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万里寻亲,对于大山来说,这样的经历,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当年稚龄走出山村,带着一个更小的身体不好的妹妹,那个时候出山,不能说没有目标,他其实是想要寻亲的,去找自己的妈妈。既是为了一家团聚,也想给自己和妹妹,寻求一个与山里孩子不一样的未来。
至于后来阴差阳错,自力更生而独自创业,一时间反而搁下了这件事。他心里对母亲的牵挂和想念,远远超过因音讯不知而产生的埋怨。也曾有过不安:两个孩子冒冒然闯入母亲的生活,会不会成为她的不能承受之重呢?母亲留在他记忆里的印象,年轻、美丽而且纤弱。
在沈阳那些年,他在书店看过许多知青写的所谓“伤痕文学”。也许在某种程度上,他隐约了解了某种情感,也许是妹妹占据了他更多的关注和感情,他最终选择接受母亲,一家人迁居北京生活。
这些年,日子越过越好。长辈们诸事顺心,只是,远居海外的亲人,几十年生死不知,随着两岸开始走动,越来越多的港澳同胞和海外华侨回乡寻亲祭祖,外婆的这桩心事,终是想办法解决才好。
二月下旬去法国前,家里人知道他们此行还要转赴美国,外婆当时欲言又止,应该是想嘱咐他们再为探听亲人的消息吧?但愿此次洛杉矶之行,可以遂了外婆这番心愿。
“哥?”
董洁唤了几声,不见回应,用手推了推他,“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我们到酒店了。”
大山睁开眼睛,从出租车的椅背上挺起身,“瞧我,差点睡过去。咱们下车吧。”
坐在前面的刘大同付了车钱。他们在机场叫了两辆出租车,张昊几个人搭乘的车也到了。
几个男人掀开车后厢,取出行李,大山在酒店的前台要了几个房间。
洛杉矶地区位于美国西海岸,正好处于全球最大的地震带——环太平洋地震带范围内,是一个地震高发地区。一年有一千二百余次。只是有的地震没有震感,所以房子都是低矮的,整座城市是以千千万万栋一家一户的小住宅为基础。绿荫丛中,鳞次栉比地庭院式建筑,色彩淡雅,造型精巧,风格各异,遍布于平地山丘上。高楼大厦很少,只有市中心有十几座。据说那一带岩层较好。适应盖高楼。
罗家的住址,在洛杉矶西南方向,大山于是选择了邻近的一家酒店入住。
早在纽约,张昊就听人介绍说,洛杉矶是美国华人主要聚集地之一,有一个全美最好的华人街。此时正是下午两点多钟,他不觉得累,就想出去逛逛。
大山没有出门的心情,况且坐了六个小时的飞机。董洁看上去很疲倦。他俩个留在房间休息,嘱其余人随意活动就好。
经过商量,李益和王凯留下,张昊、刘大同和田志祥结伴出门。
房间里有水果,冰箱里有饮料和酒水,随时可以享用。
简单梳洗后,董洁躺到了床上。大山把水果洗净,用水果刀切成小块,插上牙签,把盘子端到床边。
她脸色有些白。闭着眼睛,看上去精神不是很好地样子。“吃几块水果吧。你在飞机上就没吃几口午餐,我知道你现在没胃口,可多少吃点水果垫垫。嗯?”
“哥,我没事,你别担心。每次长时间坐车坐飞机以后,都觉得累,老毛病了。”
董洁睁开眼睛。拍拍身边的空位,“你也到床上陪我躺会儿。”
大山顺从的脱鞋,半靠在她身侧,一手仍旧擎着果盘。
董洁侧身,把手搭到他腰上。笑眯眯道:“我不起来了。哥,你喂我!”
大山把滑到她胸前的头发拨到耳后。点点她额头,“躺着吃东西对肠胃不好,乖,坐起来吃。”
“只是几块水果,没关系。”
大山不忍逆她的意,想着只是小事,便顺了她。挑一块水果喂进她嘴里,“不起来也行,那你可得多吃几块。”
董洁示意他把果盘放低些,也拣了块水果,递到他嘴边。如此你一块我一块,很快解决掉整盘水果。
大山探身把空盘放到床头柜上,“想睡会儿吗?还是看会电视?”
“电视就不要了,闹哄哄吵的头疼。哥,我们什么时候去罗家拜访?”
