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信闻言摆摆手,“咱们君臣议事,有话说话,什么责罚不责罚的。
外面的情况朕大概也清楚,真要说责罚,那朕的罪过可比你大多了。”
说着不由一声叹息,“朕这几天先是一意孤行,离京前往并州。
回京后,这两日又关在宫中不理政事,不用你们说,朕也知道你们心中必然是有怨言的。
大概是觉得朕真的昏聩了,当此之际,却丢下灾情和百姓不问,只在宫中醉生梦死!”
“陛下言重了,臣等惶恐!”
听到赵信居然说的如此直白,刘穆之等人顿时有些慌神,连忙一起站起来,连乔三娘也禁不住脸色有些发白。
虽然这段时间皇帝的行为确实让他们心中有些怨言,但是这样的话他们却不敢说。
皇帝自己如此直白的说出来,更是让他们不安。
赵信却不在意,摆摆手,叹息一声道:“其实不是朕不想救灾,也不是朕不想抗旱。
难道朕不知道现在如果能够有效的赈灾抗旱,是可以把一些百姓留在原乡本土,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挽回损失的吗?
但是朕不能那么做,也做不到。
因为朕要真是把钱粮交给他们去救灾,朕敢保证那些钱粮十成有九成半都要落在那些官员和世家手中。
而百姓非但不可能被留在原乡本土,反而损失更加惨重。
等到咱们手中最后一点资本也没了,到那个时候,不论是朕,还是百姓便都是他们砧板上的鱼肉了。”
听他这么一说,刘穆之等人心中都忍不住一动,随即一阵黯然。
因为赵信这一句话便点破了,他们当前的困境。
确实如赵信所说,如今他们手中虽然还有几百万石钱粮。
但真要把这些钱粮拿去赈灾,那么这些钱粮最后却毫无疑问会竹篮打水一场空,连个影子都不会有。
可是……
“如今这大灾已然形成,今年秋收眼看无望,朝廷总也不能不管不问啊。”
寇准仁皱眉道。
王玄策也道:“最近朝中众臣纷纷上表请求朝廷赈济灾民,还有提议要趁着这场雨,将田间已经枯死的禾苗除掉,补上新苗。
各州郡请求朝廷赈灾的折子也如雪片一样。”
赵信闻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微微一笑,问道:“最近你们没有少被弹劾吧?”
众人闻言不禁都是一声苦笑。
寇准仁道:“臣等倒还好,弹劾穆之的折子确实不少。”
于谦皱眉道:“那些人这么做,怕是正如陛下所说,就是在逼迫咱们把手中的那点钱粮送给他们!
这些世家真是狼子野心!”
他对个人间的政治斗争不是很懂。
但对这样的群体之争,却比其他人要看的更明白。
因为前世,正是他一手挽救了大明朝的危亡,同时也彻底的巩固了文官士绅集团的地位。
让大明彻底从皇权政治,变成了文官政治。
大明士绅集团也正是从那时开始,彻底凌驾于其他社会群体之上。
从这一点上,当时他的立场倒是和现在的世家差不多。
只不过他比那些世家更多一些担当,和家国天下的胸怀。
而当时的士绅集团也还没有后来那么堕落。
某种程度上算是社会中坚力量。
但是当一个社会阶层完全凌驾于其他的阶层群体之上,并且完全把控了这个社会的权力和利益的时候,离彻底堕落和变成祸害也就不远了。
此时的大秦也是一样,只不过他们的立场不同了而已。
此时的他和那些世家豪门不是一体的,和皇帝才是一体的。
而且此时大秦的这些世家豪门,在于谦眼中也是毫无正气可言,对国家百姓,更是毫无担当。
对此,赵信却也不多说什么。
想了想,微微一笑道:“既然这样,那就赈吧。
不过却不能如他们所愿的那样赈。”
众人闻言都不由看向赵信,知道他必定还有下文。
“穆之,现在京师有多少流民了?”
赵信转头问道。
“回禀陛下,流民的具体数量臣也无法回答,因为这个数量每日都在剧增,根本无法统计。
不过臣来之前,大概估算了一下,现在光是汇聚在京师之地的流民已经不下三万之数。”
刘穆之凝重的道。
其余众人虽然都知道流民数量与日俱增,但听到这个数量却还是吓得倒吸一口冷气。
寇准仁忙道:“陛下,此事怠慢不得,这样的多的流民聚集京师,一旦为歹人所乘,必然会酿成塌天大祸!”
其他人也都一起点头。
随即问刘穆之道:“司农对此可有安排?”
刘穆之点点头,“臣这边之前已经吩咐在京西翠屏山一代,沿泺水搭了一片席棚以供暂时收容流民。
不过因为流民太多,而且激增的速度太快,目前只能优先病弱妇孺。
除此之外,臣已命太仓令在城西骏马寺一代设立了二十座粥棚,但这些也只能保证饿死的人能少一点而已。”
众人闻言都禁不住一阵皱眉。
这样的措施确实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比如粥棚,二十座粥棚听起来似乎不少了。
但是二十座粥棚能相对于数万流民来说,就是杯水车薪了。
一座粥棚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停歇,能放多少粥?
这其中又有多少人是重复领取的,有多少人压根领不到?
根本没法管理。
这样的放粥只能说是稍微缓解流民的怨气,尽量减少流民暴动的可能性。
真要说有多大用,真的是微乎其微。
但是众人却也知道,这种事怪不得刘穆之。
几万流民,要是真要做到完全有效的管理,让人人都能有饭吃,且不说一天要多少钱粮。
管理也是一个巨大的困难。
可是,所有人又都知道,这事这样下去肯定不行。
数万流民,而且这个数字还在每日剧增,如果不能有效解决。
那么一旦其中出了一两个有野心的歹人,随时就是一场暴动。
所以一时间书房内都没人说话。
赵信同样也皱着眉头,他也没想到事情居然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虽然每日东西两厂以及锦衣卫都奏报,他也知道京师流民数量不少,但他一直以为应该就在数千人,顶多万余人。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流民,现在不是还才七月吗?”
赵信终于忍不住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