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晚上，章小萍才醒过来，彼时她已经被送回了蒋家，而蒋雪璐，也一同回去了。但是身边有两名医生随时待命，而他们所需要的一些药物和工具，更是早就准备好的。
章小萍只觉得脑袋一抽一抽的痛，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她一人，跟以往都不一样。
及上拖鞋，走到客厅，蒋俊站在咖啡机前，咖啡机正在磨咖啡豆，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分明是透过这台机器在想别的事。
“阿俊，你在想什么？”章小萍低声问。
空旷的客厅里，她的声音显得清冷，蒋俊回过头。就看她的脸色写满担忧。
“你醒了？感觉怎样？饿了吧？”蒋俊放下手中的杯子，忙走了过来。
章小萍摇头，顷刻间，人已经被他扶住。
“大半夜的，怎么喝咖啡？对身体不好。”她忍不住提醒道。
“嗯，没事。”蒋俊满脸强撑笑颜。
“璐璐睡着了？今天陆家的婚宴，没出什么事吧？”刚醒来，章小萍问了自己最关心的两个问题。
陆家的婚宴，若非是璐璐哭闹着要去。他们夫妻是决定不去的。
当然，这个决定，是由蒋俊想的，她在这一天病发，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可蒋雪璐一个人去陆家婚宴，他们自然不放心，再者拧不过蒋雪璐。无奈之下，只能一起去。
蒋雪璐对陆湛的执念，比他们想象的深许多，她甚至已经考虑过出国的事，到美国找一个好的医生，一边给蒋雪璐治病，一边让她慢慢忘记陆湛。
可这一切，在这个时候来说，已经迟了。
蒋俊牵强地笑了笑：“没事，她今天不过是玩累了，一回来就睡着了。”他吐何血。
章小萍闻言，放心不少，又道：“那我去看看她，睡觉最不安稳了，空调开得大，要是踢被子了怎么办？”
起身的时候。却被蒋俊拦下了。
“我刚刚才从她房间里出来，就给她掖了掖被子，她倒好，不小心被我吵醒了，冲我发脾气呢。”说得很无奈的样子。
既然蒋俊都这样说了，章小萍似乎没什么不放心的了，便没再说要上去看蒋雪璐的话。
蒋俊虽然在校，但她总觉得他的笑，似乎不是发自内心。
章小萍握着他的手，不安地问：“你似乎有心事，否则大半夜的，怎么会喝咖啡。到底是什么事？是不是我今天病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被人知道了？”
她对自己的病。不是完全不了解，时隔三月发作一次。
每一次她到底做了什么，章小萍完全不知道。
一觉醒来，就会忘记一切。
对此，她也很无奈，可是却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看过无数的医生，对她的病情都束手无策，他们累了，却无法避免这个病会一直持续到她老去的事实。
最无奈的，就是她有时候会对蒋俊动手，经常清醒过来之后，就会看到蒋俊身上青青紫紫一片，她知道，那是自己弄出来的。
每一次，章小萍都愧疚得要死。
蒋俊见她惴惴不安，忙安抚她：“没有，没事，你别胡思乱想，只是今天陆家跟贺家的订婚宴突然变成了结婚，我有些惊讶，在想他们到底怎么想的罢了。”
“结婚？陆恒和贺如玉吗？之前不是连婚都定不成吗？怎么一下子就直接结婚了？”章小萍也吃惊不已，那沸沸扬扬的绯闻还没有完全消去，这个新闻，怕是又能被江城的市民津津乐道许久。
“嗯，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两家都没有提前说明，所有人都以为他们订婚的，但今天却直接结婚了。”
“算了，都是别人的家事，咱们听一听就过了，别管那么多。”
说着，章小萍又蹙眉，提起出国的事。
“阿俊，这样下去，真的不行。璐璐对陆湛的执念太深了，陆湛对她根本没有一点儿意思，如果不及时制止，她会越陷越深的。”
最主要的是蒋雪璐的病，已经到瞒不下去的地步了，到时候陆家绝对会踩一脚，说他们故意隐瞒。
“所以，我想了一下，要不咱们去美国吧，那边的医学水平比国内高，一定可以救璐璐的。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不想眼睁睁看着她为了一个男人，命都没有。”说着，章小萍的眼眶顿时发红了。
蒋俊幽深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果然，猜到了结局。
