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阿哥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不是偏着隆科多,而是察觉到鄂伦岱此举的不妥,不是跟堂兄弟关好赖的问题,是有违皇命。
皇命是要军流,鄂伦岱却想要人立毙。
十阿哥也想到此处,不由皱眉,望向苏努。苏努是明白人,不会让人真的死在宗人府。果然,这个时候苏努就吩咐旁边的人两句。
他旁边的人到了前头,对那两个人道:“这人还要出京呢,你们收着些力气,别耽搁上路!”
那两人应了,再打的时候,动静就没有那么响了,也不是血肉乱飞。大阿哥见状,不由一怔,望向苏努。
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苏努一开始没拦着,反而到了一半才拦。
三阿哥在旁,小声解释道:“就是'和稀泥',没辜负皇命,也给了鄂伦岱面子。”
十阿哥的目光落在隆科多身上。
隆科多的脑袋耷拉着,人已经昏厥过去··
院子里这么大的动静,连隔壁衙门都听见了,更别说宗人府内。
隆科多是皇亲国戚,关押的地方是静室,就是宗人府僻静的角落,跟三阿哥之前关押的地方差不多。
到了李四儿这里,是贱妾,就直接在一处牢室。
她手腕上跟脚腕上都是铁链,脸上青青紫紫已经消退不少,可是少了两颗门牙,看着有些古怪,十分颜色也只剩下三分,也没有人记得给她送换洗衣裳,身上缂丝褂子已经揉成一团。
她摘了手中的戒指,递给旁边吃瓜子的妇差,道:“外头怎么了?我们三爷出来没有?”
那妇差接了戒指,嘴里咬了一下,目光又落在李四儿的手腕上的镶宝金手镯上。
前几日不敢折腾她,好生客气着,往后不需要顾忌了。
可惜的是,这人的一身妆扮都在大家眼中,不好独吞,少不得人人有份。
她就笑道:“出来了,出来了,这不外头行鞭刑呢!”
李四儿听了,带了心疼,道:“哎呀,这皇上罚得也太重了。”那妇差吓了一跳,实没有想到她敢抱怨皇上。
李四儿还在絮叨,道:“我们三爷是国舅爷,就算有不是的地方,不是也当准赎买?怎么还真有人敢动鞭子?”
那妇差冷哼了一声,没好气道:“皇上主子的旨意,怎么就打不得?一个民爵子弟,有什么好金贵的,这是宗人府,郡王、贝勒挨鞭子也不稀罕!
李四儿听了,忍住心疼道:“那我们爷挨了鞭子,是不是就能出去了?这事儿就算了了吧?”
她关了几日,只当自己的错处,是冒犯皇家人,压根就没想到去年就没了的觉罗氏身上去。
那妇差却是晓得李四儿罪名的,带了几分看热闹的心思,道:“能出去,直接发往宁古塔,可惜了了,这生离死别的,你们也见不着了!”
李四儿尖声道:“什么宁古塔?我们爷外放了!”
正有其他妇差过来,听了李四儿的动静,对前头那人道:“这还糊涂呢?”
前头那人讥笑道:“还当自己是富贵奶奶,发白日梦呢!”
后头那人富态些,看着也和气,跟李四儿道:“你'以卑犯尊',议了绞,皇上允了,等孩子落地行刑,还是安生些吧!”
李四儿脸上血色褪尽,看着那仆妇,哆嗦着嘴唇,好半天才带了惊恐道:“我出身低贱,规矩不全,不是故意冒犯九福晋,是打是罚,我都是应该的,怎么就要绞?”
那仆妇摇头道:“不是这个罪名,是你逼死了红带子出身的侧室夫人,必须要偿命,别说是你这样的出身,就是嫡夫人犯了此恶,也要殒命,红带子虽比不得黄带子金贵,可也是皇族,不能白死!”
李四儿身子发软,实没有想到会是这個罪名。
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一个身影高高吊起,银红色的喜服,绣着福字的旗鞋宗人府院子里趋于平静。
一百鞭已经行刑完毕。
隆科多身上,从肩膀到脚踝,就没有好地方。北风起。
大家穿着夹棉衣裳都觉得寒风瑟瑟。
赤裸着的隆科多打了个寒颤,悠悠转醒,目光在院子里众人脸上掠过。大阿哥、三阿哥、十阿哥、苏努贝子······
还有两个国公、两个知道名字的宗室将军,剩下就是面生的宗人府属官。
隆科多表情木然,却是记住今日之耻。
他的视线在大阿哥与苏努身上多停留了两下。
这两人一人送他入宗人府,一人封闭外头消息故意误导他。隆科多咬着后槽牙,垂下眼。
他这个反应,都在大家眼中。
三阿哥差点跳脚,道:“他那是什么眼神?这是记仇了?他自己骄狂犯律,跟咱们有什么相干?”
