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电话一声又一声,那振动连带着重复的铃声,像是催命的咒语。
陆安心满腔的激动被当头一盆冷水泼下来,透心的凉。
她从顾睿城身上撑起了身子,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顾睿城伸出修长的手臂,按住了桌上还在疯狂震动的手机,他看了一眼屏幕,就拿着电话起身朝外走。
后知后觉的陆安心才反应过来,眼看着他要走了,赶紧伸手一把抓住了他腰部的衣服,扯起一个小小的尖。
她的眼中有期待,也有卑微。
“顾先生,能不能不接这个电话?”
她的反应再迟钝,也从他刚才的神色中看出这个电话不寻常。
不用想,是季小姐打过来的。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阻止他,但是她就是没忍住。
说出去的话就收不回来,她眼巴巴的从下往上看着他,像只乞食的小狗,那微微颤抖的睫毛撩在顾睿城的心尖上。
他顿了一下,手机也停止了振动。
他转过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你喜欢我吗?”
她一怔,嘴唇下意识的张了张。
像是平静的湖面上突然刮起了一阵飓风,飞沙走石,风起云涌。
这一刻,她看着他刀锋似得脸颊,差点把那句我爱你脱口而出,可是下一瞬,他的脸色就露出些许讥诮。
“陆安心,你爱我吗?”
他话音刚落,手机又震动起来,她的眼角瞄去,看见单名一个“季”字。短短刹那间,她汹涌的内心就平静下来。压低了眼睫毛,盖住了水汪汪的眼睛。
“顾先生,我们不是交易的关系吗?”
他愣了一下,随即冷笑一声,竟不知道自己刚刚在期待些什么。
这个女人,根本不爱他。
她和他在一起,也不过是因为他的步步紧逼和承诺罢了。
明白这一点之后,他坚硬的内心竟然有了一丝苦涩。
他抬手按下了接听键,“喂”了一声,用一种深刻而穿透的目光看了陆安心一眼,就朝外走去。
“睿城。你醒了吗?”季淼淼听着他有些沙哑的声音,以为自己吵醒了他。
他打开了窗户,冷风吹过他的脸颊,他盯着窗外树枝上那一抹嫩绿的枝丫,淡淡的笑了:“嗯,刚醒。”
季淼淼把头发攥在手心里,笑道:“今天是周末,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顾睿城回头看了看,沙发上已经没有了陆安心的身影,他的手下意识的握紧了窗沿。
“睡不着了,就起来了。”
“那你今天有空吗?我煲了汤。为你补补身体,你最近工作很累吧?”季淼淼当然知道北城正在进行的项目,从同事们的议论中,和每次见到顾睿城时,他疲倦的神色,她就知道顾睿城最近疲于奔命。
顾睿城本想开口拒绝,可是听着电话那头柔柔的嗓音,又想到了陆安心最近的态度,鬼使神差的,他答应了。
挂了电话,他洗了澡又换了一件舒服的休闲服。走进了书房。
陆安心正埋头在电脑前,刚刚的事情好像对她没有丝毫的影响,她正在苦思冥想着什么,眉头皱的很紧,表情也很急切。
顾睿城的脚步声都没有让她分神,直到他走到她身后,盯着她的电脑看了一会儿,突然出声:“在写北城的策划案?”
陆安心惊得一弹,随即又反应过来,闷声道:“嗯,不是说要成立一个新的策划部门吗?大家都想去。”
他把手放在她的后颈上捏了一下,软软的,手感不错。
“你也想去吗?”
他就这样站在她的身后,还捏着她的脖子,让他有一种秘密被人完全窥视的感觉,而他的气场又太强大,她忽然觉得有些羞愧,好像自己要进策划部,是一件异想天开的事情。
她闷着头不回答,顾睿城的手离开了她的脖子,突然把椅子转了个圈,让她整个人都面向了自己。
他微微弯下腰,冷冽的目光记录着她所有的表情。
“如果你想这个公司站稳脚跟,就不要再管她的事情,我说过的东西,我都会给你,我会让你在这个公司一步一步,走上别人梦寐以求的位置,只要你听话。”
她的心像风干的绿洲,一寸一寸的裂开。
说来说去,还是怕她去招惹了那个季小姐。
他就这么怕她不高兴,却根本不在乎陆安心怎么想。
吸了吸?子,却收不住要迸裂的表情。
顾睿城接着说道:“这个策划部门,是我专门为你设立的,无论你做的好坏,我都会让你进去,但是如果你想赢得其他同事的尊重,就要靠你自己努力。”
她听完,是彻底的愣了。
她怎么也没有想过,这个策划部门,居然是他专门为她设立的。
她以为他在说笑,可是抬头看他平静的神色,才知道他是认真的。
她张了张嘴,几乎有些喃喃自语:“为什么……”
“因为你说过,想靠自己的努力在连城集团走下去,我记得你的话,你也要记住我的话。”
他这样一松一紧的态度,突然让她又陷入了一种茫然之中。
她本以为,顾睿城只想把她关在笼子里变成一只金丝雀,可是现在他却用行动告诉她,他为她开辟了一条宽敞的大路。
走还是不走?
