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6年的世界,一战的硝烟已经沉寂了八年。
战胜国都在大口吞吃着到手的蛋糕。战败国,则在每个难捱的夜里愁肠百转,默默积攒着报复的情绪。就在这样的世界,不见大的战役,又总少不了小的战斗。和平的假象下,暗流汹涌。
不过,有意图再启战端,重新瓜分世界的好战人士,就有反战厌战,呼吁和平的人,例如传教士。
1926年的埃及,早已被它的殖民宗主国英国,承认独立了,至少,名义上是这样。同其他实质上的殖民地一样,这里,也有不少传教士的身影。
传教士们宣传反战思想,追求和平,对常人来说是一大利好。然而,他们前往殖民地的最主要目的却并非如此,而是为了向全世界播撒雅威之名。
代表和平的传教士,在另一个角度,同那些资本帝国一样,都是入侵者的身份。对于在埃及繁衍生息了一千多年的穆民来说是如此,对于在此站稳脚跟的安拉来说是如此,对于一开始就扎根于此,眼下一息尚存的九柱神王朝来说,更是如此。
于是,常人察觉不到的层面上,战争,开始了。这是安拉和雅威的斗争,羸弱的古埃及众神,则是在一旁坐山观虎斗。虽然雅威大有侵吞整个世界之势,不过好在,安拉的底蕴也足够深厚。双方打得再胶着,身在亚非中间地带,同时也是穆民版图的腹地,埃及,尚未沦为战场。
这给了古埃及众神一个绝好的时机,不甘心被扫入历史垃圾堆的祂们,当机立断,启用了三千年前预备的手段——名义上的对罪人的惩罚,表象之下,实质却是唤醒众神的程序。
当欧康诺一行在伊芙琳的指引下,再次前往开罗古物博物馆,以期寻找破局之法的时候,学聪明了的伊莫顿,再不亲自动手。这一次,他主动施展了一重灾害——泡疮灾。埃及当下的原住民,这些信仰安拉的穆民们,但凡被诅咒所化的蚊蝇袭扰的,无不身染烂疮,丧失自主意识,对伊莫顿俯首帖耳,而后便在他的命令下,将博物馆围了个水泄不通。
接二连三的灾劫,不只是唤醒众神的警钟,也是用以拔除穆民之信仰给予自身灵魂庇护的措施。当泡疮灾降临时,愿力终于再也不能形成有效的屏障,穆民们不受庇护的灵魂,瞬间就被扯出躯体,扯到地下,扯到了哈姆纳塔。于是,剩下来空壳般的血肉躯壳,就成了伊莫顿肆意操纵的工具。博物馆内外,只有尚且存活的寻宝人们,以及馆长和骑士首领,只有这些身处暴风眼的人,未曾受到类似影响。
旁观的,已经不只年轻人一个了。博物馆上空,还立着一群兽首人身的古埃及神明。早先飞向哈姆纳塔的那一批灵魂,已然成了祂们复苏后的第一口食粮。现在的祂们,仍在不停地吞食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灵魂,随之而来的,便是越发凝实的身形,以及越发强大的气息。
“不错,计划未出错漏,正稳步实施。”
“神国复兴,指日可待。”
“不过,动静有点大了。”
“无碍,神国的封印足够隐蔽,足够坚实,只要我等不主动现身,安拉追查过来,只会发现一个早该灭亡的灵魂在兴风作怪,和仅有我等力量残余的一座凡人陵墓和两本经书,在解决了恶灵后,也耗尽了力量,沦为寻常。”
“诸事完毕,风波平息,落在祂的眼里,只会是一场无关痛痒的意外。”
“殊不知,当祂回到同雅威的战场......”
“就是我等,开始悄然壮大的时刻。”
“雅威,此刻的我们,在做着你当初所行的事。”
“这个世界,终将迎接九柱天神的归来。”
最后一句是一众神明的齐声唱和,在这似预言更似野望的誓言中,众神光芒大炽,威势难匹,有无形而又奇异的力场,萦绕在祂们周身,显现出不同的异象。异象相合,似乎化作了一片独立且广大的新世界,仿若无际,仿若真实。
当人群不再围困博物馆,转而追着一辆轿车跑远时,当深衣男被追上来的人群拽下汽车,又被他们围困住时,当伊莫顿吞噬了这最后一人的血液五脏,完全复活时,众神走了。计划阶段性完成,祂们要再度藏身哈姆纳塔,避开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会有的侦察。
这个时候,仅有一个鹰首人身,头顶环蛇日盘,比之博物馆还要高上一头的巨大神祇,驻足在年轻人身边。
“何事相谈呢?众神之首,太阳神拉。”
“你已见过我等柱神,观之如何?”
