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庆凝立如山,脚下那涌动不休的浪花,将他稳稳托在海面之上。
他红光灼灼的黑红异瞳,紧盯着对面那缓缓走来的九龙剑圣,向来淡漠冷酷的异瞳之中,罕见地浮出一抹凝重。
那是一个披头散发,面相普通的中年男子。
他披着一身灰色的麻布长袍,制艺粗糙的长袍上,那仿佛积了一层厚灰的灰暗色泽,配上他那皱纹满面的衰老面相,予人一种灰暗、陈旧的无望之感。
他双眸亦是灰暗死寂,毫无光泽,似乎对生命没有任何眷恋,给人传达出一种“生无可恋”的绝望感。
身为毁灭魔王的黑骑士,黑暗力量勃发时,漠视一切生命的李庆,很明白那样的眼神。
他知道,九龙剑圣的死寂眼神,并非是对他自己的生命没有任何眷恋,而是对别人的生命没有任何眷恋。九龙剑圣可以毫无顾忌地杀死任何人,无论妇孺老弱,只要挡了他的道,他都会毫无顾忌地挥起屠刀。
而他眼中传达的那种“生无可恋”的绝望感,亦是传达给被他视线注视的人们,让别人绝望,让别人生无可恋。
意志稍差一点的人,面对九龙剑圣死寂的眼神,面对他那森冷死寂的杀机,直接就会精神崩溃,真正生无可恋,引颈就戮。
可惜李庆不是一般人。
黑骑士战斗模式下的他,不会被任何精神威慑动摇。
他以同样死寂冷漠的眼神,注视着九龙剑圣,看着他缓缓走到自己面前。
九龙剑圣在李庆面前十米处停步。
作为黄金极段的强者,他对力量的控制,显然要强于李庆。李庆还要借鲛人的力量,才能在停步之时,稳立海面。而九龙剑圣则无需外力,只凭足底发出的暗劲,便能在海面上稳稳伫立。
九龙剑圣死灰色的双眸凝视李庆,李庆红光灼灼的黑红异瞳,亦毫不避让地与九龙剑圣对视。
双方对视良久。
森冷杀机四溢,酷寒气息弥漫。
李庆身后不远处的鲛人姑娘们,被双方的杀机死气所慑,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一双双美丽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对峙的二人。
海面上雷霆滚动的炮声似已远去,弥漫在海风中的喊杀声似已消散。
鲛人姑娘们耳中再听不到任何声音,天地间的一切,似已沉静下来,连风都像是停了下来,只余在李庆与九龙剑圣之间缓缓沉淀的冰冷肃杀。
气氛越发凝重。沉重的压力降临下来,使得鲛人姑娘不光呼啸不畅,连心跳都变得沉重起来。
沉默良久。
九龙剑圣忽然缓缓举起他浑身上下,唯一崭新的物事——那把雪亮的天照长刀。
他将长刀高举过头顶,以冰冷坚硬的声调,缓缓说道:“你不错,能斩杀矶姬,哪怕你身上的气息,只是白银等级,也配我使出第七式了。”
李庆嘴角扯出一个酷烈的笑,以同样冷硬铿锵的语调,缓缓说道:“来,战!”
“三龙闪!”
九龙剑圣应邀而动,身形一掠,化为灰影,瞬息突破十米距离,闪至李庆面前。高举的长刀同时斩下,寒光乍起,于空中一化为三。三道刀光滚滚而下,仿佛三条银色的长龙,发出撕心裂肺的破空之声,以难以阻挡之势,不可一世之威,将李庆身影彻底淹没!
刀光一闪即灭。
九龙剑圣不知何时,已到了李庆背后三米开外,背对着李庆静静伫立。
李庆重锤横于胸口,龙牙宝刀举过头顶,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寄望过甚,不堪一击,大失吾望。”
九龙剑圣轻叹一声,轻一挥刀,刀尖之上,淌落一缕鲜血。
说话间,李庆横于胸前的重锤锤头,悄然断裂开来,竟被从中剖为两片。李庆赤/裸的胸膛之上,亦绽开一条两尺长的血口,鲜血喷泉般喷涌而出。
与此同时,他的脖颈两边,两道主动脉处,亦绽开两条深深的裂口。热腾腾的鲜血如高压水龙一般破空飞溅,喷出十来米高,发出嘶嘶锐响!
见此情形,鲛人姑娘们同时惊叫一声,一双双美丽的明眸之中,透出难以置信的震惊之色。
她们虽然听过九龙剑圣的威名,早知道他的厉害,但怎么都不愿相信,能在海中独力搏杀矶姬的李庆,居然连九龙剑圣一招都无法接下,只一个照面,便已被斩!
“接下来,就轮到你们了。”在鲛人姑娘们惊呼声中,九龙剑圣微微抬起头,死寂的双眸,望向浪巅白马之上的鲛人姑娘们,沉吟道:“刀斩美人头,不亦快哉!”
正说时,鲛人姑娘们突然又发出狂喜的惊呼,明眸之中,亦绽出夺目的喜悦神采。
九龙剑圣心中微动,回头一看,却见李庆左右晃动着脖子,脖颈之上那两条深深的裂口居然消失不见,唯余两条浅浅的疤痕!
“哦?”九龙剑圣死寂的双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诧异。
而此时李庆已转过身来,再次正面九龙剑圣,胸膛上那两尺长的血口,亦只剩下一条浅浅的刀疤。
“不够爽。”李庆抛掉被九龙剑圣一刀斩破的重锤,双手握持龙牙宝刀,面无表情地说道:“再来!”
“很好。是我小看你了。你有资格领教我的第八式!”
