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兹大人?!”
纳萨立克地下大坟墓第八层的荒野中,雅儿贝德三人无比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幕,迪米乌哥斯熊熊燃烧的无头尸体无力的向着地面倒去,却还未来得及触碰到地面就被火焰完全焚毁。
灼热的火焰在烧尽迪米乌哥斯的身体之后却是并没有就此熄灭,而是裹挟着迪米乌哥斯的骨灰融入到了安兹乌尔恭的身体当中,让他身周围绕的火焰虚影变得更为凝实,隐隐之间散发着熔岩般的质感。
“……不,不对,你不是安兹大人!”
不敢置信的看着安兹乌尔恭的动作,向来是最为信任对方的雅儿贝德这次反而最先回过神来,顿时后跳几步拉开了自己与前者的距离,手持法杖无比愤怒的向着身周流炎环绕的安兹乌尔恭质问道。“安兹大人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剥夺手下的生命,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动怒……你到底是谁?!”
而听到雅儿贝德的质疑,塞巴斯与潘多拉也恍然惊醒,同样拉开了自身与安兹乌尔恭的距离,拿出武器无比戒备的注视着对方。
“……是的,安兹乌尔恭不会无缘无故的对你们出手,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动怒。”
默然的注视着远方那群轮回者中闪过的几道光柱,安兹乌尔恭也放下了自己最后的担忧,重新将视线移到了雅儿贝德身上,从容平淡的向着对方说道。“但是莫莫加/飞鼠会,铃木悟也会。”
“飞鼠……铃木悟……你从哪里知道这些消息的?!”
捕捉到这两个熟悉的名字,雅儿贝德顿时瞳孔随之缩了缩,不禁神色肃然的向着安兹乌尔恭厉喝道,在心底将安兹乌尔恭的威胁度又提高了几个等级——前者暂且不提,铃木悟这个名字哪怕纳萨立克当中都可以称得上是绝密,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这个资讯,还是将其他四十几名玩家包括在内的。
——能够知晓这种堪称绝密的资讯,对方至少是不亚于刚才那个光轮轮回者的强敌。
“……我当然知道这些,我自己的名字为什么我会不知道?”
注视着雅儿贝德脸上表露出的警惕与戒备,安兹乌尔恭眼眶中燃烧的火焰虚影微微黯淡,却在下一刻便重新坚定下来,平淡而坚决的向着雅儿贝德说道。“睡吧,雅儿贝德,等到你们再次醒来之后,一切都会变回之前的样子。”
“死去的会复活,离开的会归来,损坏的会重铸,被夺走的也会夺回来——睡吧,只要一觉醒来,一切苦痛都将成为梦幻泡影,所余下的只有平和与安逸……”
伴随着安兹乌尔恭轻柔而温暖的歌声,雅儿贝德顿时感到一股安心的暖意渐渐充斥在了心中,儘管是在危险的战场上却仍然产生了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仿若自己并不是在空荡荒凉的原野,而是在房间中温暖舒适的大床上,自己正准备抱着画有安兹大人画像的抱枕准备陷入沉眠……
想到这里,雅儿贝德仿若是触电一般脑中有灵光闪过,顿时意识到了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决意像是烙铁般在脑海中留下深刻的印记,就连不断产生的睡意都被压制了下去:
‘不……绝对不能睡过去,如果自己死在这里的话,谁来拯救安兹大人?!’
雅儿贝德在心中发出了视死如归的怒吼,陡然用牙齿狠狠的咬了下舌尖,剧烈的疼痛顿时驱散了心中那股虚幻的安心感,拎着法杖向着眼前的安兹乌尔恭砸了过去。
而在另外两处位置,塞巴斯与潘多拉慢了片刻的接连从恍惚中苏醒,前者紧随着雅儿贝德的身影向着安兹乌尔恭冲杀过去,后者则是原地变为了曾经四十一(确认了,是四十一个不是四十二个,果然不应该相信自己的记忆力)位无上至尊中佩洛洛奇诺的模样,身后背着个神似刚才那名光轮轮回者背后的光轮,手拿后羿弓对安兹乌尔恭发起了远程攻击,无数散发着金色光辉的箭矢随之射向了对方。
“唉……”
面对着三名守护者对自己发动的凌厉攻击,安兹乌尔恭不禁心情复杂的歎了歎,掌心中刚刚从迪米乌哥斯手中夺来的许癸厄亚之杯陡然出现,从中涌出无数黑泥挡下了远处潘多拉对自己射出的光矢,同时用附着着熊熊烈焰的手臂直接握住了雅儿贝德砸来的地狱深渊,脚步连踏藉由雅儿贝德的身形阻碍躲开了塞巴斯发动的攻势,转瞬间便将三名守护者的攻击统统化解。
“你果然不是安兹大人!”
