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帘掀开,云天望去,开门的是那个小沙弥。这时,只见他合手一礼道:“施主,师叔有请。”
云天微笑应下:“有劳了,这就去。”随即起身,拍打一番身上道袍,待捋直后,跟在小沙弥身后出门前往庙中。
两人行了一阵,入得庙内,此时一灯已然站起身子,而那位天竺僧仍在一旁打坐。更旁边站着渔樵耕读并裘千仞五人,俱都背着行囊。
渔樵耕读四人仍旧一番不太高兴的神色,看到云天,也只是闷闷点了一下头,算是打了招呼。而那裘千仞此时神色不属,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云天向那四人点了点头,也不管裘千仞,径直来到一灯面前,拱手道:“大师这就要走了,让云天送你一程吧。”
“小友不必操心。既是先前说好的,你当下还是留在这儿打点行装吧。随后还得麻烦你一路跟着我的师弟师侄,让他们安稳前往天龙寺。”
“大师此言,折煞小子了。我自当尽心尽力,一路护送,大师放心吧!”
“哈哈,如此我也可安心离去了。小友,在此拜别吧!”
“恭送大师!后会有期!”
随着一灯与天竺僧道别后,带着裘千仞离去,渔樵耕读四人也纷纷与云天拱手拜别。云天回礼后,眼见他们向山下而去,转过头来面向天竺僧和小沙弥两人。
天竺僧此时已然睁开双眼,手中摩挲的佛珠也收回了腕上,只见他面色庄严,双手合十,对云天躬身一礼,嘴里咕噜一句,不知在说些什么。
天竺僧话音落下,一旁的小沙弥随即也对云天合手一礼道:“我师父说,有劳施主。不过,这一路我们准备步行过去,因此估计耗时颇久。几年前从天龙寺而来的时候,就走了三个月。施主要是觉得不方便,只消把我们送到山下就可以了。”
云天闻言笑道:“不必客气,这是我先前就应允的,自当守诺。再者,云天对这梵语也有些兴趣,正好一路上请教大师,排解枯燥。”
小沙弥将云天的话又用梵语复述了一遍,天竺僧听完,脸上疑色骤起,直直望向云天,又说了一段话。
小沙弥随即给云天解释道:“师父问,梵语艰深无比,寻常中原人见了,理都不愿理,不知施主为何有了兴趣?”
云天听完,心道这天竺僧虽貌似木讷,实则精于人心,他知道自己不是纯粹想学梵语,故此才有这么一问。
思绪至此,云天心道跟这类人打交道,须得诚心实意,于是正色道:“小子先前寻得一本古籍,只觉珍贵异常,想要弄懂书中内容,奈何其中尽是些梵文,只记得前面一句是‘斯里星,昂依纳得,哈虎文钵英’,到底看不懂,因此才有这么一说。”说的半真半假,但是满脸期待的神色倒是骗不了人。
那天竺僧听完小沙弥转述的话,面露异色,随即看了云天一眼,低下头来,又说了几句。
小沙弥道:“想学梵文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一来梵文极其复杂,教授起来十分枯燥,怕你因此中途放弃,倒成了我俩的罪过。再者,眼下我们除了随身几本佛经,更无梵本用来教授,而你是道家子弟,只怕你介意于此。”
云天闻言笑道:“大师放心,我别的本事没有,耐住枯燥一心钻研倒是很在行,我也并不在意学习佛经,心中自然无碍。”说着,云天心想可不是么,当初自己能搞出一大堆专利,靠的可不仅是聪明的脑袋,更有一心钻研的耐力。
小沙弥随后又是一番转述,天竺僧听完微笑点头,显然是应下了。
云天见此,笑道:“如此,多谢大师。不过此事得暂且稍后,眼下还是要抓紧收拾一番。山上余粮本就不多,他们几个这么一走,再无人送粮食上来,咱们得早点动身才好。”他后面一段话却是对小沙弥说的。
小沙弥见此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惜师父与我都不会武功,没人带着就出不去这儿,那田地又全在半山腰,怎么也过不去。不然,呆在这儿不也一样,又何必去往天龙寺。”
“小和尚一颗佛心,难得难得!”云天道。
“施主勿要打趣了,咱们这就去收拾行李吧。”
“也好。”云天笑两声,随即和小沙弥同对天竺僧行了一礼,走开各自收拾去了。
其实云天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主要还是在帮小沙弥的忙,收拾一众衣物书籍之类的。
过了一会儿,两人各自背个箱笼,随后紧闭庙门,带着天竺僧来到了石桥前,云天一声“抱紧”,随即把两人架在臂膀上,脚下作势一跺,随即轻轻飘起,越过了这一段石桥。
小沙弥和天竺僧显是修习佛法日久,心中既定,也未曾显露惊慌神色,云天暗赞一声,随即脚下不停,带着两人往山下行去。
身后池塘并着屋舍,具被下面一片山中雾气给围住,常年累月都是如此。此时最后几人离去,这里终又隐没于世。
......
