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明微的认识,真的从这么小就开始了吗?这一切是个梦,还是件真实的故事?我已经有些分不清了。我抬起头来,望着天空,正午刚过,阳光刺眼,让我瞬间乱了方寸。
多少年后,当我再想起这个午后的时候,想到的是热烈的阳光,不算拥堵的街道,以及傻傻站在路边的,望着天空发呆的人。
我的脑袋里一片浆糊,怎么也理不清楚,但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在朝着明朗的结局走出。我现在已经可以确认,我小时候曾经一起玩耍的小姑娘,那个黑不溜秋的小女孩儿,就是明微!这件事明微也知道,但为什么从来没跟我说过?不对,按照明微的性格,我自己没有猜到的话,她是不会说的。那这么长时间以来,我都没有认出来,其实,有几次,明微已经给了我提示,比如给我看她小时候的照片,比如投资了往事随风。怎么装修都可以,却一定要留下那一堵墙。这些,都是明微给我的暗示,但现在看来,我根本没有明白。她一定很失望吧,她一定多少次都幻想着我能够想起她来,认出她来。但我都没有做到。
原来,我最先认识的人,真的不是希希,而是明微。
她从来都没说谎,没有人说谎,只有人愚昧无知,后知后觉,这个人就是我。
原来我一直都在伤害着明微的心,她一直都希望我能够发觉,然后认出她来,但我却就是这么的笨蛋。
感谢你,上天,我们的相遇并非是偶然,而是有缘千里相会。
我心口忽的一疼,整个人蹲了下来,身子蜷缩,微微呻吟起来。身边传来的轻柔的声音:“喂,少凡,你在干嘛呀?”
我抬起头来,明微正站在我身边。她穿着一件碎花长裙,双手按着膝盖,弯下腰来看着我。她低下头的那一刻,黑色的长发如瀑布般落下,遮掩住了她好看的面容。她伸手拉开头发,笑了笑,说:“你怎么不等我就跑出来啦?还有还有,你怎么不起来呀,你这个样子,就像是在街上大便呢!哈哈!”
明微自顾自笑了起来,我猛地站起来,一伸手,直接将她搂进怀里,然后紧紧地,紧紧地抱住。
明微微微一怔,也抱住了我,笑着说:“你干嘛呀,少凡?”
我紧紧搂住,明微叫道:“哎呀,你这是要谋杀妻子吗?我要被你勒死啦!”
我赶紧松开,一双眼睛盯着明微,眼眶一红,再也忍耐不住,流出了眼泪。明微有些慌神,手忙脚乱给我擦泪,边擦边说:“你,你怎么啦,少凡,你怎么啦,你怎么哭啦?”
我颤巍巍地说:“亲爱的。你认识这里吗?”我抬起手指了指街对面的小区楼房。明微秀眉一皱,笑着说:“认识啊,这不就是你家对面么,你家就在这里。”
我强忍着眼泪,涩声说:“除了我的家,还是谁的家?”
明微歪了歪头,笑着说:“现在也是我的家啦。你的爸爸妈妈,就是我的爸爸妈妈,我们的小宝贝,还在家里呢。”
我强笑一声,说:“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好吗?很小很小的时候,在我只有这么大吧,”我伸手比量了一下,说:“还没有我腰这么高的时候,我就在这一条大街上来回跑着玩儿了,这里的叔叔伯伯都认识我,这里的小孩儿小姑娘,全都跟我在一起玩儿过。我现在记得了,有一次,在一个下午,我在小区门口玩儿的时候,马路对面,站着一个小姑娘,穿着一身花衣服,就是在对面,手里拿着一个洋娃娃玩具,就在那里看着我们。当时其他小孩儿都觉得这个小姑娘好吓人,都不跟别人玩儿,就是站在马路对面,但我就觉得,这个小姑娘,好特别啊,又漂亮。又可爱,我就想跟她一起玩儿。”
明微望着我,神色忽的就变了。她就是这么看着,看呀看呀,眼睛里好像有一波迷人秋水,让人深陷其中,几乎无法自拔。她松开了我的手。轻轻地说:“你就觉得那个小姑娘好玩儿,所以,就要跟她一起玩儿么?”