璐璐说过，她病发的时候，是认得程颖的，甚至为了程颖而推了她一把。
可等她清醒过来之后，她脑袋里剩下的也只有蒋雪璐这个女儿。
蒋俊勾了勾唇，拍了拍她的肩膀：“之前，我也有这个打算，可现在，怕是迟了。”
*****
隔天一早，虽然报纸上没有特地说蒋雪璐在婚姻上出的意外，但是程颖猜到，那是蒋俊强行镇压的结果。
又或者，陆家和贺家也出了力，毕竟是在他们两家联姻的婚宴上出的事，要是真的公之于众，他们两家也要跟着脸上无光。
可是网络上，各大贴吧论坛微博，无一不是闹得沸沸扬扬。
而章小萍，顿时也就知道，为什么蒋俊的脸色不好看了。
蒋雪璐在房间里寻死腻活，两夫妻拦着她许久。
陆家调查到的结果，这才送到蒋俊面前。
以蒋雪璐的段数，要算计一个程颖，最多只会明着来，她还没那心计跟本事，可以毫不露馅地算计程颖。
可昨天会出这个意外，确实是因为她要对付程颖，而最终却反被程颖阴了一把。
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不正是蒋雪璐吗？
陆家查到的，与蒋雪璐里应外合的人了。
——林母，也即是林劲松的母亲，一个同样对程颖恨之入骨的女人。
因为陆湛的介入，以及被她蓄意闹大，对于林劲松的判处，他们并不能过多介入，因为还有一些媒体专门盯着这里，就等着陆湛上钩，到时候狠狠倒打一耙。
虽说不能介入，但是某些方面，也是可以紧紧捏着不放的，比如当初程颖被掐得直接昏厥了过去，被送到医院急救了一天，第三天才醒过来。
这当然是陆湛捏造的，但是人家有医院的证明，并且警察也去了解实情的时候，也是看到的，程颖那条伤痕也被拍了下来做了相关鉴定。
于是死死咬住这些，林劲松本来可以较轻判的，硬是被拖重了。
林母问过律师，估计最轻也得判三年。
三年的时间与十年或者是无期比起来，算得上很轻很轻的了。
可是三年的时间，却足以毁掉她的儿子。
林母那个恨啊，她很程颖，也很陆湛。
可陆湛是大人物啊，又是个大男人，她根本没有本事对方他。
于是注意力就转移到程颖身上了。
她的想法跟蒋雪璐不谋而合，两人联合着，又里应外合，蒋雪璐负责骗程颖到房间，并且给她下药，而林母，则是买通两三个人。
这里，酒店的经理也有涉嫌其中，林母给了他五千块块，否则那两个人根本无法进去。
当然，林母可不是这么说的，她说两人是她的侄子，知道今天酒店忙，就让他们来帮帮忙。
这是实情啊，酒店的经理正愁找不到人呢，林母送来的两个人虽然说少了点，但是聊胜于无啊。
最主要的是，这样的情况下还有五千块，他可不是赚了一笔？
于是，警察不但抓到林母，酒店的经理也被抓了，那两名犯罪嫌疑人，自然是事发之时就被抓到了。
看到这结果，程颖默了，对陆湛说：“林劲松他妈哪里找来的两个男人那么无知？在酒店里作案，是不是嫌命长了？”
原本蒋雪璐的计划是让其中一个男人作案，另一个男人广而告之，可见不管是蒋雪璐，还是林母，智商和情商都不高。
昨天是什么日子？出了事，警察出动那是分分钟的事，再者犯罪嫌疑人都被抓了，要供出幕后的主使者也是分分钟的事。
“有句话说得好，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程颖感慨。
送别了谢永成父女，她又有些无聊了，陆湛陪聊了他们一会儿之后，等人离开就拿出电脑点点点，也不知道他在点什么。
见他始终不搭理自己，程颖不满了：“你有没有听我说话？电脑比我重要吗？”
他对着电脑怕是有一两个小时了，这个时候不多休息，把电脑当亲爹，那是什么意思？
“目前来看，似乎比你重要一点点。”陆湛冷静地说。
程颖睁大眼睛，顿时怒冲冲地跑了过来。
她以前没见过陆总玩网游，可能是因为没时间，现在时间多得是，他肯定无聊了，用网游打发时间？所以怀孕的老婆也排到后面了？
程颖正满肚子话打算怎么开口，可看到照片上金碧辉煌的大教堂，她顿时说不出话了。
“这是什么？这是哪里？好漂亮。”
“一所位于法国的教堂，算不上很出名，只不过我看着挺好的。”陆湛将她拉到身边坐下，一张张图片点开，一边跟程颖普及知识。
比如这个教堂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啦，比如位于比较偏僻的乡镇啦，比如外面栽了很多玫瑰啊等等等等。
一时程颖听得头昏脑涨，伸手喊停：“等等，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陆湛闻言，笑了笑，合上电脑。