顾睿城离开书房后,陆安心趴在桌上,把自己刚刚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的策划案又一个字一个字删除。
每敲击一次键盘,发出的一声响声,都像是陆安心的决心。
既然顾睿城不爱她。迟早也会抛弃她,与其到时候变成一个一无所有的废物,还不如现在接受了他给的机会,一步一步,走出个自己的天地。
……
下午,顾睿城驱车来到季淼淼的住处。
季淼淼穿着宽松的家居服,系着一条碎花的围裙,短发简单的束在脑后,笑起来越发的有气质。
她接过顾睿城脱下来的外套,把他迎到沙发上,忙前忙后为他端茶倒水。
他看不下去,对她招了招手:“淼淼,歇会儿吧。”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屁股刚黏到沙发上又弹起来,叫了一声:“啊,我的汤。”
厨房里传来水被烧开的滋滋声,顾睿城突然扬了一下嘴角。
这一幕,刚好被转身偷看的季淼淼给捕捉到了。
她回过身,一边露出了笑容,一边戴上手套去端灶上的热汤。
顾睿城的手刚碰到桌上的水杯,就听到厨房里传来了一声惨叫。
他猛地起身,朝着厨房大步走去。
进门一看,他的瞳孔猛地收缩起来。
季淼淼正握着一只手蹲在地上,疼的脸色惨白,灶上的汤锅倾斜着,地上和灶台上全是洒出来的汤水。
他迅速的弯腰把季淼淼从地上拉起来,然后抓着她被烫到的手放在了冷水管底下一阵猛冲。
季淼淼疼的“嘶嘶”抽气,但是一声没吭。
她的右手腕上迅速的红起一大片,眼看就要起泡。
他抓着她的手臂在水龙头底下又冲了几分钟,问了一句:“疼的厉害吗?”
刚刚还咬着嘴唇一言不发的季淼淼,此刻被她这么一问,却突然低下了头,眼泪唰的一下就掉了出来。
他微微一怔,季淼淼已经往他身上靠了一下,摇头道:“不疼。”
他看着她佯装没事的脸,眼中闪过一丝心疼,揽着她往外走,经过客厅时,顺手把自己的外套拿过来,套在了季淼淼的身上。
带着季淼淼下了楼,他开车把季淼淼送到了医院处理伤口。
季淼淼坐在病床上,伸着手臂让护士给她处理伤口,虽然顾睿城处理的及时,但是汤水的温度太高,她的手上还是起了一连串的小水泡。
听到护士说可能会留疤的时候,季淼淼的眼泪又掉下来了,扭头去看旁边的顾睿城。
“睿城,我不想留疤。”
听着她可怜兮兮的语气,他下意识的温柔回道:“没事,我一定不会让你留疤的。”
季淼淼就破涕为笑:“你又不是医生,你说了不算。”
顾睿城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的脸,想起了陆安心。
他发现自己最近非常的不正常,虽然陆安心脾气差,又难搞。可是他总是会无意识的想起她。
之前,他只是想把她当成一只金丝雀来养着。
经过最近一段时间的反复争吵和冷战,他却有点心疼她夹在自己和季淼淼中间。
他当然明白,自己这样的做法是不对的,可是他喜欢和陆安心在一起,在她身边的时候,他觉得很舒服。
所以,他还不想放开她。
只是,和季淼淼相处的越多,他也开始怀疑,季淼淼对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他隐隐约约能猜到季淼淼的想法,但是他不敢肯定。
当初他在车祸中抛弃了季淼淼,他甚至不确定她是否真心原谅他,更不敢确定这样的她还好会想和他在一起。
就在顾睿城走神的这几分钟内,季淼淼的伤口已经被涂上了药膏,没有包纱布,怕伤口会溃烂。
她把手腕举在胸前,和顾睿城并肩往外走,走了几步却笑了。
“我这样,怎么洗澡啊?”
