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甚好,一整个上午,一幸都把自己埋在文件里,和许亦扬说分手那晚,她到最后一直没有回头,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其实什么都没有变,什么都在继续着,只除了她和许亦扬的关系。于他,于她,其实都一样,不过都是需要一个过程来适应,需要一段时间来恢复,因人而异来决定时间的长短。
毕竟自己仍在“益阳”工作着,以后难免碰面,她也不可能因为和许亦扬分手了便舍了工作离开“益阳”,她只是个平常人,需要工资维持生活,所以断不会辞掉工作,更何况,仅是分手也不至于会让自己做出此种决定,既然如此,为了避免尴尬,她也只有一步一步将自己变得豁达。
这些天的事情,恍恍惚惚的如同镜花水月一般,,也许是因为太累,这些天她的胃口一直不好,连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和李姝一起吃饭,李姝还问她最近是不是在减肥,拿了镜子递给她看,脸明显又廋了一圈。
“益阳”接了江氏集团的广告案子,一大早,江氏便委派了负责人过来洽谈,时间,物力,人力,商量得面面俱到。预告片定在半个月后,届时若能合了江氏的意愿,那也算是许亦扬上任来创下的第一笔业绩。
公司上上下下都忙碌起来,每个部门都需要花大量的精力去准备,两天后,各部门开会,各自将方案成果做出小结。
一幸自然也不敢松懈,回了家便开始查资料,按江氏的要求,广告勿需太过华丽,也不能太过贫乏,关键是要突出“温馨舒适”,住宅类商业广告比比皆是,主题大凡也是“温馨舒适”,要在其中求异,突出江氏住宅的风格,着实是对全公司的挑战。
广告创意是重点,只有确准了方案,底下的一些部门才能具体地做出相应步骤。除了在家里查资料,还抽出半天的时间特意去了江氏开发的那片住宅区,位于市区北部,因为开辟了几条新道,所以交通也便利,距离市中心约莫20分钟车程。
据负责人介绍,住宅区大约占地几千亩,分八幢高楼,每幢20层,分两列,四栋一列,中间隔了一条人工河道,三米左右,湖水清粼。河道上架有几座木质小桥,两边的住户可以随意通行。每栋楼层之间设有长廊,长廊上方是架空的白色水泥石板长条,虽然时值深冬,长廊上的藤蔓倒是一片葱绿,丝丝绦绦垂落下来,整条长廊都沐浴在阳光里。
住宅区绿化设施相当理想,眼见之处,尽是青树翠草,长长的一片延伸下去,连半点冬天的感觉也没有。
主楼后方建有娱乐场所和休息凉亭,方位极佳,遥遥望去,竟是一派赏心悦目。原本和一幸一起来的同事中途接了电话,因为临时有事先行离开。于是一路只剩了一幸和另一个新同事刘意倾随着江氏的负责人将整片住宅区大略观看了一番。
其实并不知道许亦扬是什么时候来的,走出住宅区的时候,他正站在车前,一旁的同事眼尖,向一幸“嗳”了一声便去打招呼,她没有办法,也走上前去,淡淡地喊了一声:“许总。”
他将车门打开,回头向她们道了一声:“上车,我送你们回去。”
刘意倾刚来公司不久,性格大方活泼,再加上也不知晓一幸和许亦扬之间的关系,笑嘻嘻地说了声谢谢,便拉着一幸一齐走上前去,她本欲出口的推辞还未来得说出来便被拉着坐进了后座。
车子在车道上缓缓前行,临近下班时间,人流,车流滚滚而来。车子在第三个红灯前停下来,身旁的刘意倾突然笑出来,嘻嘻地问了一声:“许总有没有女朋友?”