“你爸说得挺有道理的，三个月就要到了，咱们的婚礼，是该着手准备了。”
这个时间还挺好的，陆湛颇为满意。
程颖愕然，惊喜有之可惊讶占据更多一些。
他不说婚礼，她差不多忘记这回事了。
“怎么不说话？刚才那个地方喜欢吗？如果你不喜欢国外，那国内举办也可以。”陆湛误以为程颖更喜欢国内。
“这个时候举办婚礼，会不会不太好？”程颖小心翼翼地问。
陆湛挑眉，有什么不好的地方？现在不过是在准备，却并非直接离开举行婚礼的，他背上的伤，暂时还附和不起婚礼呢。
“过一段时间，等伤好了，才举行。”现在是挑一挑举办婚礼的地方，婚纱，以及一些前期准备工作。
“我的意思是，其实婚礼举不举行都没差，现在会不会太引人注目了？”说到后面，又小声地说：“再说了，要是弄个婚礼，把你身上现有的资产全都花光了，那……”
陆湛闻言，顿时就明白她的担忧从何而来了。
被她气笑，瞪着她许久。
该怎么说她担心过头？
真的以为没了陆家，他就至于这么一点儿小事也让她倾家荡产了？
陆湛揉了揉额头，满脸无奈。
“放心吧，我在美国有间投资公司，规模说不上大，但是里面的资产，让咱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还是没有问题的。至于举办一个婚礼就让我倾家荡产的想法，我只允许你想一次。”
程颖惊讶地看着他，美国投资公司？
陆湛摸了摸她的脑袋：“这里面装的是什么？怎么一点儿都不通透？”
程颖“……”
唐管家摸了摸鼻子，发觉自己出现的不是时候。
陆湛眼角的余光瞄到他了，看唐管家跃跃欲试，要过来又纠结的表情，直接开口，让人过来。
“什么事？”
唐管家赔笑，指了指外面：“那个，蒋夫人不请自来，气势汹汹的。”
“章小萍？”程颖惊讶地抬起头。
昨天——今天。
哦，已经过去一天了，这下章小萍应该是清醒过来了。
她又跟着笑了，清醒过来就来找她了，程颖肯定不会认为章小萍还像昨天一样，口口声声叫她阿颖，宝宝之类的。
定是打听清楚实情，要为她的宝贝女儿讨回一个公道的了。
陆湛闻言，皱着眉，直接说：“别让她进来。”
本来对章小萍没有什么好感的他，再听到程颖说了她跟章小萍的过往之后，就只剩下厌恶了。
程颖却想看看这章女士能为蒋雪璐做到哪一步，于是制止了陆湛：“不，让她进来。”
“别闹，她什么来意，你不会不清楚，没有必要为这种人浪费时间。”
“就是因为清楚，我才想知道她能做到哪种程度啊。我有预感，她醒过来之后，会找我要个说法，还以为今天早上，她就会冲过来了，没想到这都快太阳下山了，才找上门，有些出乎意料呢。”程颖笑眯眯地说。
又这样笑，陆湛猛地捏了她的脸一下，程颖捂着双颊，眼睛瞪着他，像是在哭诉。
“以后别这样笑，丑死了。”陆湛冷冷道。
“那你到底让不让她进来啊？你先上楼，先上楼，她不敢对我做什么的，你的伤势别给她知道。”程颖催促。
“我有说让她进来吗？”陆湛不急反问。
可章小萍，已经直接闯进来了，外面的警报声都响起了。
程颖定眼一看，原来章小萍带了四个人，怪不得有硬闯的底气。
“程颖！”一进门，章小萍的目光就锁定在程颖的身上，语气不善地叫着她的名字。
陆湛面色不虞地望着门口的方向，章小萍却对他的脸色熟视无睹。
清晰地看到章小萍脸上的狰狞，程颖的表情很平静。
心底却多少有些发笑。
“这是做什么？私闯名宅，蒋夫人不会不知道这是什么罪名吧？还是说，仗着自己带了保镖，而蒋家又有钱，就可以无视了？”程颖并没有沉默太久。
别人闯到她家，她理直气壮问这些话，至于章小萍脸色的愤怒，并不在她关注的点上。
章小萍听到程颖的话，再观察程颖的表情，并没有看到什么预期的惊慌失措，脸色较刚才更难看了。
“程颖，别想着转移话题。昨天的事，你不会现在就忘了吧？你跟璐璐有小误会，这一点我知道，但是你万万不该这样做，你毁掉的是一个十八岁的女孩，你怎么会这么狠心？”说着，章小萍的怒火更甚。
“狠心？我狠心？章女士你说这话的时候，不心虚吗？如果不是我提前知道蒋雪璐的阴谋，现在身败名裂的就是我。”
“你既然知道，就不该反而去害她，你不是没有事吗？现在你看看她，她才十八岁！你这个凶手，我女儿就是被你毁掉的，亏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还这么理直气壮！”章小萍捂着胸口，一副快要因为生气而倒下去的样子。
程颖微微一笑，对于这样咄咄逼人，气势汹汹的章小萍，她早就失去了免疫力。
要说以前章小萍对她说不上有什么感觉，现在就恨上了。
