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敏姐姐?”
从大山嘴里听到这个名字,董洁又是意外又是伤感,“哥哥的意思,这事是她做的?”
大山没有点头,他只是理智的分析道:“按陈大哥所说,打过电话来的,都是广东方面的消费者,他们并不是局限在某一个城市,而是分散居住。既然有些人是咱们的回头客,也就是说,他们在同样的商家,先后在不同的时间段买过咱们的衣服。那么,从前没这个问题,现在有,只能说明一件事,就是商家卖了假货,而东方元素品牌不是地摊货,消费者是在固定的商家进行消费。”
“咱们限于精力和人手,只在上海和北京开了专卖店,后来考虑到一个城市一个城市铺店时间拉的太长,所以走的是代理经销的路子。别的地方且不论,认真说起来,走货量最大的就是广东沿海一带,学敏姐是咱们公司出来的老人了,小洁,我们公司创业之初,她和我们一起走过了最艰难的那几年,所以,当她提出做我们南中国的代理经销商,考虑到她结婚后南下广东做的就是服装销售的生意,我答应了。”
“今年春天的销售高峰,全国各省市走货量都增加了不少,沿海地区增幅尤其明显,可是,广东方面的销售额对比去年,几乎没有增长。”
大山停了好一会儿,最后长长呼出口气,“我不愿意把人往坏了想,而且我们并没有证据,也不了解广东市场方面的具体情况。学敏姐只在电话里跟我解释,说广东制衣业发展的很快。本地产品物美价廉,在市场上很受欢迎。”
董洁接口道:“不管当地服装再怎么受欢迎,实际情况却是,并没有哪个牌子叫得响,如果是金土地,销量别说没有增长,就是降低了,这个解释也说得通。可是,东方元素向来走的是精品路线,现在,一没有国外地品牌进来同我们竞争,二来当地又没过硬的牌子竖起来,它针对的客户群体,只会增长,不会削减。所以——”所以这个解释很牵强,根本就说不通。
陈群犹豫了一下,插嘴道:“其实已经有商家打电话说,衣服质量如此差,受到顾客埋怨。他们也觉得冤枉。他们统一从上游的代理经销商那里拿货,卖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前后两批货。质量差别特别大,有时候同一批购进来地服装,不同款式之间也存在很大的差异。”
董洁叹气,失望道:“看来,问题还真是出在学敏姐姐那儿了。”
大山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转头跟陈群道:“我和小洁明天亲自走一趟广东,这件事,我们一定得想办法解决。”
“我陪你们一起去。”
“不,不用。”大山摇头,“你哪里走得开?公司里的事,还得麻烦你操心。嗯,这样,工地上你多盯着点,我想让张昊陪我们去一次,必要的时候,一些交际应酬怕是免不了的,或者还得同官面上打些交道,张昊无论背景还是口才都足以应付,再说,这个突发事件也是个机会,借机锻炼锻炼他也好。”
陈群想了一下,觉得很有道理,于是道:“那,我让大同和李谊一道陪你们去,路上也有个照应。”
“不好,家里总是要留个人在才好,虽说有咆哮和狼牙看家护院,到底比不上有个晓事的在,咱们前前后后买了那么多玉石可都在家里边放着呢,那也马虎不得。”大山边想边说:“刘大哥一个人跟着我们就可以了,这次去地是广东那边的大城市,四个人足够了。陈大哥,你有空闲地时候,不妨和部队那边联系一下,有那合适的人,再请上几个,过些日子去美国,我想身边有两个自己人跟着会比较方便。”
“是该再找几个人,你们俩个出门在外我也放心些,行,请人的事就包在我身上。我这就去打电话,让张昊和大同马上赶来上海,明天和你们一起出发去广东。”
陈群匆匆出门打电话去了。姜红叶脸上有着明显可见的隐忧,“真的没问题吗?事情,会解决地,对吧?”