年轻人点点头:“其势煌煌,其威鸱张。”
“那么,再观我等之道,可成否?”
“凭积重难返之躯,积潜龙在渊之势,虽能挽大厦之将倾,但若想一飞冲天,如现今的雅威一般举世皆敌,则是难上加难。”
“等待了这么久,终于迎来了千载难逢的机遇,仅仅只能恢复往日的荣光,却达不到新的高度?哈哈哈,笑话!年幼的神明啊,你也太小瞧我等古神了!”
拉的本意,是让年轻人见识一下九柱神的威能,好让他对众神看似天方夜谭的计划多些信心,最后再顺势劝他加入众神,因而才特地带领祂们来到他的面前走一个过场,才会跟这个自己以前都不屑一顾的幼神,说这么多废话。
然而,事情的发展似乎并未顺着自己的心意走。久尊高位的拉,比之遇到类似情形的阿努比斯,少了无谓的怒火,多了一份居高临下的姿态。讲理讲不通,祂开始试图以势压人。
“哎!”面对拉的压迫,年轻人并未退缩,但也没有与之正面相抗,而是转过目光遥望着远方,“是你小瞧了这个世界。”
神通感知之下,天堂的歌声,几乎响彻地球上每一处角落,即使在其他神明的道场,例如这边,安拉的信仰盘踞的腹地。随着西方发现世界,征服世界,奴役世界,身为他们唯一的信仰,雅威,大有成为全人类主宰的趋势。
单单如此局势,就已然不是刚从灭亡边缘捡回一条命的埃及众神能抗衡的。更何况,如此大势之下,竟还有一股新生的力量,看似孱弱,却能坚实抵抗,乃至击退雅威试探的手脚。它在扩张,隐隐有燎原之势,给年轻人带来的冲击感,远比雅威的威势要大。
跨过将近半个地球,那里,无数同样古老的神祇之中,一团新生赤色火焰,正在蓬勃燃烧,向四野蔓延,一个接一个地,将其周边腐朽的古旧事物,烧了个干净。这所谓古旧,都是类似九柱神这样的存在。
即使眼前这埃及古神,最终在将来携领众神击败一切外神,在年轻人看来,祂们也万难抵挡这一片赤色,祂们也万难抵挡,终将化作历史尘埃的命运。
他似乎预见了这个世界遥远的未来,那是一个举世无神,人人如龙的时代。
伟大如太阳神拉,却没有年轻人这般深远的目光,祂的视界,仍在这一亩三分地里打转。
于是,当看到刚刚诞生,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小神明,竟敢如此大放厥词,在见识一道上居高临下,面对古老的存在,幼稚地摆出一副长辈的脸谱,祂笑了。
“你若只为在言语上争高低而故作高深,那我劝你,在这个世界上,多走走多看看。你若是为了加重自己的砝码,以期在将来的合作中,占利更多,那我可以告诉你,有没有你,对于我等来说,只会影响到计划的耗时,却不会改变最终的胜负。想要谈价,你还不够资格。”
“哎,你们把我想得太复杂了。”话赶话而已,我可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多言外之意,更没心思参与你们那点破事,想到这里,年轻人转身走远,“就把我,当做一个过客吧。”
年轻人离开了。
拉仍旧驻足原地,凝视着他离去的背影。
“过客?你会回来的,我相信,终有一天,当你看清了这个世界的格局......”
