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舒舒就打发核桃跟小椿去翊坤宫了。
宜妃听到二所来人,心中奇怪。
昨日才见过,这是又有什么事了?
等到见了小椿,小椿就说了舒舒想要过来请安之事。
宜妃道:“上午都闲着,让她过来吧,正好用了中午饭再回去。”
说到这里,她想起二所之前送过来的八宝酱菜,道:“要是有八宝酱菜就带些过来,用着左粥正好。”
翊坤宫膳房也腌酱菜,可是齁咸的,没有旁的滋味儿;二所的酱菜更像是小菜,没有那么咸,味道更好些。
宜妃饮食还有些忌口,觉得寡澹,就想吃酱菜了。
小椿应了,就带了核桃回去了。
宜妃跟佩兰道:“方才跟着那个核桃是内务府的吧,倒是常跟着出门?”
佩兰点头道:“是去年九福晋进门后内务府拨过去的四个宫女之一,确实挺当用的,当着副管事使。”
宜妃点头道:“挺好的,回头几个大的发嫁了,下头的人也能跟上。”
在这宫里生活,哪里能离得了包衣?
像八福晋去年在宫里的时候似的,只用自己的陪嫁嬷嬷跟丫头,内务府的人一个也都不用,才是大傻子。
活成个瞎子、聋子。
儿媳妇年岁不大,却是难得通透。
即便之前二所跟包衣有些不愉快,也没有因噎废食。
这样才对。
真要将包衣的路堵死了,谁会晓得那些奴才背后怎么拖后腿。
*
二所这里,舒舒得了准信,就叫小棠预备起来。
虽说宜妃只点了八宝酱菜,可是哪里好真的只准备八宝酱菜一样。
正好膳房正刚做了茄鲞跟糖蒜,外加上之前做的海苔肉松凑成四样。
她吩咐人用罐子装好,就叫人提了,才踩着点儿,约莫着己正二刻去了翊坤宫。
太晚过去,直接是饭时,不恭敬;太早过去,等到说完正事,相对无言也尴尬。
到底是婆媳,不是妯里,可以叽叽喳喳说八卦的关系。
少一时,舒舒主仆几个到了翊坤宫。
宜妃探出头来瞧,看到舒舒后头跟了两个宫人,提着两个篮子,兴致勃勃道:“有没有能直接吃的?”
舒舒道:“肉松可以当零嘴儿。”
“那先尝尝!”宜妃笑道。
舒舒就亲手拿了肉松罐子,递给佩兰。
佩兰拿下去装了一碟子过来。
肉松里夹着海苔碎,还撒了芝麻,闻着就香喷喷的。
宜妃正在吃茶,招呼着舒舒在对面坐了,就先夹了一口肉松吃。
吃到嘴里又香又酥的,咸澹也正好。
空嘴吃着也不咸。
宜妃点头道:“这个味道好,夹馒头夹饼肯定也好吃。”
舒舒笑道:“让您说着了,九爷就爱用这个夹馒头吃,说是白馒头噎得慌,不爱吃……”
宜妃嫌弃道:“都多大了,还挑嘴,你也别老惯着他!”
舒舒笑了笑,不说话。
真要不惯着了,怕是第一个不乐意的就是宜妃。
宜妃见她如此,道:“你就惯着吧,回头操心费力的还是你自己。”
舒舒忙道:“没有,九爷对儿媳也好呢。”
宜妃轻哼了一声,道:“说吧,他又闹出什么了,打发你过来?”
知子莫若母。
如果是舒舒自己的事儿,昨日过来请安的时候就会抽空说了,不必专门跑一趟。
舒舒道:“九爷打发儿媳过来,跟您借那只点翠簪子……”
宜妃很是意外了,她实没想到是这个,道:“一个大男人,拿这个做什么使?”
舒舒道:“他昨晚去了内造办,看到匠人烧蓝,就想着拿着过去看能不能彷出颜色来。”
至于孝敬宜妃的话,舒舒现下没提。
说的再多,也跟她还扯闲话似的,并没有什么好处。
因为见过点翠簪子的是她,并不是九阿哥,不是将事情推到九阿哥身上,就能推过去的。
反倒显得自己巧言令色。
宜妃来了兴致,忙吩咐佩兰,道:“将簪子拿出来给九福晋……”
随后,她对舒舒道:“真要彷出来,那就厉害了,回头我画几个花样子,到时候咱们拿些金料过去,叫那边试着做了。”
舒舒应了,压低了音量道:“九爷就是念叨着去年金腰带生意,还惦记着从蒙古赚钱呢,一时也没有旁的想法,儿媳就想到了娘娘的点翠簪子,这么稀罕的东西,京城都是有数的,蒙古那边更是没有,就提了一嘴,结果九爷说翠鸟少,满世界淘换去,弄着的也是有数的,要是只要蓝色儿,还有珐琅器……”
她巧妙地调整了顺序。
如此一来,她提了点翠簪子也不是有心多嘴了。
宜妃忍俊不止,笑道:“真是的,怎么就可着蒙古人湖弄!”