前视镜里他的眼一沉,暗黑得无边无垠,一幸只抬了一下头,匆匆瞥向窗外,他低沉了一会儿,似乎思考什么,红灯熄灭,车子移动起来,他才说了一声:“有。”
小姑娘一听,不免好奇起来:“许总的女朋友长什么样子呢。”又转过脸来问一幸,“一幸姐,你见过没有。”
一幸徒然间抬头,不知道该怎么说,迎上他前视镜里的目光,似锥子一样清冷,似乎看到她的心底里去,喉间勉强挤出两个字:“见过。”车里开了暖气,这一刻,她只觉得闷热难耐,于是伸出手去将车窗按下,风呼啦一下扑面而至,脸上隐隐有些生疼,街边的景物一晃一晃,转瞬即逝,马路上喧嚣热闹,三三两两的情人牵着手并肩而行,一路喜笑颜开。
身边有人轻轻拉了她一下,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一幸姐,好冷啊。”她缓过来,欠声笑笑,重又将车窗关上。
车开到中途,他打了一个电话,没有称谓,简简单单几句话,似乎约了谁见面,刘意倾已经下了车,她一个人坐在后座,一直没有说话,听他讲了电话,想了一想便出声道:“你要是约了人的话……”
“不是。”他打断她。
车子驶过弯道,最后停在一家餐厅前,她从车里下来,看了他一眼,猜不透他要干什么,拢了拢手里的包:“谢谢……我回去了。”
“你和我一起去。”他在她即将转身的时候握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强势带着她走进餐厅。
待走进了,看清楚了他约的人,一幸才明白他为什么不让自己下车,为什么强拉着自己进去。
是叶涵,他带她来见叶涵。
她的手腕被他牢牢握着,因为走得急,她还在细细的喘气,空气里视线相撞,两个人显然都是一怔,不过很快便平静了下来。
“你好。”叶涵看向她,露出极轻的一抹笑。
“你好。”一幸道了一声,又转过身看向许亦扬,心里隐隐猜出些什么,事已至此,她也不想再做停留,于是又道了一声:“对不起,我还有些事情。”
“你等等。”许亦扬几乎立刻握住她的手腕,眼里隐忍,看向对面的叶涵,“叶涵,说清楚。”
她已经站了起来,叶涵的声音分明有力地传来:“宋小姐,谢谢你答应我离开亦扬。”
“叶涵,你在说什么?”许亦扬不置信地看向叶涵,又看向她,抓着她的手丝毫没有松开的迹象。
她微微愕然,心里“咯噔”一声,又慢慢平静下来,毕竟也都过去了好些天了。那样的事实,不是没有想过,从那晚她说出分手开始,她便想过也许一直以来都只是叶涵在说谎,而如今这般场景,看叶涵和许亦扬的反应,她便猜到了几分,如此一来反倒是将彼此都推向真相。原本以为自己得知了,定会心生喜悦,如今真相只隔了她几步路程,她倒还能保持着心如止水,只在初听时微微泛起些波纹。
既然已经说出了分手,这一次,她倒是没有想过再回头,现在想起他初回国的那次,连自己都有些不明白自己,答应地那么快,都有些不可思议,仿佛前后并非一个人。
许亦扬今日带她过来,无非是想告知自己,他没有骗她,即使说了分手,他也不想留一个解不开的误会。那么是不是她知道了便可以离开了,顿了顿,挣开他的手:“不好意思,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那我先回去了。”
他只看着她的手腕从自己手里一点一点挣脱,然后转了身,坚定地离开。
陆陆续续有人进出,餐厅里客人逐渐多了起来,服务员拿着菜单穿梭,步伐沉稳,有各种各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他的手上青筋突起:“叶涵,为什么?”
叶涵很安静地将视线从窗外调转回来,声音幽然:“因为,我也爱你。”
他几乎是震惊,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叶涵会这样说,他没有想过,根本没有想过,一直以来,他与叶涵,便是好友,是知己。一幸与他分手,说他早已结婚的时候,他便猜测是叶涵,可是后来,一幸突然声嘶力竭地告诉他,告诉他她喜欢的是子衍……
他一个人做着困兽之斗,她说她喜欢子衍,他听得清清楚楚,可即使是听了,他仍是不敢相信。只觉得一定还有些别的原因,也许正是叶涵引起的那个误会。说分手那晚,他在楼下站了许久,她房间的灯,一直未亮,可他却不敢上去,她离开的时候那样决绝,他知道她定是伤透了心。
那天早上,他直接开车去找了叶涵,去问清楚事情真相,他从来没有发过那么大的脾气,几乎要摁断手里的方向盘。
可自那晚以后,她便总是避着他,公司接了江氏的案子,他太忙,几乎抽不出时间。今天得知她去了江氏住宅区,他扔了手上的文件便开了车去,一路上她都沉默着不说话,他只能从前视镜里瞥见她略显苍白又瘦削的脸庞。
在车上的时候打了电话给叶涵,他会让叶涵说清楚,当着三个人的面。他不知道这样做的结果会是什么,不知道她还会不会收回那晚的话,会不会重新回到他身边,可是他必须让她知道,他们之间有着一个误会。
叶涵会说出那句话,他和她一样,都没有想过。她听了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只略微侧了一下头,那一霎那,他不得不相信那天晚上的话,原来竟是真的,他连一个解释,挽留的机会都没有,只有眼睁睁看着她不断地远离自己。
“叶涵。”他试图让自己心平气和,眉心已拧结……声音低沉至极,“即使没有她,我们也不可能。”说完那句话,他便转身离开。
路道上人潮涌动,他站在街角,早已不见了她的身影,他的心里一片怅然,一如大学分手之后那年,隔着远远的人群看见她,明明许久不见,她的一切却清晰地如同从未远离过,那种清晰刻骨的疼痛从脚底蔓延至发梢,他几乎没有办法相信,没有办法移行,握紧了拳头,聚合起全身的力气才能勉强抑制住那几乎崩溃的情绪。
那个时侯,他因为纠结,很多次想上前追上她,到最后都放弃,而这一次,他却只能站在一端,看着她的身影一点一点从清晰变得模糊。是不是这也算作一种报应,当年自己伤她那么深,如今便来惩罚他。
到头来,终究是自己的错,隔了那么多年,今时今日,他才明白,原来她已不是当年的她,原来自己早已错过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