秦岭往东是终南山全真教,往西却是嵩山北少林。
时值大暑,路上行人多是薄衫或短衫打扮,仍自挥汗如雨。
寺庙前,香火烟气厚重,毒辣的阳光使得这儿愈发热浪滚滚,雾霭翻腾下越发呛鼻,然而往来香客仍旧络绎不绝。
此时,一个士子打扮的人,正被庙中理事的和尚引路往庙宇后边带去。
两人行了一阵,香烟散尽,四周葱茏古树越发繁多,屋舍遍布其间。
这时,士子望向面前远处,那里站着一个僧侣,及至近前,是个面容和蔼的中年和尚。
“师叔,人带到了。”理事和尚说完,见中年和尚说了句“嗯,你先去忙”,于是又施了一礼,随即转身离开。
士子礼毕,复又转身看向面前中年和尚,只见他双手合十,微微点头说道:“居士,贫僧有礼了。”
又是一番行礼,士子笑道:“鄙人云天,临安杭州人士,平生最喜研究佛学,久慕少林佛学经典浩繁如烟,此番历经长途跋涉,终于到了。有幸得见大师。”
“哈哈,大师二字可不敢当,早早就听闻有一善士等在外面,贫僧事务繁忙,辛苦施主等待半天了!”中年和尚先是一番告罪,随后问道,“刚刚听施主说喜欢研究佛学,想是造诣颇深,不知研习的是哪几部?”
“云天所学不多,且仅限于大乘佛经,乃是《楞伽经》《摄大乘论》《华严经》《十地经论》《法华经》《无量寿经》《六祖坛经》《阿弥陀佛经》这八部经书。”
“哦?竟如此之多?若确实全数学会,倒也真的很了不起。对了,贫僧往日事务繁忙,诵读经文时总有些不明了的地方,正好你来了,不如先为贫僧解解惑吧!”
这和尚说完,还不等云天出声,就把云天上述八部经书中各处疑难点说了出来。
云天心道,这和尚在考验人呢,不过也难怪,自己此番说是求取阅览佛经,那就少不了往少林藏经阁走上一遭。
为保万无一失,先行试探一番,若真是寻求佛学来的,再行分说,如此行事才是正理。
不过,好在云天先前跟着天竺僧学了仨月梵文,顺带也把这八部佛经学了个通透,因而此时对答如流,好似真的常年用心于此,才在心中积攒了这么多佛理。
那中年和尚问了几番,眼见云天毫不胆怯,且越说越投入,大有一副要和他谈论几天几夜的架势,和尚说自己事务繁忙,此话倒是不假,当下逐渐信任云天的同时,因着耽误了些许时间,心里已然有些焦躁。
只是看云天慕名而来,且精通佛学,又亲近少林,不好得罪,因而不得已之下,只得又陪了一阵。只是这一阵他已不再开口询问,倒是云天,嘴里好似舌绽莲花一般,佛理一个接着一个,好似要说个没完没了。
和尚心中再也耐不住焦虑,轻轻咳了两下,云天随之停下,不再讲经说法,只是脸上一股疑惑神色。
和尚满脸尴尬,讪笑道:“施主佛法高深,果真是我佛有缘人!只不过,小僧事务繁忙,这会儿没有管事,只怕寺庙前已经乱成一团了,不得已之下,打断施主说法,还请多多包涵!”
“哎,无碍的。还是我劳烦您了!”云天一副扫兴的神色,却又紧紧抿住嘴角,显然是在极力憋着笑。
“额,这样吧,既然施主是来研习佛经的,不如随小僧前往我少林藏经阁中,那里是我少林寺经文最多的地方,定能让施主满意,也算是小僧为方才无状打断施主做出的一番赔礼!”和尚有些不好意思。
“那......也罢,哎!请带路吧。”云天叹道,满脸可惜的神情。
中年和尚又是一番告罪,随即当先一步,引着云天再往少林寺里面行去。
云天一路憋着笑,有几次忍不住,咳了两声,复又引得中年和尚面露疑惑地回望几次,云天只道早先在寺前待得太久了,有些烟气积压在了肺里,咳嗽两下就好了。
和尚听完,满脸不解地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随即又是一番告罪,结果把云天憋得更狠了,又连着咳了好几声。
这一下,把和尚脑袋都咳的几乎缩进脖子了,直让云天憋得好生辛苦,就要忍不住的时候,突然被眼前场景吸引了目光。
此时他俩已经来到了藏书阁外,这里一片空地,旁边一个老态龙钟的僧人,手拿扫把,正在缓缓扫着落叶。只是他一步一行,颇有章法,好似丈量方寸一般,每步距离几乎不差分毫。
云天看到这一幕,心里有些惊疑不定,这不会是天龙八部里的那位扫地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