“明天吧。休息一晚,明天精神恢复到最佳状态就去,也没必要往后推了。”
“嗯,”董洁点头,“哥,你说他们会是我们要找的人吗?”如果不是,空跑一趟事小,他们一时却也没时间在美国继续寻找了。马上就五月了,国内还有许多工作等着呢,尤其是真丝衬衫的生产和出口,也不能再拖了。
“可能性很大,”大山猜测道:“外婆不是说,他们家好几代都经商?从大陆来美国的华人,都会想办法做点生意,他们既然有经验,手里也有些资金,应该做地比较好一些。蔡会长说的这户人家,综合他们的现况,我想应该不会错吧?”
“我想也是。蔡会长打听了两年的时间,华人商圈里,也就这家情况符合。除非他们已经离开美国去别处发展……”望无垠的沙滩和明媚的阳光、闻名遐迩的“电影王国”好莱坞、引人入胜的迪斯尼乐园、峰秀地灵的贝佛利山庄使洛杉矶成为一座举世闻名地“电影城”和“旅游城”。
四五月间又是最适宜出行的季节。
昨天逛街回来的张昊等人意犹未尽,晚餐时大家聚在一起,越说越有兴趣。大山仍旧允他们第二天自由行动。
陪伴兄妹俩的换成刘大同和田志祥。他们按着蔡镇东给的地址,搭车前往罗府。
罗家人没有住在唐人街,但离唐人街不远。
他们去的不巧,主人不在家,府上只有菲佣和一位帮工的华人家政助理在。
大山以大陆远道来的亲戚的名义,请得他们答应给主人打电话。
赶回来的是一位年青人,瞧着与大山年龄差不多大,很阳光开朗地感觉。
他自我介绍说:“我的中文名字叫罗伟,洛杉矶加州大学的学生。你们是从大陆来的?爷爷经常说,我们的家乡就在那边,那边还有我的姑婆。中国大陆来的亲戚——你们是我姑婆的孩子?”
他的神色有着掩不住的好奇。都说中国大陆的人生活很贫困,可眼下找上门来的这两个人,身上的衣服不论是款式还是料子都是上佳地,气质更好,这绝对不是贫困生活能培养出来地。
大山也简单介绍了下自己,“你的爷爷?请问,他是名字是不是叫罗士森?”
“对呀,不过爷爷这个名字知道地人很少,这么说,你们真的是我姑婆的孩子?”
“那,你见过这张照片吗?”
大山拿出随身带的照片。这是一张放大版的、四十多年前外婆家里人出国前的全家合影照,是重要的寻亲物证。
罗伟拿过照片端详,很肯定的点头道:“见过,爷爷书房的墙上,就挂着这张照片。我小的时候,他经常指着上面的人,告诉我他们是谁。除了姑婆和太奶奶,我都见过。爷爷说太奶奶去世了,而姑婆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他说我长大了,一定要找机会去寻找姑婆,爷爷要我告诉她:没有人忘了她,全家人都想着她……”
大山忍不住回头看董洁,两个人眼里都是由衷的欢喜。董洁伸手握住哥哥的手,问道:“你爷爷出门了?他身体好吗?”
他的太奶奶,就是外婆的妈妈,她去世了,外婆的父亲还健在吗?大山也赶紧打听。
罗伟遗憾的摇头:“太爷爷前年去世了。如果你们早两年来,还可以见到他老人家。太爷爷身体好的时候,他常常让人开车送他去海边,一坐就是大半天。他说他的故乡在海的那边,那边还有他最疼爱的小女儿,他常常念叨:也不知道现在姑婆过的怎么样了?一个女孩子年纪那么小就离开家人,做的又是那么危险的工作,太奶奶去世时挂着女儿都合不上眼……太爷爷最大的心愿就是回去看看,可是他老人家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爷爷他们不放心,而且,我们一直也没有姑婆的消息。爷爷说解放前她做的是很危险的地下工作,连名字都改了,几十年过去,大陆又闹过文化大革命,是不是还健在,爷爷都没有把握……”
罗伟说到去世的亲人,脸上掠过一抹黯然,“爷爷身体还好,二叔开了一家农场,乡下空气好,爷爷他们都住在农场里。哎呀,他老人家要是知道你们来了,还不知道得多高兴呢。走,我领你们去农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