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床,喉咙开始火燎火燎地疼痛,在家里吃了几颗消炎药,才去公司。
整个上午都昏昏沉沉,喉咙干涩,竟喝掉了好几杯水。一幸一边看着文案,一边暗自祈祷不要发烧。基本上,一幸每一次感冒,症状只分成两种,一种是来势汹汹,三十九度左右,烧得两颊火红,几乎是眼冒金星,然后打个半天点滴,第二天又是生龙活虎。第二种就是轻微型的,起初是喉咙发炎,然后是咳嗽,最后是头晕,然后不停地吃药,持续不下一个礼拜。
中午和李姝吃饭的时候也没有胃口,害得李姝还以为她是春心萌动,一个劲儿地拿勺子敲她餐盘嚷着从实招来。
一幸实在是难受,李姝那缠人的功夫和林子衍不相上下,以她现在的状况,根本是无力抵抗,只好转移话题:“林子衍和许亦扬不可能在一起。”
“为什么?”自从上次异想天开地准备将林子衍和许亦扬凑成一对后,李姝几乎是时时刻刻都在幻想着。
“因为他们是表兄弟,他们若是在一起,就是□□。”一幸痛苦地喝下一口水。
“哦……啊……,为什么,这是为什么?”那音调先是上扬后又变成顿挫,李姝的表情甚是惋惜,只顾着感叹,隔了一会儿突然看向一幸:“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有些感冒。”
李姝仔细看了看一幸,问严不严重,若是严重等下了班陪她去医院看看。
一幸怎么好意思说严重,更何况今天是李姝和周汉天的恋爱纪念日,一早便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饭看电影。
喝下杯子里最后一口水,摇摇头说没事。下班的时候才发觉到底低估了自己的抵抗力,坐了太久,再加上头晕,没走出几步,脚步虚浮地厉害,只觉得一阵阵天旋地转又天昏地暗,两腿绵软无力,几乎蹲在地上站不起来,幸好身后有人适时扶住了她。
即使是浑浑噩噩,她也能感觉出身后的人是谁,那样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身体难受,心里也难受,为什么总是在自己狼狈不堪的时候遇见他,她禁不起这样反反复复的折磨,她太过害怕,怕自己终有一天会忍不住,忍不住回到以前,忍不住像五年前那样,奋不顾身,明知前方没有尽头,依然固执地一路走下去。
“哪里不舒服?”他的声音自上方飘落。
一幸勉强站直了身体:“没事,感冒而已。”
他未曾放开她:“在这里等我。”
她不敢,她也不会,在那里等他,似乎没有必要。稳了稳身子,待意识和体力稍加恢复,才走出大厦。
恰巧大厦门口有人乘了出租车过来,一幸拦了车,靠在后座上,说了声去医院。
出租车开出不久,包里便传来手机的震动,一幸摸出来看,是个陌生号码,犹豫了几秒,还是接了。
“叫司机停车。”电话里传来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是许亦扬的声音。
一幸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银色车子已经停在了出租车的前方,司机不得已停了下来。他已经从车里走了出来,从钱包里取了钱递给司机,尔后打开后座的车门,手一伸,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了出来。
一幸站在他眼前,有些茫然,他的眼底里一片愠怒,一幸委屈地想哭,明明他都已经说得那么清楚,她没忘,他说过不喜欢她,而她也那么努力地远远避开他,可他为什么还一次一次地招惹她。
她不是没有脾气,软弱到任人欺负,深呼了几口气:“许亦扬,你究竟想怎么样?”
