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小泉信泽如此失态。
根据这名叫艾恒的男子的口供,他们负责监视程千帆,而去医院探望程千帆的冈田俊彦以及庞元鞠就进入到了他们的视线。
七十六号的特工将室长以及庞元鞠秘密抓捕审讯。
负责审讯室长的是特工总部行动六分组组长童学咏,而亲自动手用刑的正是艾恒。
审讯刚开始,受刑者拒绝开口。
很快,挨了皮鞭的受刑者说自己是日本人。
童学咏自然是不相信的,他命令艾恒加大用刑。
根据口供,遭遇严刑拷打的受刑者丑态百出,求饶不迭。
及后,三分组组长汤炆烙赶来,室长向汤炆烙求饶,并且告知了梅机关庶联室室长的身份,汤炆烙大惊。
室长向汤炆烙以及童学咏表示不会记恨,童学咏不信,直接开枪重伤了室长。
而为了掩盖此事,并且拉拢其他人下水,在童学咏的逼迫下,汤炆烙和艾恒分别用匕首伤害了室长,并且最终导致了室长的死亡。
此后,庞元鞠遇害,死于汤炆烙的手下高尧以及卞林之手。
小泉信泽对于冈田俊彦的遇害感到愤怒,而最令他无法接受的是口供中关于冈田俊彦受刑不过求饶的记录,对于骄傲的、将帝国军人的尊严看的比什么都重的小泉信泽而言,这是绝对不可接受的,更遑论他一直将室长冈田俊彦视为自己的榜样。
丁目屯看着愤怒的小泉信泽,他没有说话,而是拿起中间那份口供递给了小泉信泽,“清水阁下认为艾恒的口供不实,是故意抹黑蝗军,经过进一步审讯,证实了清水阁下的怀疑是有道理的。”
小泉信泽目光阴冷无比,他就那么盯着丁目屯看。
直觉告诉他,他方才看的那份口供是真的,尽管他不愿意相信室长会如此软弱,竟然连小小的刑罚都受不了、以至于丑态百出,但是,口供应该是真的。
或者说,先撇开室长有可能受刑不过这件事,室长是死于七十六号之手,是死在丁目屯的手下手中的,这显然是不争的事实。
在小泉信泽的心中,童学咏、汤炆烙等人是害死室长的凶手,丁目屯作为七十六号的主任,也难辞其咎!
而最令小泉信泽感觉愤怒,乃至是无比憋屈的,是清水董三言语中,已经将此事定性了:
冈田室长是在新四军的卑劣偷袭中玉碎的!
尽管小泉信泽也明白清水董三此举的原因,这是最大限度的保住了冈田俊彦的尊严,维护了蝗军的尊严。
但是,冈田俊彦死于特工总部之手,这是铁的事实,小泉信泽岂能不恨,一方面是恨意,另外一方面却又不得不接受清水董三的安排,这才是最大的怨恨。
丁目屯对于小泉信泽那仇恨的目光,恍若未察,他带着凝重的神色,说道,“这份口供证实了冈田室长的英勇无畏,我对于我的手下做事粗糙,以至于铸成大错,深表歉意。”
说着,丁目屯深深一鞠躬,双手将口供纸呈上。
……
第二份口供。
冈田俊彦被七十六号误抓后,面对严刑拷打,坚贞不屈,一字不发。
而正是冈田俊彦的这种刚硬的态度激怒了童学咏,同时也坚定了童学咏认为冈田俊彦是新四军的判断,他亲自用刑,却因为其人并非专业用刑人员,以至于失手,冈田俊彦猝死于用刑过度。
冈田俊彦死后,童学咏和汤炆烙联合审讯了庞元鞠。
庞元鞠看到室长遇害,悲愤不已,当即说出了室长的身份,这引得童学咏和汤炆烙大惊,两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庞元鞠杀死灭口。
不仅仅如此,为了保密,两人抓捕了绥靖军第三师军需处副处长钱元旭以及南京警察厅下关警察局的鲁本善,此二人此前便已经进入了特工总部的视线,怀疑其为新四军。
现在童学咏和汤炆烙为了掩盖曾经抓捕过室长以及庞元鞠,只能提前对钱元旭和鲁本善秘密动手,以钱、鲁二人代替。