大阿哥并不意外,男人都要脸。
他专门过来,也是为了此事,省得隆科多怨恨其他人。他既是将隆科多送到宗人府,就不怕被记恨。
十阿哥的目光变冷。
都这个时候了,隆科多眼中依旧没有畏惧,只有怨恨。还真是不能留了。
要不然就是后患。
平白不好插手,鄂伦岱的“打点”正好·····隆科多被拖回静室去了。
大阿哥与三阿哥也从宗人府出来。
三阿哥有些后悔,跟大阿哥道:“咱们不该来瞧这热闹,这是小人,肯定恨上咱们了。
大阿哥不以为然道:“随他,不用理会。”
三阿哥指了指盛京方向道:“那老爷子还在呢,保不齐什么时候汗阿玛就允回京了。”
到时候倚老卖老的,他们即便是皇子,也不好直接对上。大阿哥并不担心。
三、五年之内没戏,否则刚罚了儿子,又加恩老子,那不成了儿戏了?三、五年之后,佟家即便能回来,得反过来担心,皇子阿哥们有没有记仇。
宗人府中,十阿哥看着苏努道:“要往宁古塔的话,是不是早些出发?好几千里地,这天气越来越冷了,早到早好······
苏努看了十阿哥一眼,点头道:“已经安排了押解的差役,明早出京。”
今天还要安排人去检抄隆科多的宅子。
十阿哥问清楚了,就也出了宗人府,往内务府衙门来了。
正好是午饭时间,他也能跟九哥说说今日隆科多的狼狈,让九哥心里舒坦舒坦。
九皇子的膳盒刚送来。今天也是六个膳盒。
原来今天皇子府杀猪了,就送了两个锅子,一个是排骨粉丝白菜锅,一个是卤煮锅,还有蒜泥白肉,扒肘子,烤猪舌头,拌猪耳朵等菜。
陪着的还有各色小青菜,高汤拌菜,核桃菠菜等。九阿哥看着这数量,三人吃绰绰有余。
五个人吃,也够了。
他犹豫着,要不要去叫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已经进门了。
看着饭菜摆上了,十四阿哥笑道:“哈哈,九哥天天说第二天没席了,可是这还有,果然又来得正着!”
九阿哥得意道:“不是席,就是家常菜罢了,胜在是自家庄子上养的猪,这肉吃起来新鲜。”
跟海鲜席面比起来,眼下这猪肉席更符合大家的口味。
等到吃了一圈,肚子里垫了底,十四阿哥就夹了一片蒜泥白肉赞道:“九哥,这猪肉真跟宫里的不一样,怎么能这样肥?上头肥肉有三指了!
九阿哥道:“外头养猪多喂猪草,到了冬天没有草了,也是清汤寡水的,我们庄子上的猪,一年四季都是米糠,吃的还是稠糊糊,能不肥么?”
而且晚上还加一顿,这也是那边的猪比外头的猪大一圈的缘故。
十四阿哥嘟囔道:“要是宫里进来的猪也都吃米糠就好了。
九阿哥想到玉米。
那个东西不好吃,做饲料却是无碍的,不管是喂马,还是喂猪,应该都不错。
可惜今年试种的玉米收上来也要做种子,自己要是想要种玉米就要后年了。
不过不着急,回头自家在海淀开个磨米房,既能赚外头的银钱,还能省下米糠钱。
上书房的哈哈珠子,不少都是勋贵出身,消息也灵通。眼下最大的新闻,就是隆科多这里。
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自然也打听着。
十四阿哥看着九阿哥道:“九哥,隆科多籍没的话,那皇城的宅子呢?听说是新修缮的五进大宅,还跟东西院打通了?”
九阿哥道:“还能怎么着?那是官房,自然还收回内务府,等着汗阿玛分派。”
十四阿哥听了,很是心动,带了几分讨好道:“九哥,那能不能给我跟十三哥留着?”
“哈?”
九阿哥听着迷糊,道:“想什么呢?你们往后开府,也是在各旗的官房里找地方,不会在皇城里划地方!”
十四阿哥道:“我晓得这个,就是寻思着,这宫里出入有限制,要是外头有处私宅,这不是省事么?后年离了上书房,出入宫也方便了·
九阿哥摇头道:“别想美事儿,还想外宿?前头的哥哥们可没有这个例!再说了,那旁边的两处宅子,多半还是要继续给董家人住的,真正空出的就是中间那一处。”
十四阿哥皱眉道:“那里是皇城,尚书、大学士才得五进赐宅,董家人凭什么?”
九阿哥好奇道:“他们得罪过你不成?”
十四阿哥摇头道:“就是觉得包衣风气坏了,上头出个高官,儿孙几辈子享福,凭什么?也不是军功······
九阿哥瞥了十四阿哥一眼,觉得十四阿哥还是势利眼。
要是董家子弟现在位高权重的,十四阿哥也不会眼气人家的宅子。
他就道:“老实在宫里待着吧,你们这一波都算是幼子了,汗阿玛宠爱,开府的日子还早着,就别惦记外宅,正经人谁弄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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