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这几天都是日夜兼程,风餐露宿。好在这个时节,已是三月的明媚天气了。实在是累了,便就着芳草地随便歇一歇,渴了,便驾马走到一处小溪边,喝着甘甜的溪水,饿了,也无妨,反正这四处都是野果子。经历了那场高原大雪,女子对于这些都已是无所谓的了!她孤身一人,身处荒野,心中早就不再害怕,不再畏惧,只是一心想快点到了那蓟城!
此时的女子,躺在一块石头下,喝着皮囊里贮着的溪水,吃着树上刚熟的山楂野苹,升起一堆火,烤着自己寻到的几个野番薯茎块,微微闭着眼打着盹。她外表沉静,看不出什么喜悲,可是心底却是波澜起伏。去年的冬天,她曾在那蓟城里趁乱出了去,意欲这一生都是不想再回来的了!可是只不过过了这个严酷之冬,这花儿再次绽放的时候,她……还是又回来了!
她看着这火光,闻着番薯的香味,却沉浸在自己伤痛的往事中。这一去一来,届时只数月,可是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她的心境自是大变了!昔日远走时,只为了逃离,只为了忘却,意欲重生!今日重来,却又是自甘投网!她心中感叹道:赵舒窈啊赵舒窈!现在你已在这蓟城郊外了,到了明日,你便就会到那皇宫门下,昔日走出的门,如今再要进去,你心中……可都一一思量准备好了?
她抚住胸口,竭力让自己激荡的心,平伏下来。这日的天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这蓟城的大街上,人流还是一样的熙熙攘攘。自己走的时候,还是寒冷彻骨的数九天气,现在的蓟城,已是一路花香。昔我往矣,雨雪霏霏,今我来思,杨柳依依。诗经中的这些伤怀之词,她尽可以反着用了。不知不觉自己已是快来到蓟城皇宫不远,她骑在马上,朝着远方眺望!远方,那座锦绣的宫殿便离自己越来越近了!她终于来到了皇城前,看着前方的宫殿,她从马上跃下,牵着汗血宝马,昂着头,来到驻守的宫门前,看着那些驻守的士兵,士兵都已经新换过,自是不知道眼前这个牵着马的女子是谁?赵舒窈瞧了瞧这些士兵困惑的眼神,对他们说道:“进去告诉你们的皇上!就说死而复生的舒妃娘娘回来了!”
这些士兵们,本就瞧见了一个风姿不凡的女子,各个都已在远处看呆!待眼前这个美若天仙的女子走近了,口中却说是那位传说中已逝的舒妃娘娘?这些士兵不听了,不由面面相觑,为首的一个想着,这舒妃娘娘的灵堂,却不在那宫里?为首的一个侍卫是个有心的,听了略一思索,便道:“姑娘,请在这里稍等!容我去内宫逐一禀报!”
那侍卫不敢懈怠,早就内宫一层一层地传到萦妃方丝萦身边去了。方丝萦听了,起初还只当是玩笑,可见来人一个接一个地报道此事,倒是由不得她不信!她听了,疑惑道:“果真是这样么?莫不是有人假借赵舒窈的名头来宫里行骗?”想想又问道:“那么,此女子可在哪?”来人便奏:“自在那宫门之外!”方丝萦便道:“那本宫便站在城门之上,好好瞧瞧儿,到底此人是真是假?”
彼时的澹台建成,在得了赵国的天下后,因为心中思念赵舒窈,这些时日是愈加地放纵自己,每天不是在龙吟宫内喝酒,就是将那些地位低下的才人招来寻欢作乐,即便宫里偶有传出,赵舒窈还活在人世的传言,老刘公公也因为惧怕方丝萦的缘故,从来不敢再澹台建成面前多言,是以这些事儿,澹台建成是丁点不知道。在赵舒窈死后,方丝萦因那一夜被封为了萦妃后,澹台建成除了命她料理宫事,从来也不会命她侍寝!到了晚上,他的寝宫里,总是冷清寂寥的,他孤身而卧,闭上眼睛,心里只是幻想着,赵舒窈还躺在他身旁!澹台建成常常带着这个幻境,凄然入睡!方丝萦见了,也是无可奈何!不过尽管如此,她的心,仍旧觉得满足,毕竟,在澹台建成的后宫,已然是她说了算了!
此时,方丝萦揣着一颗疑惑的心,慢慢上了宫门城楼,就着城墙,只是轻轻瞥了瞥,城门之下,那个牵着马儿的英姿飒爽的女子,她看起来似乎和在雅国宫中很是不同!但是那容貌和身姿,方丝萦闭着眼也知道,来人自是这赵舒窈无疑!她见了当然大惊!赵舒窈竟然还好好儿的活在了人世上,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随即她便苦苦思索着:赵舒窈是怎么出了宫的?大火之中,她还能逃了出去?这是有何人相助?方丝萦的心中,忽然觉得无比害怕起来!自己煞费苦心布下的局,怎会甘心被赵舒窈所破坏?
