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一统的消息还在南面扩散传播的时候,西征草原的军队已入延塘关,整个关隘上上下下,就跟过年一样。
家家户户清街扫道,拿上家中糕点瓜果,提在手中篮子里看着从面前过去的一个个精神抖擞、面容肃穆的士卒,请求他们过来拿上一些来吃,或者喝上一口水。
过来的士卒中,有人接过凉水大口饮尽,擦了擦嘴角,将碗还给乡亲:“还是家乡水好喝!”
说完,跑回队伍里,继续前往城东外的军营,也有士兵跑出来,闹出了笑话,以为篮子里的瓜果都是给他的,直接提了篮子就跑回队伍里。
一片哄笑声里,老妇人气喘吁吁地追着队伍小跑:“先把篮子还我!”
军队穿过干净的街道,关隘中大部分的百姓几乎云集在这里,为行进的百战之兵们欢呼,早早有听到消息的百姓,已在家中焚香告祖,或买上三五叠纸钱,置上香烛跪在亲人坟前又哭又笑。
西戎人之患算是平定了,往后会不会反叛,大多数百姓眼下是暂不关心的,毕竟这样的盛事是他们几辈人都没听过的。
西征草原的军队入驻延塘关的消息向外传播,本就血勇尚武的北地民风更盛。
豪迈抒情的文客聚在茶楼、酒肆慷慨激昂的挥舞笔墨,大赞夏王将兵平定北方,让北地百姓不再受西戎之苦,一时间还出了不少佳作。
原本对这位夏王有些不满的世家大族,在眼下听到这则消息,一切不好的心思都得死死的按在心底,不能表露出来,如今的北地,那位夏王的威望恐怕直追当年的开国之君,谁要在这个关头说他一句不是,说不得能被百姓的口水淹死。
传承至今的世家当家之人又有谁是傻的,不管心里对夏王满不满意,眼下最先要做的就是站队。
从得到来的消息将夏王先灭东部西戎,再到雪夜快袭中部西戎,最后迂回围杀挛鞮部落的打法,添油加醋编成各种版本的故事。
如中途遭遇西戎第一勇士的偷袭,夏王如何巧妙化解,与麾下将士如何奋勇杀退敌人,斩下西戎第一勇士拓跋滕的首级,打挛鞮拔鬼更是带上了一些神话色彩。
一时间的各种版本的故事到处疯传,令许多大字不识几个的百姓信以为真。
与民间的各种说法相比,无论北地还是中原,四国世家大族,真正关心的,还是传闻中的数十万兵马,一直以来北方西戎都是齐梁燕的大患,只要草原有了灾害出现,必然是无数的骑兵四下出击,掠夺三国边境。
倘若真的落到那位夏王手中,二十万骑兵南下,先不说水道纵横的南方,至少西北和北面的梁、齐二国,可以说是直接暴露在对方铁蹄之下。
有了中原灭国在前,齐梁二国几乎随时都有灭国的可能了。
随着时日拉长,汇集过来的讯息更多,支离破碎的情报,拼凑成完整的一条消息,摆在这世道中上阶层面前,不仅仅西戎,西域七十二国,原本臣服西部挛鞮拔鬼的四个小国,也都选择了换主,拜在燕国夏王脚下。
甚至听说要去燕京朝拜。
而且完整的消息里,这场仗杀了许多部落,夏王以真真切切的兵锋将西戎两个大部落降服,这样的铁腕手段,让人背后泌出一层冷汗,头皮发麻。
将整个草原、西域四个小国,加上北地、中原所战之兵,这种恐怖的数字,很难不让人感觉对方将展现出君临天下的姿态。
这样的氛围里,所有消息、人们口中的夏王正接待从定安、云瑱郡赶来的家人,还有云瑱侯吴会之。
萧婥知道儿子可能没空回定安郡,在收到大军返回延塘关时,便让丈夫苏丛芳带上全家老小,汇合云瑱侯吴会之,提前来关隘等候。
守将齐幼虎、雷铜自然不敢怠慢,专门安置了一处宅院供两家人暂住。
大军回来时,两个部落骑兵在中途已返回各自草原,只让铁佛和尸逐泉留下来,跟随苏辰进关。
此时的宅邸之中,苏辰在中庭大厅内,让众将与家中亲人一起共聚,将霍去病、秦琼、尉迟恭、李靖、张玉一一介绍给父母认识。
老妇人萧婥拍打一下木讷的丈夫,当先举起酒杯,“老身一介妇人,不会说太多好听之言,但……但老身还是要敬诸位将军领兵征伐,为百姓铲除大患!”
萧婥一口将杯中酒水饮尽,令得众将颔首点头,就如李靖、霍去病也都忍不住点头。
“这第二杯,老身敬诸位将军凯旋!”
“这第三杯,老身谢诸位将军护佑我儿平安归来!”
