倒入官斛之中的粮食,将正好淹没至斛口的位置!”
话音落下,只见装满粮食的麻袋上系着的绳子,被一名官差粗暴地解开,然后随意地丢弃至一旁,白花花的大米顺着麻袋流出,流入官斛之中。
待到麻袋中,再也倒不出来一粒米,那名官差方才将麻袋丢至一旁,开始查看起了官斛之中,大米堆积的高度。
眼见大米距离官斛的斛口还有一段距离,这名官差当即上前,用力一脚蹬了上去。
霎时,官斛之中的大米,距离斛口的距离又远了些。
只见一名官差上前,在大致瞥了一眼,官斛中大米所到达的刻度以后,向一旁的胥吏开口道。
“计数吧,一百五十三斤!”
胥吏闻言,旋即拿起毛笔,在册子上记下了一百五十三斤的数字。
负责征收粮食的官员见此情形,将目光转向老者,陡然间提高了语调。
“你还欠着官府二十七斤的粮食,还不赶紧想办法去筹!”
老者已经是出奇的愤怒了,只见其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这名官员,仿佛将要从中喷涌出怒火!
不仅如此,现场的石桥村村民对此也是颇为愤怒,甚至还有部分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已经热血上涌,要是没有人拦着,他们恐怕已经冲了上去。
那名官员被老者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怵,不过其很快便将心中的思绪压下,冷笑一声,对着一旁的官差如此吩咐道。
“这个老东西,当真是不知死活,居然敢阻挠官府征粮!”
“来人啊,给我狠狠地打!”
话音落下,早已等候多时的官差,便如狼似虎地冲了上去,将老者团团围住。
拳脚如雨点般落下,老者顿时便被打倒在地,只能在地上不停哼哼着,再也无力起身,脸上、身上,到处都是青紫。
见此情形,那名官员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快意,无视了石桥村村民愤怒的目光,沉声警告道。
“看见没有,这就是跟官府作对的下场!”
“来人啊,把这个该死的老东西,给我挂到这棵大榕树上面,本官要以儆效尤!”
“住手!”
远处,一道浑厚的声音传来,只见海瑞身着粗布麻衣,出现在众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