她看了看一袭白衣的赵舒窈,看来她还活得很好!她既然已出了这宫里,为何又还要回来?莫非,当真是不舍这澹台建成么?还是有别的什么预谋?想到此,她便对身边的侍卫统领说道:“此名女子,本宫已然是瞧过了!本宫昔日和舒妃娘娘情如姐妹,是何等的熟悉!眼前这个女子,只不过是容貌相似而已,当然是个假的!不过是假扮了舒妃娘娘,好来迷惑皇上而已!”侍卫统领听了,便问道:“那么,娘娘……这个行骗的女子,娘娘可打算怎么办?”
方丝萦便道:“此事既然是假,就万万不可让皇上知道了!扰了皇上的心神!”想想她又道:“也决计不能让那后宫养鸡院里囚着的赵国皇帝知道!”侍卫统领听了,躬身道:“微臣知道!微臣这就去办!绝不让这谣言混进宫中!”方丝萦听很满意,方对着侍卫统领道:“你倒也先别走!这样的女子,既然能行骗到这宫里头来,胆儿自是不小!恐怕这名女子,靠着自己不俗的容貌,恐也骗过了不少人儿!嗯,这样的人儿,若是还留在世上,只怕……你可有什么法子?”方丝萦一边说着,一边露出忧愁的神色。侍卫统领听了,不由说道:“回娘娘,这女子既是骗子,那便人人得以诛之!微臣对付这样的江湖骗子,自是很有把握!莫如飞镖射穿的最好!”方丝萦听了,便沉沉道:“很好!只是不要弄出什么动静来!我等着你的消息!”
侍卫听了,便点头称是。方丝萦交代完毕,本欲想再回到后宫,可是马上又心血来潮,她倒要在旁边瞧瞧这赵舒窈,这次可是不是真的就死在她的面前?自打赵舒窈不见后,跟着她的宫女抱琴,也就神秘失踪了!她悄悄地查找她的下落,无奈总是寻不着!倘若赵舒窈趁火出宫的话,那么协助的人,定是抱琴!
侍卫统领得了令,对着方丝萦道:“娘娘果真是要亲眼见下?”方丝萦摄了摄心神,对着统领笑道:“本宫也是出生于世代武将之门!这点血腥,自是吓不到本宫!”侍卫听了,便命那侍卫开始射箭!方丝萦心中想着:赵舒窈啊赵舒窈,你是个蠢女人!你既然能逃了条命出宫去,又何必在回来找我的麻烦?这个后宫,已是我一人的天下了!既然你被我见到了,横竖你的下场只有个死字!你也休要怪我,怪只怪你让澹台建成动了心!”
方丝萦点了点头,侍卫统领心领神会,对着侍卫道:“飞镖射出!”只听嗖地一声,那利镖便飞速地朝着门下的赵舒窈直直射去!赵舒窈看着城门,心中犹在沉思,根本不知这城门上发生的一切!方丝萦此时也瞪大了眼,想好好看看这赵舒窈如何死去,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影,疾步飞来,将身子沉沉挡在了赵舒窈面前!利箭嗖的一声就直刺入来人的胸膛!赵舒窈见了,心中转过万分的惊诧!只见这胸口满是鲜血,替他挡了一箭之人,却是澹台世民!
当下赵舒窈回过神来,想循着这利镖发出的方向,朝着宫门城楼看去!究竟是谁,下得毒手?她的心中自是沉沉划过澹台建成的名字,除了是他,还能是谁?她苦笑着将奄奄一息的世民抱在怀中,口中喃喃念道:”傻子,你这傻子!从那么远得北方回来,竟是来为我挡这一箭的么?”她哀哀地说着,完全忘记了自己还处在危险之中!
方丝萦见此箭竟然有人相挡!想细细看了楼下的来人是谁?可又担心赵舒窈会瞧见了自己!当下只得先避了身子,对了侍卫统领道:“没想到竟有人相救,可见也是这女贼一伙的!莫如这二人都射杀了,也是无妨!”侍卫统领便亲自取了箭来,对着城门之下的赵舒窈!只见宫门不远,传来一阵急速的马蹄声,只见两名身着岐国服饰的男子,焦灼地骑在两匹高大的汗血宝马上,朝着前方卧躺着的澹台世民和悲伤不已的赵舒窈而来!
就在那侍卫统领准备将箭朝着赵舒窈的心脏直射去时,只见,那骑着马的一名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就将赵舒窈抱在马上,另一名骑马男子,则是翻身下马,将澹台世民横抱在马上,趁着这利箭射来之际,拔出宝刀,竟生生儿地将这飞速疾驰而来的利镖狠狠截成两段!断成两截的飞镖在空中做了一个飘亮的回旋后,深深地插进了泥土里。
城门之上的侍卫统领,看着城门之下这促不及防的局势,一时都有心发懵!纵然知道是来者不善,他还是不由在心中暗叹:好身手!就在他一时犹豫之间,但见这城门之下的不速之客,骑着马儿,裹挟了那女骗子和那同伙,疾驰往西边而去!一时之间,这宫们外,扬起了漫天的灰尘!尘土散尽,方丝萦方从城墙一处出了来,问这侍卫统领:“方才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女贼和那同伙,你们可射死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