及后,童学咏与汤炆烙又安排卞林害死了钱元旭与鲁本善灭口,而卞林也被汤炆烙安排高尧将其灭口。
两份口供唯一的不同便是冈田俊彦在受刑之时的表现和死亡方式。
小泉信泽看着手中的口供,尽管理智告诉他,这份口供是假的,但是,看着口供中所记录的室长遭受酷刑依然坚贞不屈,最终因为意外死于受刑不过,这还是令小泉信泽心中莫名感到舒服不少,甚至是暗暗松了口气。
甚至于,小泉信泽就这么想着,他有一种倾向于认为这份口供是真实的感觉。
将口供纸放在桌面上,小泉信泽看了一眼一脸肃穆中带着歉意的丁目屯,他没有说话,而是一言不发的拿起另外一份口供。
在这份口供中,艾恒这个人除了七十六号特工的身份之外,此人是新四军打入七十六号内部的地下党贺鼓。
英明神武的梅机关庶联室室长冈田俊彦发现了绥靖军第三师军需处副处长钱元旭有问题,他和庞元鞠跟踪钱元旭到了鸡鸣寺,发现钱元旭与南京警察厅下关警察局的鲁本善秘密接头。
两人此正是撞破了新四军在鸡鸣寺的交通点,卑鄙的新四军偷袭了冈田室长以及庞元鞠,两人不幸遇难。
而特工总部则一直在调查钱元旭以及鲁本善,随后的抓捕行动中,七十六号成功抓获鲁本善以及钱元旭。
在审讯中,惊闻了新四军杀害了冈田俊彦的噩耗。
特工总部围剿了新四军在鸡鸣寺的交通点,却是消息走漏,新四军提前逃脱,随后,特工总部内部自查,发现消息走漏的源头是艾恒。
此人潜入刑讯室杀死了钱元旭以及鲁本善两人,在逃跑之时被捕获。
经过言行审讯,红党地下党艾恒承认了自己是新四军交通员贺鼓的事实,并且还指认了童学咏和汤炆烙是重庆方面的人的机密。
“丁主任真的是煞费苦心啊。”小泉信泽看着丁目屯,冷笑连连。
他的内心是非常愤怒的,在这第三份口供中,特工总部不仅仅将自己从杀害室长的事实中摘开了,甚至还摇身一变成为了查缉室长遇害真相,并且为室长报仇的‘恩人’。
如果非要说特工总部失职之处,那就是堂堂特工总部竟然被红党和重庆方面混入多人,艾恒是红党新四军,童学咏和汤炆烙这两个组长竟然是重庆的内奸!
当然,小泉信泽也知道,这便是清水董三给庶联室的交代:
童学咏以及汤炆烙必须死,但是,他们的死不能和冈田室长遇害之事扯上关系。
此外,七十六号内部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几乎可以说是被红党和重庆方面渗透严重,如此这般,丁目屯自然是要负有一定责任的。一句话,既要处理特工总部在此次事件中的责任,又不能和室长遇害扯上关系,可谓是用心良苦。
不,不仅仅如此,小泉信泽还看到了这第三份口供中的一个细节:
重庆方面的童学咏和汤炆烙抓捕了新四军钱元旭以及鲁本善,而新四军地下党贺鼓则供出了童学咏和汤炆烙,这是重庆方面和红党狗咬狗一嘴毛的典型事件啊。
“小泉先生错了,此乃清水阁下慧眼如炬,方能为遇害的冈田室长伸冤。”丁目屯说道。
丁目屯说这话的时候,态度认真,语气真诚。
只是,听在小泉信泽的耳中,看在他的眼中,却是觉得多么的具有讽刺意味。
“是啊,清水阁下真的是算无遗策啊。”小泉信泽冷笑说道,他终于还是没有按捺住对清水董三的一丝不满。
当然,这话也不仅仅是讽刺和挖苦,便是小泉信泽也不得不承认,此本为梅机关的一大耻辱事件、同时也是对七十六号造成巨大恶劣影响的事件,经过清水董三和丁目屯的这一番操作:
冈田俊彦成为了英雄无比,被卑劣的新四军杀害的勇士。
特工总部抓获了新四军潜伏在己方的内奸,起获了重庆方面安插在己方的奸细,同时成功抓获了新四军打入绥靖军第三师高层以及下关警察局的地下党,而且还为深受爱戴的庶联室冈田室长报了仇。
甚至于,蝗军和特工总部还共同见证了重庆方面抓捕新四军,新四军检举重庆人员的狗咬狗好戏。