“不会有事的,”大山笑了笑,起身走到窗边,看向窗外的风景,心里却浮上淡淡地遗憾。只说是买了房,又赶上好天气,此行好好陪小洁散散心,想不到最后却以这样的方式草草结束。
人都会想活下去,再难也想活下去。生活越困难,道德的底线也会越来越低,总有一天会遗忘世上还有道德这个词。
可是,奇怪的是,世上还有一些人,他们越有钱,道德感同样会越来越低,似乎金钱可以蒙蔽理性,忘掉做人还有个词叫道德良心。
做为东方元素公司起创的元老,陈学敏是第一批七个员工中的一个。这七个人,大山发达后,哪一个都领了一笔极丰厚的分红。陈学敏也算是国内最早近距离接触个体致富的人了,手里有钱,自己想做老板,大山非常理解,也想得通。她和丈夫两个拿了分红做为启动资金,南下广东创业,做的服装销售,据说生意非常红火。陈雪与她是本家姐妹,她甚至半真半假劝说,陈雪若有机会,也该独立门户,这样钱来得更快,也自由。
为着昔日情份,答应了他们夫妻俩个做公司的代理经销商,到头来竟出了这个篓子。
也许他不该觉得奇怪,可以同甘苦,未必就能共患难,古往今来,这样的人数不胜数,财帛动人心啊,这真是让人很无奈的一件事。
大山回头道:“红叶姐,我和小洁这次离开上海,只怕一时半会,没有时间再过来,这边的房屋修缮,还要请你多多费心。我刚和维修人员谈过了,赶上好天气,进度也快,需要的材料,咱们多花点钱无所谓,争取尽早完工。夏天的时候,我想请陈爷爷丁爷爷和外公他们过来住些日子。”
姜红叶点头,“你们放心去做正事吧,房子这边我会用心盯着……”
稍后,待姜红叶离开,董洁问大山道:“哥,听陈大哥讲了咱们公司的服装被造假,你好像,嗯,不是很吃惊的样子。”
“我从前就有了心理准备,咱们的服装,早晚会被别人仿冒。”
“啊?”
“在一些地方,在一定时候,假冒伪劣成为市场经济绿树最初萌发时形影相伴的养料。这是我们想极力回避却难以回避的现实。”大山笑道:“去年八月份,杭州市商业中心的武林广场上,工商局和愤怒的市民们将5000余双温州伪劣皮鞋扔进了熊熊大火,付之一炬。我们的导师给我们讲经济时举了这个例子,然后跟我们说了这句话。你可知道,就在去年,温州市市长三天两头会收到一些莫名其妙的邮包,到邮局取回一打开,是一双双温州产的破皮鞋?”
“咱们国家,过去一直是计划经济占主导地位,这几年改革开放,才开始摸索着走向市场经济。而在这片市场经济的海洋里率先跃跃欲试、大展身手的弄潮儿很多人是刚刚洗脚离田的农民,和社会上的闲散人员。对他们来说,浓厚的法制意识暂时只能是一种奢望,同时,他们有一股被压抑已久的难以遏止的富裕冲动。要快速致富离不开资本,生产低劣产品甚至造假,往往是他们最容易想到、最可能实施的资本原始积累的捷径。”
董洁仍自皱紧眉头。她印象里,九十年代前后造假是比较疯狂,后来甚至还有人专门走上打假的路。曾经听说过这样一件事:有一年,朱镕基率团访问日本。在隆重的国宴上,随同的一位中方高级官员因喝了点啤酒,肚子一胀,皮带啪的一声撑断了。一看产地,上面赫然印着‘浙江温州‘。好在主人没曾留意,但那位官员已惊出一身冷汗。
造假者为了追求利润最大化,根本不会考虑质量问题。老实说,自己设计的服装被造假,董洁多少想过,别说是现在,再过十年,中国服装界造假之风仍然是赫赫有名。只是这苦果,却由被仿的企业来买单,这也太冤了吧?
“小洁,我们在服装这一行,的确做出了成绩。穿衣吃饭从来都是人最基本的生存需要,我们每年在媒体上投放了大量的广告,很多人知道我们的牌子,很多人要买衣服,首先就会想到我们公司的产品。树大招风啊,我们公司有你这位国际设计大师做阵,可以源源不绝的独立设计出新的款式推向市场,别人呢?”
这几年,服装行业最是红火,而它的门槛却很低,非常低。许多人就是从模仿别人的式样起步,以家为车间,几把剪刀加几台缝机就开始了生产服装的家庭作坊式创业。
“没有这个条件,又眼红我们赚钱,有时候想想,我们的服装被模仿假冒标上我们的商标,都是可以想象得到甚至可以理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