“让阿姨帮你吧。”
他一心盯着前面的出口,没有注意到季淼淼突然停了下来。
“睿城。”
他转过身,看向她。
她慢慢的低下头去,露出个害羞的模样,话语却理直气壮。
“我想和你一起。”
霎时间,周围的一切景物都慢了下来,这一场精心策划的告白却完全出乎了顾睿城的意料,向来以果断睿智著称的他,却在此刻呆愣住了。
医院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路过他们身边,在季淼淼燃着期待的眼神中,顾睿城张开了嘴。
“你真的想和我在一起吗?”
没有遭到拒绝的季淼淼喜上眉梢,重重的点了点头。
“嗯!”
顾睿城的手插进口袋里,他身后的阳光铺天盖地,他的眼眸却冷的像浸在威士忌里的冰块,那种生人勿进的压迫感从他身边蔓延开来,他都懒得往前走两步,隔着季淼淼三大步远的距离问她。
“即使我没办法给你爱情,你也坚持?”
顾睿城身边的冷空气向着季淼淼席卷而来,她突然被风吹得打了个激灵,眼前的顾睿城是那么遥不可及。
她甚至一瞬间有了退缩的想法,但是转瞬之间,她再次想到了陈涛,想到了那个垃圾堆一样的出租房,她微微喘着粗气。向着顾睿城迈进了一大步。
“我坚持,你会爱上我的。”
他的脸上闪过了一丝讥诮,毫不掩饰的意兴阑珊。
“婚姻,我可以给你,但是其他的,我可能做不到,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在遇到陆安心以前,他是设想过,如果找到了季淼淼,会和她在一起,但是现在陆安心还霸占着他身边的位置,他再也腾不出精力去照顾另外一个人。
他心怀歉疚,所以季淼淼要的他都给,但同时,他也用一种坦然和大无畏的诚实告诉她最坏的结果,让她不至于有太大的落差。
……
季淼淼坐在副驾驶,手腕伸出去,不让药膏碰到周边的物体。
在得到顾睿城的默许之后,她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反而多了一丝失落。
她在他车上四处张望,试图找到一点属于其他女人的物件,却是徒劳。
现在是下班高峰期,顾睿城一脚刹车一脚油门的控制着轿车在车流里缓缓前进,狭小的车厢内有些气闷。
他不说话,季淼淼也不开口。
原本应该是欢天喜地的气氛,他们之间却像隔了一座冰山,冰雪的来源就是顾睿城。
季淼淼知道自己的这场表白很唐突,但是她不能再等下去。
因为她知道,顾睿城不会亲自开口。
但是利用他的愧疚,她知道他不会拒绝。
车子开到公寓楼下,顾睿城的手搭在方向盘上,峻峭的面容在昏黄的路灯下越发的锋利,像刀刃。
“回去好好休息。有事给我打电话。”
季淼淼伸手解开了安全带,脸上的表情却有些跃跃欲试。
今天是他们正式在一起的第一天,她犹豫着会不会有一个告别吻。
但是顾睿城却端坐如山,她不自在的下了车,眼看着汽车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就开出了小区。
她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苦涩。
这种求来的感情,还真是不好受。
开车回去的路上,顾睿城的心里终于有了一丝煎熬的感觉。
以前他可以正大光明的告诉陆安心,季淼淼对他没有任何感情。
但是今天,他却收到了季淼淼的告白,而他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他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陆安心。所以在回家的路口转了弯,打了个电话给苏澈。
苏澈今天难得没有在外面鬼混,但是一听说他想喝酒,跟打了鸡血似得就窜出了家门,对苏老爷子追在后面的叫喊声充耳不闻。
在一个较为清净的小酒吧,顾睿城坐在吧台上点了一杯鸡尾酒,没等几分钟,风骚的苏大少爷就沿路抛着媚眼到了他跟前。
“顾总,不在家陪小情人,出来喝什么酒?”