祂喃喃着,消失在原地。
众神皆归位于陵墓中,这一次,不再是长眠,而是伺机而动的假寐。
年轻人呢,则是继续着即将达到尾声的观影之旅。
在他的俯视下,四面八方赶来的人群,逼停了疾驰的轿车,围困住了欧康诺一行。
伊莫顿带走了伊芙琳,欧康诺一行借下水道逃出生天,唯有馆长为失责补罪,力战而死。
因而,当一行人找到先前那个醉酒的胖老头,名叫温斯顿的最后一名象征性驻守埃及的英国皇家飞行员的时候,就只剩下欧康诺,强纳森和骑士首领三人了。
他们用拯救世界这样的理由,劝动了一心渴望为正义赴死的温斯顿。然后,便由他驾驶飞机带着三人,赶上了伊莫顿的步伐,回到了哈姆纳塔。
黄沙漫天,那是察觉到欧康诺一行追来的伊莫顿,施展的法术。飞机被沙暴蹂躏,坠入流沙。如愿战死的温斯顿,同坠毁的飞机一块,没入流沙之中。幸存下来的欧康诺三人,默哀过后,立马赶到了陵墓之中。
经历一番在年轻人看来很是有趣的斗智斗勇,三人救回了伊芙琳。由她念诵三人刚刚在墓中找到的太阳金经,念诵着与亡灵黑经相对的,转生而死的咒语,解决了伊莫顿的灵魂,又在欧康诺手中刀剑下,解决了伊莫顿重归平凡的肉身,使之重新化作普通的尸骸。最终,解决了这个在他们四个普通人看来,足以毁灭世界的危机。
看着陵墓的机关被正忙于窃取财宝的班尼无意触动,看着逐渐自我封闭的陵墓,逃出生天的欧康诺四人,以及因贪恋财宝没来得及逃出去,遭受虫噬而死的班尼,年轻人知道,属于可乐和爆米花的快乐时光,就要结束了。
又一次的黄沙漫天,这一回,是正在自我毁灭,逐渐陷入地底的哈姆纳塔,掀起的沙尘巨浪。
心有余悸地看着这一幕,强纳森正自愣神,冷不防一只手从背后搭在他的肩上,吓了他一跳。然后就是他的一声惊叫,又把惊魂未定的欧康诺和伊芙琳,给唬了一下。三人回过头,看到来者是先前才跟三人分散的骑士首领,这才松了口气。
“谢谢,真是谢谢你。”
强纳森埋怨着,捂着颤动的心脏,脸上全是后怕。
骑士首领没有在意:“我和我的族人衷心的感激你们。”
“这没什么。”
强纳森笑了,三人都笑了,有这么一句感谢,他们心满意足。
“愿真神保佑你们平安。”骑士首领道
“你也一样。”强纳森道。
骑士首领笑了笑,拽动缰绳,骑着骆驼孤身远去。
“随时效劳。”强纳森招呼道。
“保重了。”欧康诺告别道。
三人目视着骑士首领离去,欧康诺和伊芙琳脸上挂满了笑容,而强纳森,刚刚脱离危险的他,贪财之心又起,念及到头来什么都没捞到,他就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他就这样丢下我们不管。”照例来了句日常抱怨,他扭头看向已然夷为平地的哈姆纳塔,苦笑一声,“我想我们又再度空手而归。”
“我倒不觉得。”欧康诺道。
说着,他看向伊芙琳。
似有所觉,伊芙琳也看向欧康诺。
两人深情凝视,在连番波折的催化下,他们之间的感情,终于升温到足以引发质变的程度。一个现实,一个浪漫,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对彼此都产生了深深吸引力的人,从一开始的相识,相知,到对立,磨合,终于走到了如今的不分彼此,收获了满满的爱情。
知道接下来剧情会如何走向的强纳森,一声“拜托”,在欧康诺与伊芙琳相吻的时候,满脸尴尬地扭头朝向另一边。
“你呢?亲爱的。”他走到了一旁骆驼的身前,“要不要亲一个?”
回应他的,是叫唤着的骆驼,呼出来的一团浓郁的口气,熏得他直摆手。好吧,单就字面意义上来说,自己之前说的真没错,骆驼是真的臭。
黄昏时分,晚霞漫天。
同乘一头骆驼的一对恋人,一旁跟着个两手空空又被塞了一嘴狗粮,正兀自郁闷的强纳森。他们迎着柔和的阳光,行至远方。
在那骆驼背着的行囊中,一袋子班尼事先搬出来的,尚未被三人发现的金器,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三人走了,这一次,年轻人没再跟上。
故事圆满结束,电影也看够了,这会儿,该干正事了。
遥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年轻人面露沉思。
“盗墓电影吗?那么,这个世界会否就是盗墓世界?”
思及这里,他看向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