他紧紧扼住她的手腕,欲言又止,最后低沉着说了一句:“先去医院。”不由分说将她带进车里。
去了医院,挂号,配药,因为有些严重,所以留了下来打点滴。一幸疲倦,手上插好了针头便睡去。
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梦,她和他站在空空荡荡的广播室里,他的欺骗,他的坦白,他的拒绝,一幕一幕重新浮现,她站在那里,动弹不得,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他眼前变得软弱无力。
是被惊吓而醒的,整间病房里只有她一个病人,窗帘早已拉起,病房里灯光昏暗,夜色透过窗帘的间隙,一丝一丝渗入。她突然记起了什么,摸着寻找手机,他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拿了保温桶。见她一脸慌张,隐约猜到,于是上前:“家里我替你打过电话了。”一幸这才抬起头来,低低地说了声谢谢。
许亦扬把手里的保温桶递给她:“把粥喝了。”
她接过来,是皮蛋瘦肉粥,热气腾腾,是真的饿了,于是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喝。待把粥喝完,点滴袋里也差不多没有药水,喊了护士进来拔针管,休息了一会儿才回去。
已经入了秋,出了医院,竟觉得满身寒意,他把呢子大衣披在她肩上,拿过她手里的包,取了车钥匙,她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他的车开得缓慢,夜间的城市,霓虹闪烁,遍布灯光。一幸披了许亦扬的呢子大衣,侧过头专心看沿街的夜景。他的衣服太长,穿在她身上,整个身子淹没在其中,又是刚生了病,脸色苍白,越发显得纤瘦。
他将车子停在她家楼下,她已经靠着车窗,再次沉沉睡去。细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两颊上还残留淡色的红晕。
他终于侧过身子看她,时隔五年后第一次放任自己如此仔细地看她。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明白,为什么在离开她以后,才发觉她早已在自己心底里占据了一席之地。
那次和子衍一起吃饭,他未曾想过在自己回来的第一天便能遇见她。他震惊,见到她的那一刻,只觉得心底里波涛汹涌,可是她却几乎没有抬头看向他。第二天在公司遇见她,她冷冷淡淡地向他问好,他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底里空了一大片。
那时候,他年轻气少,总以为得不到的便是心底的唯一,所以才会为了刺激苏然而选择和她在一起。直到离开后他才明白,苏然不爱他,又怎么会在乎他和谁在一起。而他,却因此伤害了她。当年在广播室,她成了全校的话题,那以后,他便不常见到她。偶尔遇见,她也会低着头远远离开。而他,站在离她很远的地方,看着她眼底里的那片惊恐和灰暗,心里隐隐生出疼痛和恐慌。只是那时,他还无法分清那种疼痛和恐慌的意义,所以,大四毕业,他便听从家里安排出国留学。原以为,只要不再看见她,那种疼痛便会慢慢消失,可他没有想到,离得越远,她的身影却出现得越渐频繁,越渐清晰。
那天她告诉他有男朋友,即使他在后面看见有陌生男子来接她,他也不会相信。因为他记得,她不会说谎,她一说谎便会耳红,而那天,当她说出那句话时,他清晰地看见她的耳际红了一片。所以,他明白,她是在躲他,甚或不想遇见他。
决定回来的时候,他便告诉自己,如果还能遇见她,如果那时她早已结婚生子,他便放弃;如果她还是一个人,那么,无论如何,他也要让她回到自己身边,让她幸福。
一幸“嘤咛”了一声,似乎察觉车子早已停下,醒来发现许亦扬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神色复杂。
她脱下他的外套,又从包里取出钱包,拿了钱,连同衣服一起递给他。他并没有接,她将钱和衣服放在一起,又说了一声“谢谢”。
他突然拉住她,俯下身,狠狠地吻了下来,他的手紧紧地箍住她的腰,死死地将她按在座椅上,那样激烈的亲吻,从来没有过的亲吻,带着一种几欲疼痛的疯狂,铺天盖地地向她袭来。她呆滞了几秒,眼泪就那样落了下来,她推不开他,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激烈的反应,可即使是这样,她也不想再次成为别人的替身。
所以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喊出声:“许亦扬,我不是苏然。”
他根本没有听,一把将她拉入怀里,急切地亲吻着,任她再如何挣扎也无动于衷。她渐渐安静了下来,他的手摁在她的身后,也终于慢慢放开。她的脸还埋在他的怀里,面上一片湿意。
他哑着嗓子说了一声:“对不起。”车厢里一片静默,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出声。一直过了很久,他突然再次搂她入怀:“我知道你不是苏然,对不起,一幸,一直起来都是我的错。”
她的脸上尽是泪痕,冰冰凉凉肆意流淌,连声音都在呜咽:“我一直都在努力,一直都在……你为什么还要这样?”
他看着她满脸泪痕,蹙起眉目:“对不起,……一幸,我们重新在一起?”
她僵在那里,始终怀疑他的那句话,不敢注视他。她明明一直都在等待这样的结果,可此时此刻,她却觉得害怕,这样突如其来的幸福,隔了五年,在她都要放弃的时候,他却说了出来。她的伤痕还在,她能听出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深秋的夜里,车厢内里是满满的暖意,她不知道要怎么说,怔了许久,右手被他握着,因为太紧,传来些痛意。
和他在一起,那是大学时候渴望已久的梦想,一直停驻在她的心里,偶尔会不经意的流露出来。
可是隔了五年,即使他现在回了国,她也知道他们不可能,所以这段时间一直躲着他,避着他,只是她想不到,他竟然会说重头再来,这样的话来得太快,她几乎都不敢相信,怕自己又会受伤,也许该摇头拒绝,可是却舍不得,开不了口……
他眼里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是心疼和愧疚,隔了一会,慢慢松开她的手:“别逼自己,想好了再给我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