感受着对方的手掌如同铁钳般紧紧卡住短杖,雅儿贝德顿时确认了自己的推断,神色愤怒的向着安兹乌尔恭低吼道。“身为法师的安兹大人怎么可能有这么高的力量属性?”
然而已经下定决心的安兹乌尔恭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指骨上佩戴的一枚戒指陡然亮起了明亮的光芒,无数法阵转瞬间便将这片区域彻底覆盖,堪称恐怖的能量随之凝聚在这些法阵中央——或许是因为魔力属性的缘故,这些法阵皆显露出鲜亮的赤红,仿若爆裂的火球般给人一种触目惊心之感。
“这是……安兹大人常用的超位魔法【天空坠落】?你究竟对安兹大人怎么样了?!”
见到将这片区域彻底覆盖的众多法阵,雅儿贝德顿时瞳孔紧缩,认出了这些法阵的来历跟脚,忍不住神色狰狞的向着安兹乌尔恭喝问道,几乎化为实质的磅礴杀意猛然冲击着后者的精神,令安兹乌尔恭构建法术的动作不禁微微顿了顿。
但是这并非安兹乌尔恭承受不住雅儿贝德杀意冲击,只不过是因为他在见到后者那有别于正常情况下显露在自己面前的状态而感到有些愕然而已,同时还有部分对于众多守护者的愧疚——愧疚于自己没有保护好他们,愧疚于自己没有教育好他们,愧疚于自己并不了解他们。
——对于之前的安兹乌尔恭来说,这些守护者只不过是同伴的替代品,他其实根本不曾好好的看过这些愿意为自己献上一切的孩子们,只不过是将他们当成了同伴所留下的纪念品。
就像是与你热恋的爱人送给了你一条狗,你肯定会无微不至精益求精的去对待它——但这真的是因为你喜欢这条狗吗?你只不过是爱屋及乌的将这条狗当成了爱人的纪念品,如果最终情侣分离乃至因爱生恨,不说将这条狗杀了吃肉,也肯定不愿意再给这条狗以前那样的精緻生活,甚至有可能因为不愿意继续花钱养下去将这条狗随手送人。
“但是以后就不一样了!我不会再沉浸于遥不可及的回忆,恍惚度日一无所成最后还怨上天不公,而是会去儘力抓住每个可能,竭尽全力的去实现自己的愿望,哪怕看上去再怎么遥不可及!”
安兹乌尔恭的灵魂仿若火焰般熊熊燃烧着,其中蕴含的如同垃圾般骯脏无用的想法情绪不断化作柴薪投入这簇火焰当中,令他的灵魂愈烧愈烈;
剩余的灵魂则被熊熊燃烧的火焰锻造萃取成真正的精华,宛若精炼过的钢铁般坚定不移且明澈透亮,磅礴而强韧的魔力不断在这个过程中产生,令环绕在安兹乌尔恭身周的流炎虚影变得更为凝实,并被安兹乌尔恭尽数投入到覆盖这片区域的法阵当中;
而在这个过程当中,安兹乌尔恭始终紧握着雅儿贝德手中的法杖,不论后者如何用力也无法挣脱;塞巴斯与不远处的潘多拉时刻都在向他发动攻击,却总是被从许癸厄亚之杯中涌出的黑泥阻拦,根本无法攻击到正与雅儿贝德对峙的安兹乌尔恭本体;
在这种情况下,安兹乌尔恭眼眶中的火焰虚影剧烈燃烧着,仿若自言自语般坚定不移的如此说道。“我不会再像是之前像是个自闭症患者那样封闭自己的内心,我不会再像是个懦夫那样对在我眼前发生的事情视而不见,我不会再像是个渣男那样自卑却仍然抱有期待的吊着他人对我的感情,我会更加温柔的对待那些对我抱有善意的人——这并不是对曾经友谊的背叛,而是对现在羁绊的负责!”
无形无质却切实拥有某种‘力量’的精神意志随着安兹乌尔恭的话语散发出来,距离他最近的雅儿贝德顿时因为这种曾经从未体验过的情绪而感到无比震撼,甚至在心底产生了‘如果是真的安兹大人说出这句话该多好’的想法,有种直接放下武器低伏于对方脚下的冲动——哪怕她是完全与太阳格格不入的阴暗,靠近火焰只会被灼烧的遍体鳞伤,却仍然想要成为那只扑进火焰中的飞蛾。
不过很快雅儿贝德便从这种冲动中脱离出来,当即便放弃了从安兹乌尔恭手中夺回法杖的想法,直接保持着这个姿势抬脚乾脆利落的向着后者的胸腹踢了过去,语气狂躁的对安兹乌尔恭厉声质问道:
“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关我什么事!?我只想问你,安·兹·大·人·在·哪?!!”