程颖也不见得章小萍的这一面有丝毫的好感，说话的时候，自然不会因为顾及章小萍是自己的生母，而对她客气。
“哦，那你想怎样？是要报警，告诉警察，我做的一切吗？证据呢？”
章小萍被她夺过话题呛了一下：“你……”
“证据被查到的是你女儿自作自受，自讨苦吃，若是你女儿为什么出事的真相被爆出来，你猜猜，所有民众会怎么说她？”
程颖的笑容越大了，她不会再忍气吞声，大概是因为怀孕了，情绪也较为激动，换了以前，她不会这样。
又或者是因为昨天章小萍一度清醒，而今天的她，就恢复了不近人情，她厌恶这种反常，所有要狠狠撕碎章小萍这张脸。
内里，她也住着一个恶毒的灵魂，程颖想。
现在江城所有的民众，对蒋雪璐，都是同情。认为十八岁的她遇人不淑，不该承受这种事情。
可如果真相被曝光，那流言就会扭转到另一个方向，人家的口水就足以让蒋雪璐抬不起头来。
是要被同情，还是要被怒斥？全在章小萍的一念之间。
而程颖说的也是事实，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蒋雪璐自己和林母。
章小萍急促地喘了一口气，颤抖着一双手，指着程颖：“你，原来这就是你毫不畏惧的理由，好狠的心，你才二十二岁，心肠却黑到了这样的程度。”
“打住，章女士。首先你要明白，若不是你女儿心怀不轨害人，她就不会有这个下场。要说狠毒，我若是有你女儿一半，就不至于今天被她设计了。再者，将一个女孩子，溺爱成今天这个局面，作为母亲，你毫不反省，只会指责别人的不是。是不是要等蒋雪璐进了监狱，你才会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我没有……”章小萍被程颖的话一质问，脸上多了一些慌张。
不可避免的是，程颖的某些话点名了事实，蒋雪璐就是在他们的过度溺爱下长大的，她没有经历任何不顺，所以才会对陆湛耿耿于怀。
又或者，对于陆湛，她根本不是喜欢，更不是爱。
只是因为陆湛跟程颖在一起，她不满，不悦，怨恨，输给谁也不能输给程颖的想法在她的脑子里扎了根。
于是她变得越发偏执，癫狂，甚至设计害人。
这一点，章小萍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意承认。
程颖说出来的时候，她才会觉得心虚，害怕，恐惧。
“是或者不是，你比谁都清楚，不是吗？蒋雪璐的底子就是坏的，你们做父母的教的。如果有一天，你们不能满足她的要求，到时候她只会更可怕，连你们都教不听，到时候，我倒要看看，章女士怎么办！”
“够了，你别胡说八道，乱给我洗脑。我的女儿很听话，就算不听话，也不需要你这个外人插手指教。我今天来，不是听你说教的，而是要为我的女儿讨回一个公道。”章小萍大声打断了程颖的话。
又回到原来的话题上，公道。
一直没有吭声的陆湛闻言，抬头，一步步走了过来。
章小萍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而陆湛后背的伤，也突兀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是谈话进行不下去，准备用武力解决吗？”陆湛的表情平静得看不到一丝波动，一双眸子又黑又沉，根本看不到他所想。
章小萍看到他从后背沿袭到小腹的鞭痕，倒吸了一口气，对于陆湛的话，她又气又急，却没有反驳。
看来被他猜中了，只不过这个章女士，也确实太冲动了些，怪不得蒋雪璐被教成这个样子，这不是因为上梁都没有正么？
“章女士是觉得自家还不够出名吗？如果警察过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你带走，你说会是怎样的情况？抱歉，我认为对女士一向需要绅士，只不过当女士自己都没有这方面的自觉的时候，我就无需遵守这个约定了。”
“什么意思？”章小萍的眸光闪了闪，冷声问道。
“意思就是，或许几分钟之后警察就要到了。我没有跟章女士硬拼的打算，只能求助咱们的人民警察，或许记者也跟过来也说不定。只不过有一件事，章女士还需要想清楚，本来我念在蒋家的情分上，并没有打算特地公布蒋雪璐事件的真相，如果章女士不听劝一意孤行，别说蒋雪璐，蒋家要毁掉，估计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说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