九龙剑圣深吸口气,叱咤一声:“双龙闪!”
叱咤声中,九龙剑圣身形一闪,同时长刀横斩而出。
刀光一闪,一分为二,层叠刀光仿如两条巨龙,挟排山倒海之势,散发出令人绝望的死寂煞气,铺天盖地般涌向李庆,瞬间便将他彻底吞没!
刀光乍起陡灭,唯余长刀破空时的铮铮尖啸,在空中不断回荡,飞滚向四面八方。
九龙剑圣再次停在李庆身后,与他背对而立。
而面向鲛人姑娘们的李庆,保持着横剑当胸的姿势,一动不动。
接下来,鲛人姑娘便眼睁睁看着李庆胸口位置,裂开两道平行的刀痕。
那两道刀痕极深,自他胸膛一直裂到了肋下。从深度看来,九龙剑圣这一式两刀,几乎斩开了李庆整副胸膛,差一点便要将他的整个上身砍成三段!
但即便没有将他斩成三段,以两道刀痕的深度,也足够斩破他的心、肝、肺了!
换作正常人,哪怕是一些生命力十分强大的长生种,这一式两刀,也足以致命。但鲛人姑娘们见识了李庆先前那神奇的一幕,此时即便眼见他胸膛血流如瀑,也饱含希望地看着他,期盼他再创奇迹。
李庆没有令鲛人姑娘们失望,胸口的两道刀痕,很快就停止流血,收口愈合,几乎只在眨眼之间,便只剩下两条浅浅的平行疤痕。
“不死之身!”鲛人姑娘们眸中异彩涟涟,“居然是不死之身!”
而九龙剑圣,亦轻叹一声,转身看着李庆,淡淡道:“原来是不死之身。难怪能在海中杀死矶姬,以你这不死的身躯,耗也能耗死它了。”
“废话太多。”李庆面向九龙剑圣,黑红异瞳中红光灼灼,逼视九龙剑圣,冷声道:“再来!”
“既然是不死之身,那么,我就要出最后一式了。”
九龙剑圣右腿前跨一步,长刀置于左侧腰畔,郑重地摆出“拔刀术”的姿势。这还是他首次在出手前,摆出正式的起手式,足见他接下来的最后一式,威力该是多么地可怕。
“我这最后一式,自创出以来,只出手过五次。共计斩杀六名柱国高段的强者,其中一次,乃是一剑双杀。此式一出,连我自己都无法完全控制,不死不休。”
李庆漠然道:“来,杀我试试。”
九龙剑圣深深看了李庆一眼,暴喝:“独龙闪!”
喝声一出,鲛人姑娘们便再无法看到九龙剑圣的身影,眼中甚至失去了一切色彩,整个海面之上,仿佛变成了一片黑暗。在这黑暗之中,唯剩一道刺目的刀光!
那道刀光仿如惊破黑暗的惊雷,又好像粉碎虚空的疾电。那凛冽刀光乍起陡灭,划破笼罩众人心头的黑暗,耀得所有人眼前雪白一片。
随后鲛人姑娘们便在恍惚之间,在那道惊鸿一瞥的雪亮刀光消逝之时,见到一道红光冲天而起。再接下来,在她们的视线恢复之后,才骇然发现,那道冲天而起的红光,竟是李庆颈腔中喷出的鲜血。而那道冲起十来米高的血柱顶端,赫然顶着李庆的头颅!
一刀斩首!
李庆……竟被九龙剑圣一刀斩首!
看着凄厉的一幕,鲛人姑娘只觉眼前一黑,心中一沉,心底里升起无尽的悲痛。晗烟更是娇躯一晃,险些从海浪所化的白马背上一头栽下。
斩杀了矶姬的李庆,被她们敬佩的李庆,创下了颈裂不死、心破犹活的奇迹,被她们寄予了莫大希望的李庆,居然……就这么死了?
就这么……被九龙剑圣一刀斩首了?
鲛人姑娘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可是残酷的现实,又由不得她们不信!
九龙剑圣背对着李庆,轻叹一声:“无趣……”轻叹之时,他仍保持着弓步挥刀的姿势。
这并不是他装腔作势。
独龙闪威力虽然惊世骇俗,但消耗亦极大,乃是他毕生修为凝聚,出招之时,精、气、神高度凝聚,一往无前,有去无回,一刀挥出,不是敌死,便是我亡。出招后精、气、神亦是全面消耗,会出现一个短暂的僵直。
这本是他最大的破绽,但是,独龙闪一出,连柱国高段的强者,都要在他刀下饮恨,又有谁,能抓住他这个破绽,予他致命一击?
“还是寄望过甚了。终究只是个白银中段的普通武士罢了,只占了不死之身的便宜,活活耗死了矶姬。这样的对手,真令人无趣。”
九龙剑圣叹息之时,僵直已临近尾声。正当他要收刀之时,突觉背心一凉,紧接着,一截青光湛湛的锋利刀尖,便自他胸前透了出来!
与此同时,那正自黯然失神的鲛人姑娘们,齐齐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惊叹!
九龙剑圣死寂的瞳中闪过一抹罕见的骇然,随后便见一颗人头噗嗵一声落在他面前,漂在他脚下的水面上。
那人头仰面朝天,颈部断裂处仍在淌血,黑红双色的异瞳却是红光灼灼的直盯着他,忽地咧嘴一笑,以坚硬冷酷的音调说道:“没见过无头骑士吗?”
说话声中,那自九龙剑圣背后透胸而出的刀尖突地一搅,紧接着百道剑气便在九龙圣剑胸腔中爆发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