完全不逊于安兹乌尔恭的狂乱气场从雅儿贝德身上散发出来,宛如嚎叫尖啸的厉鬼般冲击着在场众人的精神意识,凌厉而尖锐刺人的杀意不断涌向身周环绕着无数火焰的安兹乌尔恭,被漆黑面甲隔绝的脸颊上却早已泪流满面——雅儿贝德很清楚的明白,如果眼前的安兹乌尔恭并不是真货的话,那么真正的安兹乌尔恭很有可能已经死亡,并且还是几乎不可能自主复活的那种彻头彻尾的阵亡。
她知道,现在的安兹乌尔恭、以前的飞鼠从来都不是什么智慧超绝的人,在她通过针对性收集的各项资讯所拼组而成的心理模型当中,安兹乌尔恭只不过是个虽然称得上是谨慎,但做事的时候不可能万无一失面面俱到的普通人;
她知道,安兹乌尔恭只不过是将他们这些人当成了其他无上至尊的替代品,地位只相当于某种会活动的纪念品人偶手办,等到安兹乌尔恭玩腻之后就随时有可能把他们抛弃,换成另外一批更有趣、纪念价值更高的玩具,销毁掉他们这些除了佔位置之外什么用都没有的‘老臣’;
她知道,安兹乌尔恭乃至其他无上至尊本质上都充斥着人类的劣根性,与忠于自身慾望的魔物截然不同,只敢在他们所在的世界中将远胜于魔物的人性之恶宣洩出来,在另外那个世界中却像是个被压榨的牲畜,日复一日的在某些远比恶魔还要恐怖恶毒的人类的鞭打下工作着;
她知道,自己对于安兹乌尔恭的爱并非真正的来自于自身,而是由于后者对自己所谓‘人设’的修改;并且她知道这份爱不可能拥有结果,因为安兹乌尔恭只是抱着玩闹YY以及些许不值的想法修改了这个人设,本质上对自己没有任何感情,严格来说自己在对方眼中只不过是个进入发情期的宠物,而人是不会对宠物发情乃至灌注爱情的;
她知道,安兹乌尔恭不可能说出眼前这名燃烧着的骨头所说的话语,因为他只不过是个沉浸在自己世界当中的自闭症患者,除了他们自己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将他们从自闭状态中拉出来——然而既然他已经自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又怎么可能会选择自己走出来?
如果是那种绿茶婊,恐怕只要有着以上一种理由就足以让她们放弃这段感情;哪怕是正常的女人,在如此之多的弊端下也不会继续追逐下去……但是,雅儿贝德不同。
她是个愚昧的女人,无比愚昧的爱着安兹乌尔恭,愚昧到明知安兹乌尔恭在做出决策的时候并没有那么多的深谋远虑也仍然在守护者集会的时候无条件支援着他的命令,愚昧到明知安兹乌尔恭并不是什么伟大的人却仍然憧憬着对方,愚昧到明知这种爱并非来自于自己也仍然想要持续下去,愚昧到明知安兹乌尔恭已经极有可能在那些真正的战斗兵器手中阵亡却仍然一厢情愿的认为他还有着翻盘后手……
——愚昧到,哪怕安兹乌尔恭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并且透露准备给予自己本来不曾抱过希望的回报,却不敢置信到直接因此而否定了对方的身份。
但是,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爱情就是这种愚昧的东西,爱着对方的每个优点,爱着对方的每个缺点,爱着对方所具备的任何特质,注意着对方的每个重要时刻,因为对方感到喜悦而感到喜悦,因为对方感到悲伤而感到悲伤,不论对方变成何等模样都一如既往爱着对方,不论这份爱情究竟如何来源也仍然至死不渝……
——如果爱情像是某些人说的那样廉价的话,恐怕雅儿贝德在刚才就臣服于安兹乌尔恭了吧?
但并不是这样,雅儿贝德深爱着安兹乌尔恭,不论安兹乌尔恭是什么样的人都爱着对方,不论其他人再怎么优秀也无法分走雅儿贝德对安兹乌尔恭的爱——因为她爱的是安兹乌尔恭,不是安兹乌尔恭的成就,不是安兹乌尔恭的金钱,不是安兹乌尔恭的力量,不是安兹乌尔恭的美貌,更不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雅儿贝德像是个卑微的舔狗,把自己的全部都献给了安兹乌尔恭……或者说,她认为自己的全部就是安兹乌尔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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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没有任何人的爱情能像是她这样炽热——就在现在,纳萨立克第八层的这片荒原中,正在熊熊燃烧的并不仅仅只是安兹乌尔恭的意志。
——还有雅儿贝德愚昧狼狈的爱。