哪怕是心中暗恨不已的小泉信泽也不得不承认,这么一出操作,简直是绝了。
……
“就是可惜了冈田室长。”丁目屯摇摇头说道,“冈田室长的遇难,实在是我方的一大损失。”
丁目屯不提冈田俊彦还好,这么一说,小泉信泽的面色更加阴沉了。
“冈田室长遇难了,庶联室群龙无首。”丁目屯忽而说道,“我方才听清水阁下为此而担心。”
小泉信泽皱眉,他心中冷笑。
他知道丁目屯是在试图缓和同庶联室的关系。
但是,室长被害之事,此仇不共戴天,丁目屯无论如何做,这份仇恨是铁一般的事实。
尽管这一切出于某种需要只能惩戒,不能除掉丁目屯,但是,这份仇恨,他小泉信泽会永远记在心里的。
他就那么盯着丁目屯看,他倒要看看丁目屯嘴巴里能说出什么花来。
“了解到清水阁下的担心,丁某向清水阁下提了个小小的建议。”丁目屯表情认真,“丁某觉得,小泉秘书完全有能力暂时署理庶联室的事务。”
停顿了一下,丁目屯继续说道,“丁某自忖在清水阁下面前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小泉信泽的呼吸骤然急促,他的眼睛眨了一下,就那么的看着丁目屯,“庶联室的事情,就不需要丁主任操心了。”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丁目屯,“丁主任,既然你驭下不严,出了童学咏、汤炆烙这样的奸细,我庶联室不介意帮丁主任清理门户。”
丁目屯目光平静的看着小泉信泽,忽而,他苦笑一声,“家门不幸,令小泉先生见笑了。”
说着,他微微鞠躬,“既如此,就麻烦小泉先生了。”
“哼。”小泉信泽冷哼一声。
随后,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有一个碰撞,小泉信泽又是一声冷哼,转身离开了。
丁目屯看着小泉信泽的背影,嘴角扬起了一抹笑容。
然后,是颓然和叹息声,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知道,在利益的驱使下,小泉信泽接受了他递过去的那一根橄榄枝,或者说,是双方达成了交换意见。
丁目屯摇了摇头,他成功的勾起了小泉信泽对庶联室室长的野心和渴望。
他承诺凭借其自身与清水董三的亲密关系,帮助小泉信泽去谋取梅机关庶联室室长的权柄,最起码也可争取暂时署理庶联室的机会。
而小泉信泽这边则要去了亲自处理汤炆烙和童学咏的权利,以兹为冈田俊彦报仇。
这是双方达成的一种妥协。
尽管他也清楚这也许只是暂时的,小泉并不会放下去他以及特工总部的仇恨,但是,这已经是目前所能够争取的最好的结果了。
当然,丁目屯也深知,虽然此事已经解决,度过了一次巨大的危机,但是,经此事,他在清水董三的心里,尤其是在影佐祯昭的心中将会大大的丢分,这才是最令他头痛的,也是他未来将要面临的巨大危机和隐患。
尤其是想到李萃群如同一条毒蛇,一直在自己屁股底下的位子虎视眈眈,丁目屯的这种如芒在刺的感觉就愈发强烈。
……
小泉信泽冷着脸出了老虎桥,上了小汽车。
“小泉君。”白川急忙问道,“可有室长的下落?”
“室长——”小泉信泽沉默了,他长吁了一口气,目露悲伤之色,“室长他遭遇新四军的卑劣偷袭……”
“室长怎么样了?”白川大惊,问道。
“室长,他,玉碎了。”小泉信泽悲愤说道。
“什么?”白川震惊的看着小泉信泽,看到小泉信泽的悲伤,他终于相信这是真的,不禁喃喃自语,“怎么会?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