他揶揄他时,就爱叫他顾总。
顾睿城充耳不闻。端着鸡尾酒送到嘴边,就被苏澈一把抢走:“美女,两杯威士忌。”
调酒的美女身材火辣,从顾睿城和苏澈一进门,她的目光就黏在顾睿城身上挪不开了。
她在酒吧工作多年,自认为也阅人无数,却很少碰见顾睿城这样的男人。
有钱的男人很多,身上大多带着一点浮躁和嘚瑟,却鲜少有顾睿城这样的,不苟言笑,衬衣扣到领口。西装三件套被他穿的一丝不苟,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有钱人的矜贵。
酒保把酒送到他们手边,又看了顾睿城好几眼,他却权当做没有看见,连个眼神都懒得施舍。
苏澈冲酒保抛了个媚眼,把顾睿城拉到了最边上的卡座上坐着。
他和顾睿城是发小,所以他了解顾睿城。顾睿城是个不爱说心里话的人,他的心里话都是留给自己的,旁人问也不用问。
所以就算他一通电话告诉苏澈,他心情不好,见了面,苏澈也不会多问一个字。
他要喝酒就陪他喝,要杀人放火也都由着他。
两个人沉默的对喝了三杯威士忌,在苏澈对着路过的美女看了第三十八眼的时候,顾睿城张开了矜贵的嘴巴。
“季淼淼,跟我表白了。”
苏澈一口酒,全喷在桌上了,手忙脚乱的擦,还生怕喷到了顾睿城的衣服上。
“你没开玩笑吧?”
“没有。”
顾睿城的真诚让苏澈有些绝望,他翻了个白眼,扭头又冲酒保招手,要了一瓶香槟。
“来。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
顾睿城有种想给他一脚的冲动。
苏澈摇了摇香槟,“吧凳”一下打开了盖子,香槟的水柱喷的到处都是,他站起来兴奋的嗷嗷叫。
“庆祝你终于有了女朋友啊,可别祸害陆安心了,我看她是个好姑娘,你就放了她吧。”
顾睿城把酒杯往桌上一拍,又冷又邪的眼睛看向苏澈。
“谁说我要放了她?”
苏澈的手一下就僵住了,把香槟酒往桌上一放。
“怎么?你还要吃一份再打包一份?”
他的形容有些粗俗,顾睿城明显的皱了皱眉头。
“我说过,季淼淼要的我都会给她,但是,我也不想放了陆安心。”
苏澈差点没忍住打过来一拳头,他咬了咬牙。
“顾睿城,女人我见的多了,但是脚踏两条船这种事我可没干过,你也别让我瞧不起你,你好好想想,你这样对她们两个哪个公平?你口口声声亏欠季淼淼,可是你这样做了,欠她的一辈子也还不清,再说陆安心。我看她挺好一姑娘,就是有些胆小,你之前把她养成了一只猫我当你是这癖好,可是你现在告诉我要和季淼淼在一起,又不放过这只猫,我就觉得你是个绝世渣男!”
他大概是第一次,一口气对顾睿城说这么多话,还是这么难听的话。
酒吧里灯光暧昧不清,顾睿城脸上光影斑驳,薄唇崩成了一条直线,沉默良久。酒吧里的歌曲换了第二首。
他把手上的酒杯端起来一饮而尽。
“我回去想想。”
被苏澈这种情场浪子教训一通,说出去要被人笑掉大牙。
他开车赶往燕南庭,满脑子都是陆安心的脸,心烦气躁的时候,他连踩了好几下油门,头顶上方的测速摄像头拍下来的照片够他出版一部mv。
他到家的时候,陆安心已经睡了,只不过,她是趴在书房里睡得。
她两只手交叠放在桌面上,侧脸压着手臂,把脸压得?出来。嘴巴张开成了一个o形,能看到粉嫩的小舌头。
书房里只亮着一盏小台灯,顾睿城站在她身侧,阴影遮住了她大半个身子。
过了一会儿,陆安心似乎是睡得不安稳,想换个姿势,却猛地惊醒,才意识到自己是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意识到身旁有人,她猛地回头,眼睛还因为惊恐而睁的圆圆的。
桌前的电脑屏幕亮着白色的光,照亮了顾睿城的脸。他把陆安心刚刚一系列的动作收在眼里,心里像烧了一把火,又暖和又滚烫。
“顾先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揉了揉模糊的眼睛,还没放下手臂,他就拉着她的手,把她起来摁进了怀里。
陆安心还有些征愣,不过也意识到他的思维不能用寻常人的思维去理解,于是伸出手,一下一下的抚摸着他的后背。
“吃饭了吗?”
这样的陆安心,让他怎么舍得放走。
他突然弯腰。一把把她抱起来往卧室走去。
她在半空中踢踏了两下小腿,片刻之后还是乖巧的搂住了他的脖子。
他把她放到床上,自己也上了床,把她抱进怀里。
意识到她的僵硬,他有些心疼,低声在她耳边说道:“我不碰你,睡吧。”
她一瞬间就松弛下来,睡了一会儿,觉得有些不舒服,就转了个身,无意识的把脸埋在了他的胸膛上。
他的心跳沉稳有力,紧实的肌肉恰到好处的温暖。
陆安心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他问了一句。
“陆安心,你爱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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