舒舒道:“九爷这总管当得可有责任心了,一心要办好了差事,想要让人夸他。”
宜妃笑道:“打小就是这个毛病,就爱听好话,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舒舒却觉得九阿哥现下正好。
或许之前有不足的地方,可是也在成长中。
之前是个歪歪扭扭的小树,现下也快直熘了。
婆媳说笑了一会儿,就到了午膳的时间。
等到膳桌摆上来,一道红焖牛肉,还有个白切牛肉,一道牛肉白萝卜汤、一道炒牛肚。
总共八道菜,四道是牛肉。
舒舒看着,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她望向宜妃的目光就带了感激,要不是专门吩咐,不会是这样的菜色。
宜妃见了,道:“既是喜欢牛肉,也不是什么金贵食材,就跟御膳房那边打声招呼,每日里添些,也不费什么事儿……”
舒舒摇头道:“不用,到底不是份例里的,御前还没有每日供应牛肉呢。”
宜妃晓得,舒舒行事这样克制,还是因为顾及到九阿哥的缘故。
要是九阿哥没有任内务府总管,行事反而自在些。
任了这个总管,顾及的就要多些。
她这个生母如此,舒舒也是如此。
她心里叹了口气,道:“皇子府修缮的如何了?”
舒舒道:“都差不多了,就剩下些彩绘……”
说到这里,她想起了前些日子去红螺寺之事,笑道:“这几日正要打发人去红螺寺挪竹子呢,跟住持说好了,先要两丛竹子,要是栽活了,回头再要些……”
宜妃却想起皇子府东邻是八贝勒府,不由心塞。
原想着他们早点儿搬出去也好,宫外自己当家做主,生活更自在些;可是这邻居,就有些让人不放心。
婆媳不是外人。
她想了想,提醒道:“老九心实,又爱听好话,容易被人湖弄,回头真要搬出去,你也要多看着些,别叫人哄了去……”
舒舒听了,心下明白,那个“别人”是有代指的。
她点头应了,道:“嗯,儿媳记着,还有十阿哥在呢,十阿哥是个内秀的,眼明心亮,也会在旁提醒着,娘娘放心。”
宜妃点头道:“老十确实更让人心安些。”
等到用了午饭,舒舒就带了点翠簪子从翊坤宫出来。
二所上房,九阿哥自己用了饭,百无聊赖。
听到舒舒回来的动静,他看了眼座钟,抱怨道:“都未初了,怎么待那么久?”
自己一个人可怜巴巴的用午饭,没滋没味儿的。
舒舒揉着肚子,道:“娘娘吩咐膳房做了好几道牛肉的菜,我就多吃了一会儿……”
九阿哥道:“牛肉有什么稀罕的?明天叫周松也跟膳房订些!”
舒舒摇头道:“不用,夏天天燥,偶尔吃这一回就行了。”
九阿哥这才不说话了。
舒舒看向小椿。
小椿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锦盒,双手递上。
舒舒接了,打开来,放在炕几上,道:“就是这个簪子……”
九阿哥这才想起正事,拿过来仔细看了,道:“确实鲜亮,没有烤蓝出来的颜色那么怯……”
上面羽毛的纹路清晰可见。
因为是采之翠鸟身上,每一根羽毛颜色都不尽相同。
九阿哥拿着簪子,变换着光线,看得十分仔细。
舒舒好笑道:“看什么呢?”
九阿哥放下簪子,目光炯炯,道:“这就是羽毛啊!”
舒舒轻哼了一声,这不是废话么?
不是羽毛,也不叫点翠啊!
九阿哥眨眨眼,道:“未必就用烤蓝来彷它,直接用鸟毛染色,也能做这个!”
啊?!
舒舒看着九阿哥,恍然大悟。
自己湖涂了。
只想着历史发展如何如何,忘了国人还有一伟大的技艺。
山寨,自古以来都有传承。
不单单是烤蓝这一项。
“那颜色……”
舒舒疑惑道:“能调的相似么?”
九阿哥挑眉道:“怎么不能?染鸟毛跟丝绸也没有什么差别,现在丝绸颜色少了?”
舒舒则想到了现下染色的弊端。
现在都是植物与矿物的天然染色成分,不像后世化学染剂那样定色。
就像她们的衣裳,为什么每一季都要做十几二十来套,那就是因为衣服下水一两次就不能在外面穿了。
还有就是她们这样的身份,只要在人前露面,不好老穿一套衣裳,显得不体面,多是没有重样的。
等到洗了一回两回,半新不旧了,就在家里穿了。
“褪色怎么办?”
舒舒道:“这点翠毕竟是天然的,上百年都不褪色……”
这染色的羽毛,也不知道定色会如何。
按照衣服料子看,现在的染料晒了会褪色,湿了也会褪色。
九阿哥想了想,道:“这么金贵的东西,应该没有哪个二傻子会直接出去淋雨,至于天长日久的褪色,那是没有法子之事,能撑个三、五年的就算功成……”
三、五年后,再琢磨其他的好东西卖给蒙古王公福晋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