接连三杯下肚,萧婥脸上都泛起红晕,大哥苏雍连忙起身将母亲搀扶住,与二弟苏烈将酒杯接过来,也说上一些好听的话,将席间的气氛烘托的更加热烈。
至于苏辰,他正大口吃着母亲亲自给他做的饭菜,不时看向那边一桌亲人笑上两声。
酒足饭饱之后,苏家人也不打扰苏辰,后者叫上铁佛在院中说了一些话,大抵意思是很看好他,让他好生做事,打发对方离开后,又让人叫来了尸逐泉,话里话外都有敲打的意思,当然,也有赞扬的话语。
这是贾诩重新改变的计策,之前觉得让吕布在军中放冷箭,终究有些不妥,容易被尸逐部的骑兵察觉,不利于后面的统治。
在打下挛鞮部后,派出令骑特别交代了这事。
而眼下,贾诩便重新拟定了一个计策——两虎相争。
苏辰也不担心两人会大规模的打起来,但小规模的厮杀肯定有,铁佛的军事能力通过吕布告知,要比尸逐泉强上不少。
对方死在铁佛手上,那是迟早的事。
到时,他再着手象征性的惩罚一番挛鞮部。
不久之后,苏辰让铁佛、尸逐泉返回草原,原本要回定安和云瑱郡的苏家人,以及吴会之,被他邀着一起去燕京。
两个老人家日日在定安,带他们到燕京看看京城也是好的,何况,有些事需要家人的见证。
二月初九,驻扎延塘关的两支兵马,外加生奴军开拔向东,经过一日,到达隆阳郡地界,李典早早带兵在这里等候了。
他摘下铁盔,翻身下马,大步走来向苏辰拱手请命带兵在侧护送,其实他心里没能参与征讨草原和中原,心中甚是遗憾。
“李将军请起,那就有劳将军带兵在侧护送凯旋将士回京!”苏辰站在马车上重重拱手。
“喏!”
李典起身带上铁盔,翻身上马奔向军阵方向。
风声呜咽。
苏丛芳撩开帘子,看着周围行军的画面,忍不住赞叹:“真是想不到,我竟生了这么了不得儿子。”
萧婥坐在软垫随着车厢摇晃,手里做着针线活,给儿子纳一双鞋底,她咬断线头瞥了一眼撅着屁股朝车外张望的丈夫。
“那是我生的。”
苏丛芳看着外面撇了撇嘴,小声低咕:“没我,你能生个屁出来。”
……
与此同时,燕京皇城之中,早朝刚刚过去,是君臣闲聊的时候。
“夏王真是一仗打下草原,简直大涨北地威风!”
“如此一来,草原之人往后不敢随意使坏了,往后我倒是想到草原看看,以前西戎人凶悍不敢去,现在嘛……”
“现在敢去了?”
“现在也不敢,风大,一把老骨头折腾不起。”
朝堂内,已经君臣对奏过后的文武窸窸窣窣的在私下说话,当然倘若夏王在这里,他们全然不会这般。
秦俢闻站在队列里,每一次赞赏夏王的话,听来都分外刺耳。
他朝御阶之上的太后和小皇帝看了看,正欲打断这帮文武臣子的闲聊,余光之中,已有人先一步出列。
那人须发皆白,慈眉善目,眉宇间透着肃然,秦俢闻认得对方,乃是新晋的御史大夫王朗。
“臣王朗,有大事请奏!”
御阶之上的姜婉按下小皇帝的肩,让他安生坐好,随即看向下方的老人。
“准奏!”
“那臣就斗胆了!”
王朗直起身,微微颔首看向御阶上的一对母子,轻咳了一下,酝酿着情绪,便缓缓开口。
“太后,觉得夏王如何?”
这话一出口,顿时让大殿内的文武都停下声音。
凤椅上的太后姜婉也愣了一下,“王御史这是何言,夏王武功卓显,这不需他人评说。”
听到这话,王朗嘴角有了笑容,他抚须笑道:
“夏王八百人起兵,扫除朝中奸邪,奉迎当今陛下,匡扶大燕国祚,扫平中原,麾下将士齐心、百姓共力,铲除北方之患,实乃英雄之姿也。”
队列中的秦俢闻心头‘咯噔’猛跳一下。
还未等他说话,那边站在文武中间的王朗话语顿了顿。
“纵观天下间英雄者,无不开辟基业立足世间,承前朝之祚,使田地丰盈、百姓安心、边疆稳定,如今天下上马带兵,下马治民者,非夏王莫属。四海靖平,百姓归心,上合天意,下合民意,望陛下和太后明晓事理,顺民心。”
王朗说到这里,笑吟吟的抬起双袖,朝御阶之上目瞪口呆的母子,一字一顿:“请陛下禅位!”
话语落下的片刻。
文武当中,人群攒动,以掌印宦官、缉事厂督公郑和为首、绣衣司李白,车缙、曹令驰、郭嘉等等一批文武三十余人陆陆续续走出队列。
站到王朗身后,依次排开,拱手齐声。
“请陛下禅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