“不对,不对,不是好玩,是好看。”我笑得很温柔:“那是一个多么好看的姑娘呀,其他的小姑娘都好土的,只有她,穿着一件花裙子,手里拿着个洋娃娃,好漂亮,好可爱,我就很想跟她一起玩儿,所以。我就叫她过来,跟我们一起玩儿。”
明微眉宇间有些笑意。她说:“少凡,你跟我讲这个故事干什么?是要告诉我,你从小就是个泡妞的高手吗?我心眼很小,可是会吃醋的。”
我摇摇头,说:“不是,不是这个。我带着那个小姑娘跟其他的小朋友们一起玩儿。可是其他的小朋友不愿意跟这个不说话的小姑娘一起玩儿。我就告诉那些人,如果不跟她玩儿,就不能跟我玩儿。虽然那些小朋友不愿意,但是,他们还是想跟我这个孩子王一起玩儿,所以就接受了这个小姑娘。”
明微的眼眶忽的红了,就这么看着我。双手交叉在一起,望着我。四周奔流的车辆,过往的人群,好像全都变成了黑白的背景,只剩下颜色丰富的我和她。
我继续说:“后来,这个小姑娘就跟我们玩儿的很好啦,每天下午,我们都会一起玩儿。有一次,我们的幼儿园搞秋游活动,我们都是要去的,因为我们都是一个幼儿园的,但是,这个小姑娘却不去,她没有上幼儿园。我就叫她一起去,她就真的来了,都没有跟自己的妈妈说过,我们当时都觉得,这个小姑娘真厉害,做什么事情可以不用跟家长说的,简直是我们的偶像!”
我说着笑了起来,明微轻声说:“也许是那个小姑娘一个人实在是太寂寞了,妈妈也不理她,她就只想出去玩儿。”
我笑着说:“对啊对啊,我现在想想,应该也是这样。我带着这个小姑娘出去玩儿,我们去了游乐城,那是这里唯一一个游乐园,我们一起玩儿捉迷藏。碰碰车,旋转木马,还有棉花糖。其他小朋友都买了,五毛钱一个,我当时只有一块五毛钱,是我妈给我零花的。我买了一个,正在吃的时候。看到那个小姑娘,什么都没有,只是可怜巴巴望着我。”
我话刚说完,明微立马开口:“有可怜巴巴吗?没有的吧!”
我笑着说:“这是我的故事啊,你怎么知道是不是可怜巴巴?”
明微一时语塞,我继续说:“我就用自己剩下的钱,给她买了一个棉花糖。还剩下五毛,我买了一个气球,送给了那个小姑娘。后来,离开游乐园之前,我们一起拍了一张合照,这张照片,直到现在,都被保留着。一直保留在往事随风的照片墙上。亲爱的,你还记得那张照片吗?”
明微歪了歪头,说:“不,我不记得了。”
我笑着说:“我记得,就是那张照片,里面有我,我还给你指过的,你肯定记得了,对吧,你一定记得。”
明微说:“我就是记不得。”
我笑道:“好,好,就记不得吧,总之,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明微顿了一下,看着我说:“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么?”
我笑着点头:“啊,对啊对啊,故事到这里基本就结束了,还有什么要补充的?让我想想,好像没有了。”
明微秀眉一挑,说:“那这个女孩儿呢,这个小姑娘,你小时候就对她这么好,这个小姑娘现在,应该会很喜欢你吧?是不是我的某一个情敌?我是不是该提高警戒?”
我摇摇头,强忍着笑意,说:“不用不用,这个小姑娘后来死了,故事就没了。”
“你才死了呢!我不是好好活着吗!”明微勃然大怒,娇喝一声,挥着拳头就想来打我。我笑道:“我说的是故事里的小姑娘,又不是你,你在说什么啊,亲爱的,难道你是那个小姑娘?”
明微举起来的手待在半空。呆了一下,忽的一跺脚,转身就走。我跑了过去,一伸手,将她搂在怀里,用力抱住。明微想要推开我,我柔声说:“那个女孩儿,没有死,她现在,就好好地在我的怀里呢。”
明微身子一顿,然后将我抱住。她的肩膀一直都在颤抖,并不是因为起风了,只是因为感动。紧跟着,她哭了起来,先是小声的,紧跟着哭声渐响,最后钻在我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她的哭泣有震慑人心的力量,让我的心,跳动不停。
她就这么哭啊哭啊,我就这么抱着,眼泪也流啊流啊,我们都止不住。她的眼泪浸湿了我的胸膛,我的眼泪湿润了她的长发。我以前不知道什么叫泪人儿,但现在算是明白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松开了明微。她抬起头来看着我,眼眶红肿,哽咽着说:“都怪你,我的妆都花了,我,我一定很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